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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魂呆立在原地,保持着一隻腳邁出去,一隻腳留在後面,屁股還半撅起來的衝出姿勢。他的右手手掌聚積着玄氣,左手虎了吧唧地撓着頭,嘴巴微張,眼睛圓瞪,怎麼看都有幾分呆頭呆腦。
這真心不怪他,聽聽眼前這人剛纔說的是什麼話。
每小段句子他都聽的明白,怎麼放在一起,就這麼難以理解呢?
殘魂一頭問號的努力把這三句話拼在了一起——於是她的意思是——她要晉階了?在和他打的稀里嘩啦天昏地暗的時候?並且理所當然地讓他這個對手老老實實在一邊兒等着,好讓她成功晉升到玄尊之後和他旗鼓相當了,再打一輪?
“不對,不對,這怎麼可能。”殘魂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就連他都知道這事兒無恥的簡直人神共憤天理不容,這個奸詐的小子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呆呆站在原地折磨着自己發育的不怎麼靈光的腦子,到底什麼意思呢,是什麼意思呢……
“啊,對了!”他一拍腦門:“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喂,你這傢伙剛纔說的什麼話,快給我解釋解釋。”
話音落,喬青卻沒有半點兒反應,滿面氣定神閒穩坐小土堆兒,明顯已經秒進了晉階狀態,封閉了五感!殘魂目瞪口呆嘴巴一絲絲張開幾乎能塞下個鴨蛋,終於悲催地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他瞪着喬青的眼珠子恨不得飛過去“啪啪”兩下把這匪夷所思的給打出去:“你你你……你給我起來!”
“你信不信,信不信我動手了?”
“我可真的要動手了!”
殘魂焦躁地圍着喬青屁股底下的土堆兒不斷轉着圈兒,不論是威逼利誘,還是暴跳如雷,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後者的巋然不動。喬青的嘴角掛着一種淡淡的弧度,有點兒邪氣,有點兒匪氣,像是在說:“動手啊,好歹曾經也是個神階高手,不要你那張老臉了你就動唄……”
其實這要是換了旁人,哪裡會顧忌什麼面子,反正這地方又沒有第三者在場。可對於殘魂來說又不同了,他的一切記憶都屬於水晶棺內的屍身,千萬年前的武者,那是講究武者精神的。這種趁人之危的事,自是萬萬不能。再加上這貨心智沒怎麼長好,輕輕易易就被激將住了。
——喬青也正是吃準了這一點。
於是殘魂停下陀螺一樣的步子,仰望天花板,頓感世界之黑暗,人性之恐怖!什麼時候,翼州大陸的武者變得這麼無恥了?!喬青還不知道,自己這不要臉的行徑把這道神唸的世界觀完整的刷新了。翼州大陸在他的眼中,已經墮落爲了一個惡魔棲身之地。他站在原地幹瞪了一會兒眼,氣哼哼上對面蹲着去了。一邊兒蹲,一邊兒拿譴責的眼睛施展着“用目光殺死你”的絕技。
那模樣,真正像個可憐巴巴摔了碗的小媳婦,狗蹲着等待惡婆婆小憩醒來——蹂躪他!
也虧得水晶棺裡那前輩隕落了,不然眼睜睜看着自己一生修爲匯聚出了這麼個貨,說不得得氣的從棺材裡蹦出來掐死他!
這一蹲,蹲了又是七天之久。
待到喬青體內的氣息倏然暴漲,邁入了玄尊的初級境界,和他差不多了的時候。殘魂一個高蹦了起來,這貨蹲了太久,腳一麻一個趔趄,正要穩住,便聽睜開雙眼的喬青含笑對他抱了抱拳:“多謝護法。”
四個字,讓某隻可憐見的咣噹一聲摔了個大馬趴,一口老血差點兒噴出來。
喬青哈哈大笑,她算是看出來了,這殘魂的心思其實純良的很。到底是幾千年沒離開過這裡,沒同人怎麼接觸,別看他面相老成,實則還保持着一種單純簡單的稚氣。她笑眯眯擼起了袖子:“來來來,繼續!”
殘魂爬起來,頓時迎了上來。
這一次交手,總算不是單方面的蹂躪了。
修爲的提升讓喬青有了和殘魂一爭上下的實力。開始,還在他手裡吃了幾次虧,畢竟方方纔進入到玄尊境界,她還不適應體內龐大玄氣的運用。而隨着一次次的交鋒,喬青的熟練度也越來越高,堪堪可以和殘魂打個平手。他的招式,只有本能,並無戰術。而喬青呢,漸漸以腹黑無恥的優秀品質隱有壓過他一頭的態勢……
待到不知酣暢淋漓地打了多久,反正最少也過了七八天的樣子。
一次次倒飛出去被揍的灰頭土臉的人,完完全全變成了可憐的殘魂。
“不來了不來了,鬼才和你來!”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哪裡是在打架,這無恥的小子根本就是用他來練手!沒有什麼比跟高手對決更能從戰鬥中獲取經驗和修爲的提升。殘魂再一次摔了個七葷八素,爬起來連連揮着手,如臨大敵。
喬青哈哈一笑:“別啊,算起來你也是鬼吧。”
呸!你纔是鬼:“不來了,我打不過你了,我承認。”
她眸子一挑,手伸出去。殘魂猶豫了猶豫,悄麼聲瞄她一眼,終於就着他的力道被拉了起來。喬青哥倆好地勾住他肩頭,朝水晶棺努努下頷:“你看,你都在這耗了多長時間了。他等傳承者也等了這麼些年了。你打又打不過我,這麼靠下去有什麼好處,我反正是得不到傳承堅決不會走的。”
殘魂一抖。
他的樂趣是看別人狼狽,可不是看自己!一想到這無恥又狡猾的小子要死死賴在這裡,他就覺得頭皮發麻。殘魂的眼睛閃爍了半晌,喬青也不催他,終於片刻之後,他垮下雙肩嘀咕道:“我不知道答案。”
這麼一個平和的中年男人模樣,擺出這麼種表情,真正讓人接受不能,滿目的違和感。
可喬青卻顧不上這個,她陡然擡起了頭:“你不知道?什麼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標準答案,反正翼州大陸上的就不對,所有聽過的知道的地名都不對。”殘魂似乎也想不起爲什麼會這樣,他死死記住的,便是傳承和考驗,幾千年的時光,讓他得到的記憶也出現了一些模糊的斷層。
喬青看他神色不似在敷衍自己,不由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明所以。所有聽過的都不對,那是隨便說出一個沒聽過的地名麼?那個前輩究竟是什麼意思?要的又是哪裡的傳承者,難道說,他需要的人,根本就不是翼州大陸的?!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逝,還沒來得急抓住——
只見殘魂眨眨眼,撒腿就往玉臺上跑!
喬青拔腿就追:“靠,你這沒節操的,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奸詐了!”
“跟你呆了快八個月,我要是再不學聰明點兒,嘿,你當我真傻啊!”殘魂一邊叫着一邊朝水晶棺裡跳。喬青在後面跑着大翻白眼,他當然不傻,不但不傻,作爲一個神階高手的神念,悟性又怎麼會差了。媽的,這就叫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啊!
喬青一把逮住殘魂的胳膊。
他反手就是一道掌風。
喬青擰身一避,直取殘魂已經跳進去了一半的腳踝。
兩人就這麼圍着水晶棺動起手來,小小的空間裡你來我往,一個死活想往裡蹦,一個該死如跗骨之蛆。
不期然的,兩道掌風相接——
轟——
玄尊高手的對決,你可以想象這力度引發的風暴!之前也有多次這種玄氣的碰撞,可喬青和殘魂都知道是切磋,下意識地在周身凝聚出一片小型的異空間,沒妨礙到四下裡分毫。而這一次,卻是突發狀況。即便兩人都沒有要置對方於死地,可龍捲風樣的罡氣自交鋒處向着外面擴散而去,幾乎形成了讓空間都破碎的波紋……
砰砰砰砰——
四下裡的長明燈轟然爆裂,牆壁上落下大片的石屑,地面在震動,空間在震動,更不用說腳下的玉臺,中間的水晶棺!喬青一口血噴了出來,殘魂沒有這玩意兒,只整個魂倒捲了出去。而同一時間,水晶棺碎裂開來,轟然爆炸,喬青的那一口血,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噴到了棺內的屍身之上。
大塊兒大塊兒的石頭從裂開了紋路的圖騰上崩塌下來。
整個墓穴,發生了毫無預兆的坍塌。
喬青眸子一閃,一把抱起這前輩的屍身,對遠處的殘魂大吼一聲:“走!這裡要塌了!”
殘魂似乎矇住了:“塌……塌了?”
他幾千年就沒離開過這裡,縱然心中有極大的埋怨和不甘,可終於當這裡將要坍塌的一刻,他卻有些茫然了。塌了,那麼走去哪呢?喬青顧不上這貨的多愁善感,這墓穴深入地下,又是柳宗祖師爺修建而成,不知底下會不會有什麼玄機。若是坍塌了,她們說不得要被活埋在這裡!她抱着屍身飛快向外退去,殘魂依附於這屍身存在,屍身在哪裡,他自會不可抗拒的跟上。
一路飛快在迴廊內穿梭着,喬青幾乎腳不沾地。
四下裡都在搖動着,頭頂不斷有什麼墜落下來。
晉升了玄尊的她,速度施展至最快,如一道火紅的流風出現在了石階的入口處。入眼的亮光讓她雙目不適地眯起,方方一上來,便聽石階之下一陣地動山搖,轟隆隆,地面整個向下塌陷了下去。目之所及,老祖的閣樓,地表的竹林,遠處一片一片的房屋,一切的一切都陷了下去!
喬青騰空而起,看着跟在身後的殘魂,鬆了一口氣。
殘魂就這麼飄在她身邊,神色恍惚地看着地面的塌陷。足足持續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地面平穩了下來。喬青停駐在半空俯瞰着眼下,小半個柳宗都沉陷了一米有餘,成爲了一大片望之不盡的廢墟!
喬青飄落下來,踩在矮了的塌陷上。
忽然,渾身都是一震:“傳承!”
是的,傳承,她的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之前傳承的那種怪象。數之不盡的信息涌了進來,喬青來不及思索到底爲何得到了傳承,立即閉目感知了起來。腦海中的那一本書,終於完整了,整整三十頁關於煉藥術的傳承。喬青用了極久極久的時間,纔等到最後這十頁傳承結束。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殘魂就站在她的對面,怔怔望着她——哦不,是望着她懷中抱着的那具前輩屍身。喬青低頭看去,頓時一愣:“怎麼……變成這樣了?”
這具屍身,這具歷經數千年都保存完好連毛孔都看得見的屍身,此刻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副骸骨。骸骨的胸腹處,正有一顆瑩潤髮亮的珠子,將她周圍的一小片夜幕照耀的猶如白晝。喬青伸出手,觸上這顆珠子,不過半拳大小,入手微涼,又帶着點兒說不清的暖意。
這觸感……
她感覺到這材質有些熟悉,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喬青微蹙着眉:“爲何我會得到最後的傳承?”
殘魂不言不語,他伸出手輕輕摸着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似乎不敢相信那和他一模一樣的屍身,就這麼毀了?他擡起頭,茫然地重複着:“爲什麼……”
爲什麼?或者是因爲她的那一口血?喬青的眉峰越皺越緊,如果之前一切殘魂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很明顯其實這個前輩在死前已經有了預定中的傳承者。或者是怕等不到那人,所以開啓了第一關和第二關的煉心路,讓有緣人得到一部分傳承,不至於他一生鑽研的煉藥術從此失傳。而現在,她得到了最終的傳承,那是不是說,從一開始,他的傳承者就是自己,或者和自己有關……
血……
血脈……
不存在於翼州的地名……
“現在只有兩種可能——一種關於我的血脈,也就是那侍龍窟內死去的柳生的家族。還有一種則玄乎了點兒,難道是跟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有關?”喬青低頭思索着,不論是哪一種:“血脈覺醒的事,也是時候弄個清楚了。”
她把這事兒記在心裡,回去鳴鳳便第一時間問個結果。喬青擡起頭,搖了搖手中的珠子:“你知道來歷麼?”
“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自己會產生神智,可能跟它有關。”這是他的本能感覺,沒有緣由的。
喬青看着這一方半個拳頭大的瑩潤珠子,猜測着能讓屍身保存完好,恐怕也是它的作用了:“這個前輩,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是三聖門的人。”
這個他,指的是誰,自然便是這屍身。殘魂不用“我”,卻用了他,自從他產生了自己的靈智之後,便既是他,又不是他了。喬青點點頭:“若是這樣,紅藥知道這些也不足爲奇了。只是明顯這前輩和紅藥或者三聖門之間,還有些不爲人知的端倪。這珠子,很有可能就是紅藥口中的東西,能救沈天衣的東西!”
她想到此,眸子一閃,豁然摸出了懷中的那一方玉佩。觸手微涼,又似乎帶着那麼一點兒暖意!一顆珠子和一方玉佩被她一手擎着,對着月光細細看着,殘魂也湊上來看:“這好像是一對兒!”
這方玉佩,自從沈天衣給了她,她便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當初紅藥三人的那種震驚反應,想來不是尋常之物。如今又出現了這麼一顆珠子……
喬青不再多想,她收起這一珠一佩,轉身朝柳宗的方向走去。
“嘿,我們去哪?”
“我們?”喬青邊走邊扭頭問。
“那當然是我們,你還抱着骸骨呢!”殘魂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飄着。大半夜的,這貨明明可以走在地上,非要搞出這種驚悚的畫面。他飄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已經消失在瓦礫堆中的石梯入口,心情極爲複雜——既有對那座墓穴的感念,又有對將來的未知,也有對墓外世界的欣喜和好奇。甚至於,還有一種極爲複雜的惆悵情緒,並未被心事重重的喬青發現。
“行走大陸,我是不是要給自己取一個名字了。”
“叫什麼好呢,誒,這是什麼……”
“那個,那個是什麼……”
殘魂在耳邊一路聒聒噪噪,看着什麼都好奇,開展着“精神病人思路廣”的十萬個爲什麼。畢竟在記憶中的一些零散畫面,始終比不得親眼看見來的興奮。他一會兒飄到這邊,一會兒飄到那邊,最終都被喬青飛快的步子牽引着,只得鬱郁不已地跟上骸骨:“我說你急什麼,你讓我看一會兒。”
喬青不語,她的步子越來越快。很快,兩人已經越過了塌陷處,到達了還完好無損的地面上。
喬青站在原地:“你不覺的奇怪麼。”
有她在,殘魂決定不去幹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他深深明白自己想破了那發育不完全的腦子,也想不出其中的彎彎繞繞。不得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八個月來殘魂的智商真正有所提升了。他歪頭看喬青,直接問:“奇怪什麼?”
“奇怪爲什麼柳天華他們沒有等在石階口,奇怪小半個柳宗發生了坍塌爲何卻寂靜至此,奇怪……”喬青頓在這裡,感受這柳宗四下裡的不尋常的靜寂,眸子漸漸眯了起來:
“奇怪爲何偌大柳宗之內,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