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怎麼了？”尚在外間的時候，明陽公主就聽到了女兒嬌縱任性的聲音，叫嚷着不肯吃午飯。
她的眉頭無意識的鎖緊，太陽穴隱隱作痛。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明陽公主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午後。
那一天，她的瀾丫頭在侯府的園子裡跑着玩兒，無意之間跑到了後院裡一處最偏僻的角落，那處破敗的院落正是關着沒了孃的葉媛媛的地方。
也不知道在那裡發生了什麼，乳母找到葉瀾瀾之後，哄着她吃午飯，可是她卻哭鬧不止。
明陽公主心裡有氣沒處撒，正好拿這件事作筏子，一口咬定是年長一歲的葉媛媛欺負了她的瀾丫頭，硬是對一個五歲的小女童動用了家法。
那臭丫頭倒是個命硬的，不像她那短命的娘，才折騰了幾回就抑鬱過世。
明陽公主的臉上劃過一抹陰狠。只是想到十年如一日任性的女兒，她的頭就開始隱隱作痛。女兒這副性子，說得好聽一些是單純，說得難聽一些，那就是傻。
明陽公主知道，自己不可能隨時隨地的跟在葉瀾瀾身邊護着女兒，她也着實擔心，等到宇文胤事成登基之後，即便女兒被封爲皇后，早晚也會被後宮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墳墓給吞進去。
只怕到那時候，她這個當孃的，連自己女兒究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明陽公主已經被虛無的權勢矇蔽了雙眼。且不說宇文胤這番大逆不道的舉事能不能成功，就算是真的成了，葉瀾瀾的皇后之位也不是十拿九穩。畢竟之前宇文胤對待葉瀾瀾這位王妃的態度，明眼人都看在眼裡。明陽公主也知道，女兒在王府裡過得並不開心。
說到底，還是明陽公主的私心在作祟。她已經是有封地和食邑的公主，卻仍然不滿足，渴望着能夠得到更高的權勢。如果不是如此，當初她也不會冒着被皇帝猜疑的風險，一心要把葉瀾瀾許配給宇文胤了。
“公主。”春桃行了一禮，就被明陽公主揮退了。她出到外間，見錢嬤嬤和明陽公主身邊的大丫鬟松枝都不在，料想明陽公主應該是要和葉瀾瀾說一些不好在人前言語的私密話，所以纔會連身邊最信任的人都給打發出去了。春桃也不敢停留，連忙退到前廳去，和松枝、錢嬤嬤她們呆在一處。
明陽公主的確有話要和葉瀾瀾說，卻不是母女間的悄悄話兒，而是關於宇文胤的“大事”。
昨夜宇文胤離開之後，明陽公主思量了一夜，方纔琢磨出一些眉目來，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這件事究竟該怎麼做。
宇文胤說，宇文昊一直在派人追查他的行蹤，並且緊咬不放，以至於讓他無法施展開手腳，處處都被牽制。他希望明陽公主能夠想一個法子，進入十七王府裡，爲他查探一番，看看會不會有些收穫。
明陽公主此番來惜春院，一則是聽錢嬤嬤說，女兒今晨起了個大早來向自己請安，二則，就是爲了明日去十七王府拜訪的事。
明陽公主既已打定了主意，手下動作便快得很。上午的時候，她就派人往十七王府送了帖子，言說會在明日過府，探望有孕在身的昊王妃。
明陽公主深知女兒的性子，她從小就和葉媛媛不對付。早些年間還好說，葉媛媛懦弱不堪，對上瀾丫頭，只有受欺負的份兒。可是這大半年，那個死丫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撞了什麼邪，竟然敢頂撞瀾丫頭，身上也多了一股子不怕死的狠勁兒，倒是讓瀾丫頭吃了幾次不大不小的虧。
明陽公主擔心明天去十七王府，葉瀾瀾見到死對頭會失去理智，不分場合、時機的和那個賤婢生的死丫頭對上，再耽誤了正事兒，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她纔會過來，想要特地囑咐葉瀾瀾一番。
——有什麼仇什麼怨，秋後算賬也不遲。反正葉媛媛和宇文昊夫妻兩個，就像是將死的螞蚱，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母親，您來了。”葉瀾瀾強忍着怒氣的面容有些扭曲，哪裡還能看出來早晨去向明陽公主請安時的嬌俏。
“好端端的，你這又是怎麼了？身子纔好了一些，就又開始折騰。”到底是從小寵到大的女兒，明陽公主終歸還是沒忍心說一句重話。
“母親，我……”葉瀾瀾欲言又止。
明陽公主嘆氣，“傻孩子，我是你娘，咱們是最親的母女，母女之間，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葉瀾瀾覺得憋屈極了，她也確實需要一個人去傾訴。一時也顧不得許多了，撲到明陽公主懷裡，帶着哭腔道：“母親，憑什麼表哥被皇舅舅責罰，而那個宇文昊卻還好好的做着他的王爺？葉媛媛不過是一個賤種，她有什麼資格當王妃？”
葉瀾瀾始終不肯承認，是她自己嫉妒葉媛媛過得比她好。在她們母女眼裡，只有別人纔會犯錯，而她們都是無辜的。
“我當你是爲什麼又生氣，原來是因爲這個。”明陽公主一下一下的摸着葉瀾瀾的頭髮，女兒這幾日疏於保養，又不肯好生用飯，連發梢都有些枯黃了。
想起曾經跪在院子裡瑟瑟發抖的那個瘦弱的黃毛丫頭，明陽公主的眼底流淌過一抹恨意，“乖女兒，你且等着看吧，那兩個也沒幾日好活了。”
明陽公主一直視葉媛媛爲眼中釘，肉中刺，是她和葉冬澈這段婚姻中的污點。如今污點終於要洗淨了，明陽公主怎麼能不開心？
只是她這話，卻把毫不知情的葉瀾瀾給嚇了一跳。只見她瞬間挺直了脊背，以詢問的眼神看向明陽公主，“母親何出此言？”
都是一家子母女，明陽公主又豈會看不出葉瀾瀾眼中的興奮和期待。她攬過女兒消瘦的肩膀，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許久。
……
大半晌之後，在外間等候隨時傳喚的松枝、春桃等人，就聽見明陽公主吩咐道：“來人啊，將這些都撤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