?兩個月後。
九月的月北城依舊熱氣逼人,絲毫沒有任何一點要入秋的跡象,不像桃花村,早晚已經有些涼意了。
晚上,春香樓一如往常熱鬧,老鴇子曾媽媽看着這如流水般的客人,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哎喲,是展二爺啊,”一眼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春香樓的門,曾媽媽忙忙的去迎接,“最近您可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今晚我們春香樓來了新的姑娘,您稍坐,等會兒她就要登臺演出了。”
展風頓時來了興趣,唰的一下子收起了手裡的摺扇,“你這春香樓,可是有好一段時間沒有來過新人了,今兒我倒是來巧了。”
“可不是嘛,由此可見啊,今兒我們這丁香姑娘可是同展二爺有緣啊。”
曾媽媽一邊招呼他,一邊轉身利索的吩咐丫鬟把展二少常去的貴賓間準備好,特別的交代一應的瓜果和茶都要展二少最喜歡的。
展風一坐下,春香樓的花魁百合姑娘就推門進來了,緊身橘紅色長裙,露出白花花的肩膀和胸脯肉來,依偎到展風身上。
“二爺,你可是有好久都沒來看百合了?要不要百合給你彈首曲子聽,這是百合最新學的曲子,保準二爺你愛聽。”
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展風哈哈大笑,“看來我們春香樓的花魁百合姑娘,是瞧上我了啊,這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對不對啊?”
百合嬌羞道:“二爺,您就別取笑百合了,若是您能給百合贖身,讓百合給二爺做姨娘的話,我……”
“哼!”展風一揮手就把百合推開了,“百合,你僭越了,我展家從來沒有妾這一說法,你覺得你的身份適合做我展家的二少奶奶嗎?”
百合的臉一下子從紅透了,這位展二爺這一兩年,每隔幾天就要來春香樓一次,次次來,都是點她的名,所以,她當真以爲他是瞧上了自己的,就跟樓裡的姐妹們誇口,說展二少會爲她贖身,娶她做妾呢。
可眼下,這……
“二爺,百合錯了,以後再也不會提這話,二爺彆氣。”
展風嗯了一聲,雖然表面上看着雲淡風氣了,但其實,心裡還不悅着呢。
百合知道他的性子,因此也不敢打擾他,就靜靜的立在一邊給他倒酒,不敢再造次,若是她不問,更是連句話也不敢說,生怕這位展二爺萬一厭惡了她,可就當真不值了。
就在這個時候,下面突然安靜了下來,曾媽媽站在一樓大廳的圓形舞臺上,“今兒是咱們春香樓新來的丁香姑娘頭一次登臺的日子,馬上她就要上臺表演,各位請睜大眼睛看仔細了。”
這話一說完,下面便是一陣沸騰的喧譁聲。
這春香樓每一次以這種隆重的方式推出新人,那這姑娘就肯定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而且會是下一期春香樓的花魁。
曾媽媽一下臺,臺上就亮起了燈光,響起了樂聲,一個身穿潔白長裙的女子隨着衆位伴舞的舞女,出現在舞臺上。
遠看,只覺得這女子如出水芙蓉一般脫俗,那清雅的氣質遠非是樓中諸人可以相比的。
這剛一露面,便是驚呼聲一片,下面就有人喊着要出五百兩,今晚上要與丁香姑娘秉燭夜談。
一曲剛過半,就另有人吆喝要出一千兩,晚上要與丁香姑娘紅袖添香。
曾媽媽瞧着,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忙把要下舞臺的丁香給拉下來,在臺下衆人之間穿梭而行,“各位可是都瞧上我們家丁香了?可是這今晚上能同丁香共處一室的可只能有一個人啊,各位還有出再高的價的嗎?”
下面這些男人都是蠢蠢欲動,可是,有一點可惜了,這春香樓新推出的姑娘,一個月之內可是隻能談談天說說地,就連碰一個手指頭都不行啊。
要是想要得到這姑娘的話,就得等到一個月後,由丁香自己在諸人裡選擇一個。
所以啊,花上幾千兩銀子,卻只能幹看着不能摸不能碰,這可不怎麼合算啊!
就在諸人猶豫糾結考慮的時候,樓上突然有人報價,“五千兩!”
諸人均是已經驚愕,五千兩啊,只是瞧瞧模樣、聽聽小曲,值嗎?
曾媽媽看向喊價的包廂,那裡分明就是展二少的包廂啊,哎呀,每次展二少來,她就有不少的銀兩入腰包,這次也不例外,看來,這展二少當真對丁香有意思了。
忙拉着丁香上樓進了展二少的包廂,曾媽媽陪着笑問道:“二爺是要在這裡與丁香說說話,還是要去丁香房裡聽她彈琴唱曲?”
展風伸手點點桌子,曾媽媽就明瞭的把丁香留下,自個出去了,臨出門,把賴在這裡死瞪着丁香的百合也給強行拉走了。
門一關上,屋子裡便安靜了下來,展二少坐在那裡,手裡握着一個酒杯,看一眼丁香,喝一口酒。
丁香面無表情的在他對面坐下,也不說話,只是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慢慢的一口口的喝了,待杯中水飲盡,就起身走到包廂的窗戶裡往外看,半晌沒有動靜。
展風好奇,端着酒杯走到她跟前,“這外面有什麼好看的嗎?”
“秋風乍起,秋雨即至,端看這天暖,依舊像是夏日,其實,早已經是秋天了。
”
她斜倚在窗邊,伸出手去,一滴雨正落在她的手心,在屋裡的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襯的她嫣紅的指甲如血。
這丁香姑娘,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青樓中的女子啊。
展二少興趣更濃,“哦,丁香姑娘此話,莫不是有什麼深意,這下雨也不能說明現在就是秋天了啊?”
丁香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展公子,各人有各人的見解,無需如此追根究底。”
“也是,”展風摸摸鼻子,指着屋子裡曾媽媽剛纔讓人送來的琴,“不如丁香姑娘彈首曲子來聽聽?長夜漫漫,實在是無趣啊!”
轉過身來直視着他,丁香搖搖頭,“不騙公子,我的琴藝只能勉強算是一般,”說着嘲諷的冷哼了一聲,“也就是學了兩個月,這琴藝能好到哪裡去,就不污公子的耳朵了。”
“那丁香姑娘會些什麼,”展風還真是有些疑惑了,“你總的會些什麼,才能不愧這春香樓花魁的名號啊!”
“花魁?”丁香輕輕轉身,紫丁香裙襬隨着她的轉身輕輕旋轉,“我不是春香樓的花魁,也不在乎是不是春香樓的花魁,我自己都不介意了,公子又何須執着?若是公子心疼你那五千兩銀子,大可去找曾媽媽要回來,就說我不值這個價,讓她早早的把我給放了纔好。”
“你是,被強迫的?”
丁香冷笑,“好人家的姑娘寧可爲奴做婢,也不會來這腌臢之地來賣肉的,我好好的清白女兒家,若不被脅迫怎麼會到這裡來。”
喲,還是個堅貞不屈的!
展風摸着自己的下巴,“你就不怕我把這話告訴給曾媽媽?”
“怕什麼,不過就是一頓毒打罷了。”丁香臉上露出哀慼的神情來,“親人已逝,留下我自己也沒什麼意思,若是能被打死,也算是老天爺可憐我了。”
“姑娘,你這態度不對啊,不管怎麼說,我可是你的貴客,你不好好的伺候,反而說這些掃興的話,實在是不應該吧?”
回身走到牀邊斜倚在牀頭,展風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聽了這一晚上的憤世嫉俗,他有些困了。
丁香突然笑了,“公子若是累了,就在這兒歇息吧,丁香就在這兒坐着,公子若是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丁香。”
“隨你吧。”展風覺得無聊了,他花了五千兩啊,竟然遇到一個只有容貌,什麼才藝都沒有的青樓女子,還滿身的刺,在扎傷了自己的同時,也想要扎傷別人。
唉!還是年輕的小姑娘啊!
像他現在,連憤世嫉俗的力氣都沒有了。
躺下,就是一覺到天明,春香樓就像是他的第二個家一樣,在這兒過夜,他早就習慣了,這覺自然也就睡的香甜。
一睜開眼,天已經大亮,那個丁香姑娘,竟然還在。
“我已經打了溫水來,服侍公子潔面吧。”
話語溫婉,笑容香甜,與昨晚判若兩人。
展風下了牀,伸了個懶腰,走到她旁邊,趁她不注意,迅速的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訝異道:“奇怪,沒發燒啊,可是爲什麼今天就跟昨天完全不是一個樣呢?難道是我眼花了?”
丁香後退一步,笑容得體而矜持,“公子沒有眼花,每一個人都有兩面,昨夜看秋風秋雨,丁香難免會心有愁結,但是早起之後,丁香就沒有資格再去傷春悲秋。”
“你很特別。”
緊緊盯着她的眼睛,展風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欣賞。
“是嗎?”丁香不以爲意,“我還以爲公子會說,所有被強迫進丁香樓的姑娘都是如此呢,公子昨晚用的那個詞很對,憤世嫉俗,我就是這樣的。”
這個女人還真是見了誰都想刺一刺,展風摸了摸鼻子,決定還是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免得自己被她刺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