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
第一卷遇見
“月華,不許走。”桑駿甚爲不安。將趙錦繡的手捏得像要碎了。
正在施針的容先生,擡頭掃一眼趙錦繡,不悅地說:“你應他一聲,免得着急,這血流更快,止血困難。”
趙錦繡恍然醒悟,停下爲他擦汗的手,低聲說:“殿下,我在。”
說出這句,想了想不對,俯下頭,在他耳邊,說:“玄素,我在,我不離開。”
這句話一出,桑駿緊緊抓着趙錦繡的手,臉上卻是幾分舒展。容先生最後一針插好,擦擦自己的額頭,淡淡地說:“這真是要聽天由命了。”
趙錦繡又慌亂得不得了,忙不迭地問:“現在可以移到府裡去麼?”
容先生點點頭,道:“可以。不過要輕,這傷口深,方纔只是暫時止住血而已。”
趙錦繡也顧不得迴應,對身旁的衛戍吩咐拿軟牀來擡人。爾後,又命一名衛戍去叫了衛戍統領過來。
那統領過來,趙錦繡不等他行禮,便抱歉一笑,道:“殿下拽着,我不便起身,如今有事勞煩將軍去辦。”
“王妃有事儘管吩咐。”那統領站在一旁,看了看桑駿,眉頭擰得很緊。
趙錦繡也看一眼桑駿,身上蓋着容先生的大氅,此刻像是安睡的孩子,平素臉上的肅殺全都沒有了,原來這男子的容顏也是這般和美。
趙錦繡心裡一疼惜,不由得想起他的身世,也不知是經過多少廝殺與忍耐,多少次在死亡邊緣徘徊,纔有了今天的地位。
他怕是沒有睡過安穩覺吧。其他國家的虎視眈眈,國內衆大臣明裡暗裡的使壞,還有幾個弟弟的蠢蠢欲動。
心裡不知不覺的憐惜,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臉頰。
“王妃,請吩咐。”那統領出聲提醒。
趙錦繡驀然醒悟,不好意思一笑,道:“抱歉,我倒是走了神。我吩咐將軍的事。希望將軍一定辦好。你該知道殿下受傷非同小可。如今皇上下落不明,太后又昏迷不醒,殿下受傷的消息一旦走漏。就算別的國不惦記,難保自己國內的狼子野心之輩不會蠢蠢欲動。如今天下形勢,國內一旦動,就傷元氣,必得落於人後。所以,此事事關重大,將軍一定要處理好,務必要封鎖到殿下醒來爲止。”
那統領一聽趙錦繡這麼說,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佩服之情,斬釘截鐵地說:“王妃,臣下定當盡心竭力,只是那——”
統領指了指對戰的幾人。趙錦繡搖搖頭,道:“無須管他們,是敵是友也分不清,而且那四人的功夫,不是錦王府的衛戍可傷得了,留得住的,如今你要做的事,撤回你的衛戍護衛王府。封鎖殿下受傷的消息。”
那衛戍統領剛走兩步,趙錦繡又覺得封鎖消息並不妥當,立馬叫住他:“將軍留步。”
那人轉身走過來,垂首問:“王妃還有何事吩咐臣下。”
趙錦繡對他一招手,示意他蹲身下來。那人蹲身下來,趙錦繡悄聲吩咐道:“今夜軍隊調動,這麼大的陣仗,前來詢問的人一定很多,一味封鎖怕是不行。如今,你就對外宣稱,殿下的腳受了傷,不便走動,在府邸休養。”
這男子滿是讚歎地看趙錦繡一眼,立馬垂首道:“臣下一定不辱使命。”
趙錦繡微微一笑,看着那人離去的身影。
這一刻,又覺得人影憧憧,都不分明,仿若眼前是電影的場景,影影綽綽的夢境,唯有被緊緊抓着的手是真實的。
軟牀擡來,衛戍們小心翼翼地將桑駿放在軟牀上,蓋上錦被。趙錦繡想要抽出手來,他就皺着眉頭,很不安。
趙錦繡立馬像是哄小孩一般,低語:“月華不離開,月華在。”
桑駿再度安睡下來。趙錦繡鬆一口氣,弓着身子將就着他。正在這時,忽然幾聲驚呼:“王妃,小心。”
趙錦繡轉身看。只見不死心的李清音居然又抓着機會用刀砍向自己。
真是陰魂不散。趙錦繡眉頭一蹙,直覺適才的人會救自己。
果然,破空而出的聲音,從門內的牆角處傳來,一連串的細小的短箭密密地襲向李清音,李清音一躲,腿上卻是中了短箭。
以刀擋的同時,李清音抽出腰間的短刀倏然扔過來,哈哈一笑:“賤人,我送你來這王府,倒是成全了你。可憐我這麼多年,這麼多年,競不知他是他。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這一手很快,很出乎意料,趙錦繡想要閃身,卻被桑駿拉着,這一閃身,自然要拉着他,牽扯到他的傷口。
這猶豫之間,那刀到了面前,橫斜裡一個人,也是黑衣勁裝。身形極快,一腳踢飛那刀,手中拿一種類似於弩的器具,對着李清音一陣掃射。
李清音渾身中了十來箭,齊眉揮劍向這人刺來,青衣人那裡會如他所願,身形一閃纏住齊眉。
李清音揮刀而來,誰知先前的黑衣人卻是一劍,刺中李清音的胳膊,爾後劍花一旋轉,冷冷地說:“本想留你幾日。如今看來是留不得。”
血以一種的方式,從李清音的脖頸裡形成一股小型噴泉,李清音將面巾一拉。趙錦繡嚇一跳,那哪裡是李清音那張少女的臉,分明是猙獰的魔鬼。
臉呈半透明,像是皮膚下點着點燈,而這皮膚就是磨砂的玻璃燈罩。而那皮膚下卻有蟲子遊動着,速度越發快。
“桑坎簧僮芝,我爲你甘願變成這樣,我爲你——,你竟然愛上那個賤人——,桑駿,你騙我,騙得好苦——”李清音嘶啞地叫,聲音很是猙獰。
這下子,所有的打鬥都停止,齊眉往前一躍,喊一聲:“清音妹妹。”
李清音用刀指着齊眉,竭力喊:“不許過來,我——,蠱毒——”
趙錦繡聽不分明,卻看到齊眉的臉一白,搖頭道:“我無所謂。”爾後,身子一躍就要去抱李清音。
李清音卻是一閃身,直直往趙錦繡撞過來,猙獰一笑:“我死,讓你下地獄。”
濃烈的血腥味彌散,伴隨着腥風惡臭,李清音拿着匕首撕碎自己的臉,猙獰的血水四濺開來。
先前的黑衣人一躍,也是來不及。近處拿着弓弩的勁裝男子也是隔着幾個人,根本不夠快。
那些血水惡臭無比,飛濺向趙錦繡。
趙錦繡明瞭這定是蠱毒汁液。自己避不及時,只能一手拉錦被將桑駿的頭一蓋。等着那毒汁的四濺。
可有人一閃身擋在身前,大氅一揮。趙錦繡只覺眼前一黑,像是魔術師的幕布,毒汁瞬間消失。周遭聲音也消失。等帷幕落下,只看見齊眉抱着李清音在跪在地上。
適才救自己的竟然是齊眉?趙錦繡想不通:他不是巴不得自己死麼?
此刻的齊眉背對着趙錦繡,看不到表情。而李清音面目全非,渾身的白衣被黑血染紅,靜靜躺在齊眉懷裡,伸着手撫着齊眉的臉,嗓子已發不出聲音,只有氣聲如潮水:“你——,真傻,這毒,無解。”
“從前我就想,能替你受同樣的苦就好。如今如願了。”齊眉柔聲說。
趙錦繡從沒想到這冷酷的殺手,竟也有這樣溫軟的語氣,原來這是一個傷感的故事:我愛的人,她愛的人不是我。
“傻。”李清音張着嘴,吐出這麼一個字,像是被扔上岸的魚。
齊眉柔柔地說:“那一年,你眼巴巴看着我,我撿你回去,就忽然不孤獨了。這麼多年,你沒回頭來看我,我也不孤獨,因爲我始終看着你。”
趙錦繡聽着這話,一下落了淚,像是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那般看着許華晨的背影,一看就是十年,靜默無聲的愛戀像是要將自己溺死。
手上卻有一種不一樣的力道,桑駿在細細捏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充滿憐惜。
這傢伙這麼快就醒了?趙錦繡顧不得落淚,掀開錦被,果然看到微咪着眼的桑駿。這錦被一掀開,他大口呼了兩口氣,柔和地看着趙錦繡。
“你覺得怎麼樣?”趙錦繡低聲問。
他沒有說話,還是眯眼看着趙錦繡,像是確認趙錦繡在身邊,脣邊蕩起一抹笑,爾後也沒說話,又睡了過去。
趙錦繡見他呼吸均勻些,臉色也不像方纔那麼蒼白,心裡安定許多。擡起頭來看,拿着弓弩的男子、青衣人、黑衣人皆不見了。只有齊眉抱着李清音還跪在那地上。
李清音的手慢慢地放下去,齊眉抱着她慢慢地站起身,說:“乖,跟我回家去。”
轉身的瞬間,趙錦繡大駭,齊眉那張白淨的臉呈半透明,裡面涌動着黑線一樣的蟲子。
“齊眉。”趙錦繡不由得喊。
齊眉沒有停留,只是抱着李清音,唱一支語言不明的歌,像是一首兒歌,很清麗的曲調。
聲音漸漸遠去,人也沒入濃霧中。方纔的一切像是一場快速推進的電影鏡頭,支離破碎的。
“王妃,這門——”一位衛戍問道。
“關了吧。”趙錦繡揮揮手,吩咐擡軟牀的人:“去景雲閣。”
剛走兩步,趙錦繡又改了主意,吩咐道:“去西苑。”
衛戍們現在自然聽這個準王妃,應聲而往西苑走。剛走兩步,有衛戍驚慌失措地來報告,說:“方纔,方纔有人潛入獄中,救走了三名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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