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讓他害怕。
許醉半靠在沙上,雙腿交疊,看着頭頂明晃晃的燈光。
她酒醉向來是醉的也快,醒的也快,剛剛莫翎來的時候,她就差不多已經醒了。
而木晚晚說的話,她自然也聽見了。
她向來見多了笑顏如花的木晚晚,此刻聽着那人冰寒如霜的聲音,其實心裡也有點驚訝了。
她原以爲木晚晚對她的感情瞭解的不多,此刻想來,她或許知道的比她多的不少。
她並不知道木晚晚的過去,只知道她跟晏如修離過婚,搬到國外住了五年,其餘一概不知,真要說起來,她對她的瞭解才所知甚少。木晚晚到底在想些什麼,經歷過什麼,她從沒有去問過,也沒打算去了解,因爲她認爲這是對她的尊重,卻也失去了瞭解木晚晚的很多機會。
木晚晚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個女性朋友,她性格豪爽,舉止粗暴,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她,而木晚晚卻能毫無壓力的跟她做了朋友。
她一直不喜歡那種嬌滴滴的小姑娘,木晚晚的外貌看起來或許是那樣,但是內心卻絕對不是。
她躺在沙上閉目養神,順便思考了一下木晚晚的性格,莫翎見她醒了,有些扭捏的走過去,輕聲叫了一聲:“許醉……”
許醉睜開眼,伸手擺了擺:“我自己能走路,你回去吧。”
莫翎哪裡肯走,好不容易見到人,下次再見到,很可能就是她的結婚典禮上了……
他一想到這裡,心裡就堵得慌。
“我送你回去吧。”他坐在她旁邊,低垂着眉目道。
許醉笑了笑,也沒有理他。
人都是很奇怪的動物,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當初她想見他一面,他跑的比兔子還快,一見面就要跟她吵架,現在她不想見他,他卻要留下來陪她。
可是又能陪多久呢?
她這輩子,註定是另一個人男人陪她走過。
包廂膈應效果很好,人聲完全被隔絕在外。
兩人靜默許久,莫翎終於忍受不住,結結巴巴的問道:“他對你好嗎?”
“嗯。”許醉半闔着眼低聲道,“很好。”
或許比起莫翎來說,他跟她更加熟悉一些。
兩家從小是摯交,林玉丞的父親,一直很欣賞她父親的爲人。
而他們幾乎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莫翎看着她的臉,心顫了顫,他一直在想,如果那人對她好,那麼他也就沒什麼好不甘心了。
他對她這麼不好,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可是真的站在她的面前,想象着躺在沙上的人,已經是別的人的未婚妻了,他就難受的不行。
自欺欺人也沒用,他是真的,不捨得許醉嫁給別人。
靜默無話,許醉在沙上躺了一會兒,等到頭不暈了,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她對着莫翎道:“我回去了。”
她笑容很平和,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樣子。
莫翎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許醉衝他點了點頭,起身走向門外。
驀然,莫翎伸出來手,“許醉,”他拉住她的衣襬,低聲道,“你別走,我喜歡你……”
許醉腳步剎那間停下了。
她維持着站立着的姿勢沒動,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落寞。
莫翎緊張的嚥了咽口水,“我真的喜歡你,許醉……”
半晌,許醉終於慢慢轉過頭來:“我也喜歡你。”
因爲喜歡你,纔想欺負你,因爲喜歡你,纔想保護你。我爲了你去當兵,又因爲你而去了僱傭團,我已經變得很厲害了,可是你也已經根本不需要我保護了。
你喜歡我太遲,我喜歡你太早。
我們之間,只能錯過。
莫翎看着她的臉,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緩緩捏住了,他覺得疼,手指緊緊的拉住她的衣襬,指尖輕顫:“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他低下頭,聲音溼潤,“爲什麼會這樣……”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可是我們,卻不不能在一起。
這難道不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嗎?
他捨不得鬆手,看着她都覺得心痛,他卻捨不得鬆手。
“莫翎。”許醉嘆了一口氣,轉過身輕輕碰觸了一下他的臉頰,“你別哭了。”
莫翎茫然的看在她,他視線一片模糊,後知後覺的知道,自己原來已經哭了。
他覺得丟臉,可是眼淚卻無法止住,心裡像是破了一個缺口,眼淚無法抑制的往下掉。
“許醉,許醉……”他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的懷裡,“我喜歡你啊……”
然後他終於痛哭出聲。
我喜歡你啊,你也喜歡我啊,可是爲什麼……卻不能在一起?
他覺得後悔,當初如果能留下來,如果能多瞭解她一點,如果早點認出她來……
或許一切,就已經不一樣了。
可是沒有如果,只有既定的現實。
許醉任由他抱着,垂眸注視着他的梢,那纖細的絲隨着他的哭聲而輕輕顫抖。
她的心像是被一把小刷子輕輕的刷動着,刺刺的痛。
“我聽別人說,初戀都是不成功的。”她嘆了口氣,“或許,真的是這樣。”
莫翎擡起頭來看着她,他那張臉此刻已經一塌糊塗,許醉拿着紙巾給他擦了擦眼睛,“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別撒嬌了。”
“不要嫁給他。”
他哀求道。
許醉看着他,溫柔的笑了:“別任性了。”
他看着她的笑臉,她的笑容如此美麗,像是一簇火花,在他心裡點燃,讓他的心灼燒的痛。
他不敢再看下去,匆忙的低下了頭,視線茫然的看着地板。
他以前只要對許醉示弱,她就能對他很溫柔了,這些他其實都是知道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愛跟她吵架。
他喜歡看她被他弄得氣呼呼的模樣,他打不過她,她也向來不對他真的動粗,現在想來,其實他們以前的吵架,也不過是小打小鬧,或許,是他故意想去引起她的注意。她知道她不會真的打他,所以有恃無恐,他才故意處處在她面前挑撥她,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而現在不行了。
他求她也沒用了。
別任性了。
他聽着她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對他說話,卻是在拒絕他。
許醉原來是這樣溫柔的人,可是,他爲什麼要在現在才現?
原來心痛是這種模樣,不甘,後悔,羞愧,種種情緒在心裡纏繞,他聲音哽咽着,哭得喘不過氣來。
許醉看着他的臉,他哭得那麼傷心,哭得讓她都看不下去了。
其實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又自私,又任性,但是她願意寵他,這或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她願意寵他。
如果她不願意,他怎麼可能從她訂婚典禮上逃走,如果她願意,她早就成爲他的妻子了。
只是她不願意逼他,他想要的,她從來不會不願意給他。
他要走,她就放手,他回來,她就在原地等他。
這二十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他已經被她寵壞了。
只是現在已經不行了。
他哭得再厲害,她也不會回頭了。
這個被寵壞的孩子……
她伸手撫摸着他柔軟的絲,她想到了小時候,兩人在海邊的別墅,在火爐前相互依偎着入睡,那時候的他們如此親密,什麼都不曾生。
真相回到過去啊……
她輕嘆了一口氣。
“你以後,會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人,你們會相愛,結婚,生子,”她低聲道,“我會祝福你們的。莫翎,趁着你愛我不深,忘記我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可是我只要你啊……”
“莫翎。”她道,“已經不可能了。”
這真是一句殘忍無比的話。
他看着她的臉,她的表情滿含着悲傷,又溫柔,又悲傷,他顫抖的閉上眼,不忍心再看了。
他這麼痛,許醉的心,是不是比他更痛?
他不敢去想,顫抖着聲音,他哀求道:“許醉,親我一下,好不好?”
許醉微微笑了,燈光在她眼底閃爍,如同燦爛的煙火,他見她點了點頭,他突然緊張起來,手腳僵硬着,動都動不了了。
許醉慢慢俯下頭來,在他的脣上親了一下。
莫翎慢慢閉上眼,身上似乎被一串電流打中。
痛得心臟都麻了。
他沒有睜開眼,卻感覺到許醉的一滴眼淚,落在了他的臉上。
那滴淚冰涼無比,像是一片雪花,融化在了他的心裡。
“我走了。”許醉鬆開他的手,輕聲道。
莫翎沒有說話,閉上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許醉的腳步聲漸漸遠了,他終於睜開眼,茫然的看着空蕩蕩的包廂。
燈光明亮,灑下的光輝如同白雪,他在這一片明晃晃中,緩緩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頭,低聲哀嚎出聲。
我走了。
他想着許醉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連挽留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敢再看她的背影,他每一次看到她的背影,都是她在一步步退出他的生命。
而這一次,不管他怎麼閉上眼,拒絕這個現實,她也再不會回來了。
許醉出了包廂,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這才一個人離開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