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了。”方一程從莫小粟手裡拿過遙控器，直接關上了電視。
莫小粟雙手微微顫抖，卻很倔強地再一次打開了電視。
方一程掃了一眼畫面，依舊是下午發生在幼兒園大門口的那一幕。他沒有再阻攔，回到電腦前忙着手頭的事情。
莫小粟躺到牀上的時候，滿腦子都還是電視裡的畫面，和那個眼鏡記者尖銳的提問，根本無法入睡。輾轉反側之間，她聽到方安睿的哭聲，趕緊起來到他屋裡查看。
方一程也走了進來，見兒子在夢裡低泣，皺了皺眉。
“安睿可能有點受驚嚇了。”莫小粟很內疚地說，“今晚我在這裡陪他吧。”方一程點了點頭，沒有多說，退了出去。
莫小粟躺在方安睿的身邊，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他漸漸安穩下來。
“安睿，我知道，沒有媽媽的孩子很辛苦，所以，我想，既然我的生活已經註定了不幸，所以不如答應你爸爸的建議，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可是，我沒想到還會發生這麼多事，真對不起。”莫小粟看着方安睿的小鼻子小眼兒，心裡直髮酸，對着他輕語。
安睿在睡夢中好像聽到了她的話，翻了個身兒，小手搭在她的脖子上，小臉也貼了上來。
小小兒人兒也能帶來莫大的溫暖，莫小粟漸漸合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猩紅，媽媽瘋了一樣衝進廚房拿起菜刀，爸爸衝上來試圖阻攔，那個女人在一邊叫罵，媽媽的刀落了下來，爸爸用力一推，媽媽從窗戶摔了出去……
“不要！爸、媽！不要！不要！求你們了快住手！”莫小粟哭叫起來，雙手在空中亂揮。
方一程走了進來，看到兒子揉着惺忪地睡眼呆呆地看着正在哭叫的莫小粟，顯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啊！”莫小粟大叫着坐了起來。粗粗地喘了幾口氣，漸漸回過神兒來。
“莫老師，你做噩夢了？”方安睿打了個哈欠。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莫小粟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爸爸抱你過去睡。”方一程把方安睿抱了起來。
莫小粟有些訕訕地，呆坐了一下，方一程又走了進來。
“走吧。”他語氣平淡。
“啊？”莫小粟一愣，自己是不該把安睿吵醒，可是也不至於因爲這個他就要把自己趕出去吧？現在可還是半夜啊！
方一程見她沒有反應，索性腰一彎，打橫把她抱了起來。
莫小粟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自己被放在了主臥的大牀上。心撲通撲通地直跳，哪怕是中間隔了一個方安睿小朋友，莫小粟還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方一程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
“明天你和安睿都在家裡休息。”方一程淡淡地開了口，“等過了明天，這件事就應該有個結果了，到時候，你們再去幼兒園。”
莫小粟朝上拉了拉被子，聲音有些發澀：“我沒做錯什麼，爲什麼要躲起來？”
“我不是讓你躲起來，是怕你受到傷害。”方一程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感情，“這件事已經讓你受了委屈，讓安睿受到了驚嚇，當然需要一個交代。而在此之前，我希望能保
證你們不會再次被打擾。其餘的，交給我處理就好。”
莫小粟正在猶豫，方一程又說道：“不必硬撐。你現在是有丈夫的人，交給我就好。”
莫小粟躺在黑夜裡，靜靜地流淚。自從二十年前父母相殘的那一刻起，她就註定了要自己面對一切。可她也不是超人，總有偶爾想要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只可惜，偶爾的停靠，給她的卻總是更大的傷害，方一程清冷的聲音，卻仍是讓她在這個黑漆漆地夜裡，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希望。
莫小粟不曾想到，自己這件事居然在社會上引起了這麼大的反響。事情的起源，是有人在網上爆料，舉報當天和王越父母一起在幼兒園門口鬧事兒的，根本不是王家的親戚，而是他們出錢僱來的人。
接着，又有莫小粟班裡的學生家長、同事出來爲莫小粟鳴不平，而幼兒園那個週五的監控視頻也被人放到了網上，更有人提出質疑，爲何當時王越奶奶已經帶着孩子離開，在時隔兩日之後他的父母卻又找到了幼兒園。
而方一程，則公開表示莫小粟保留起訴的權利，要求將打人者繩之以法並且還莫小粟一個清白。
莫小粟不過是帶着安睿在家裡窩了一天，事情的發展就已經急轉直下，她有些回不過神兒來。到了晚上，方一程剛剛回家，莫小粟還來不及問他都做了些什麼，門鈴就又被人按響。
今天一天，不斷有記者來敲門，莫小粟按照方一程的囑咐都沒有開門，但這次，她隔着門卻看到了方一程的母親站在了門前，於是，不得不打開了房門。
董芳華沉着臉走了進來，狠狠瞪了莫小粟一眼。莫小粟朝旁邊讓了讓，也沒有說話，因爲她看到婆婆的身後還跟了個面色嚴峻的男人。只要看看他的相貌，就能猜出來這應該是方一程的父親。
方一程聽到門口的動靜，過來一看，沉默了片刻才叫了聲，“爸！媽！”
“進去說話。”方天看了方一程一眼，走了進去。
莫小粟等他們都進去，關好房門，轉身去倒茶。
“莫小粟。”方天叫了一聲。
莫小粟只好收住腳步。
“過來坐下。”方天下了命令，又對妻子說，“你帶安睿去屋裡玩一會兒。”
方安睿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爺爺奶奶，又看看莫小粟，站着沒動。
“安睿，跟奶奶進去吧。”莫小粟輕輕地對他說了一聲，方安睿才很不情願地朝自己屋裡走去。
董芳華見孫子只肯聽他後媽的話，臉色更加陰沉，眼色不善地又瞪了莫小粟一眼，轉身進了屋。而方天反而若有所思的看了莫小粟一眼。
“爸，對不起。”方一程突然說了一句。
方天眼裡透出失望，沉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我不是來說這個的，我是來看看你媳婦兒的。”
莫小粟沒聽懂方一程爲什麼會道歉，但方天的話她可是聽得很清楚，有些手足無措。
“莫小粟。”方天看着她，目光好像能把人刺穿，卻什麼都沒說。
莫小粟清楚地感覺到一股壓力，背上不由自主地出了冷汗，卻一直沒有迴避方天的目光。
“一程，你有多少年沒有開口求過我了？”就在莫小粟覺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方天終於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兒子。
方一程的臉色黯然了片刻，沒有說話。
“你要自己闖蕩，我已經給了你時間了。”方天的聲音好像微微拔高了一點，“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看不清嗎？這個世界上，根本沒什麼公平可言，就拿這件事來說……”
“爸，您不是說，是來看小粟的嗎？”方一程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您已經看到了。”
方天被截斷話頭，臉色很不好看，卻強忍着沒有說話，屋子裡一下難堪地沉默了下來。
“時間不早了，爸您和媽先回去休息吧。”方一程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方天的臉沉得簡直要滴下水來了，莫小粟不由得擔心，這位看上去就很威嚴的老人會不會暴怒，但是方天只是哼了一聲，就站了起來。
“要不吃了飯再走……”莫小粟一眼瞥道方一程，見他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是雙手握拳，指節微微發白，在心裡嘆息了一聲出言挽留。
“不用了。”方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徑直走去敲響了孫子的房門。
方安睿飛快地打開門，探出一個小腦袋，見門口站着的人是自己的爺爺，又立刻縮了回去，規規矩矩地站好。
方天見孫子和自己一點也不親近，眼神黯然了幾分。
“安睿，奶奶剛纔不是跟你說了要叫爺爺的嗎？”董芳華把手放在孫子頭上。
方安睿立刻把她的手撥開，擡頭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方天，卻低下頭不肯叫人。
“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隨誰的性子。”董芳華感慨了一句。
“小孩子怕生是正常的。”方天的語氣裡包含着一絲失望。
“是嗎？我說嘛，一程小時候可不是這樣兒。”董芳華微微一笑，“現在長大了，反而冷口冷心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怎麼虐待他了，讓他跟我就是不親。”
“行了，你哪兒那麼多話！”方天拉下臉來。
“難道不是嗎？”董芳華抱怨道：“這麼多年，我對他不好嗎？可他是怎麼對我的？”
“當着孩子，你能不能不要說這些有用沒用的？”方天也惱了。
“是我不好，你們別吵了。”方一程淡淡地出了聲，莫小粟卻覺得他的聲音有點微微顫抖。
“爺爺！奶奶！我錯了，我不該不叫你們的，我沒禮貌，你們別生爸爸的氣！”方安睿眼巴巴地看着幾個大人。
方天的臉上立刻閃過一絲不忍，“沒事兒啊安睿，我們沒生氣。好孩子不怕啊！”
董芳華卻冷笑一聲，“我爲這個家付出了多少？誰把我放在眼裡過？”
“夠了！你要再多說一句，我下個月起立馬把你寶貝兒子的卡凍結。”方天咆哮了一聲。
董芳華一愣，竟然哭了起來，卻終究沒再多說什麼。
方天臨出門前，對着莫小粟交代了一句，“週末要是有空，回家來吃飯。”
莫小粟爲難地看看沒有任何反應的方一程，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最終也只能尷尬地笑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