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
第一卷遇見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如果當初”。一碰,就會痛。
——題記
趙錦繡身子一怔,本能地想要肘擊對方。但轉念一想,這種時候,不知對方深淺與來路,貿然行動,若不能一擊取勝,自己很可能陷入危險,丟了性命。
所以,趙錦繡任由對方抱着,一動不動,想看看對方到底有什麼舉動。
因爲她認爲,電視裡講述的那些所謂的防狼招數,是死的,在真正具體的環境裡全是一紙空文,毫無指導意義。
一個女人,遇見色狼,首先要的不是與對方武力鬥爭,而是要冷靜沉着,找準對方破綻,然後攻心爲上。三十六計,任憑遨遊,爾後找準機會,出手要狠,一擊必中的。那麼,即使是弱女子,也可照樣可以是好獵手。
來人抱住自己,也沒有進一步猥褻舉動,只是將頭輕輕放在自己肩膀上,均勻的呼吸在耳畔,像是輕柔大海輕柔撞擊堤岸的聲音,夢幻般的節奏感。
趙錦繡只覺得他懷抱的暖意在冰涼的空氣中顯得那麼鮮明。二人一動不動,維持着這個姿勢。
此時,屋外晨光已大亮,從窗戶紙透進來,瀰漫在屋內。屋內木傢俱都是上了些年頭,散發出一種古典氣息,投過窗戶紙的晨光減少明亮,在屋內打下玄妙光影。
趙錦繡低着頭,看地板上模糊的影子,這男人比較高大,從武力上來說,自己恐怕並不是對手。所以,即使站得腿腳發酸,也只能等着對方行動,依對方意圖而出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半個小時,趙錦繡不知道,但是,在這擁抱的時間裡,屋外有鳥兒清脆鳴叫,屋內越發亮堂,天已大亮,趙錦繡推斷已過去很久,但對方卻還是伏在自己肩頭一動不動。
趙錦繡不禁懷疑這人已睡着了,便輕輕挪動身子,換了一隻腳支撐身子的重量,不由得低聲問:“閣下這般無禮,到底要如何?”
那人輕輕一嘆息,動了動身子,依然抱着趙錦繡,低語:“不要轉過來,再讓我抱一會兒就好。”
這人嗓音沙啞,有淡淡的哀傷,身子也在微微發抖。
趙錦繡眉頭一蹙,暗自分析:這人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千萬不能輕易惹怒。不過,到底是何人,竟可來到這王府之內?
趙錦繡不敢輕舉妄動,依言未動,想看看這人到底要做啥。
果然不一會兒,那人輕輕放開,雙手扶着趙錦繡的肩膀,將趙錦繡轉過來。
光影明滅裡,這張臉,不是那該死的禍水江慕白,又是誰?
玄妙的晨光裡,他的臉呈現一種如玉的質地,雙眸微微眯着,紫冠將頭髮束在頭頂,清爽乾淨。
這廝的臉上有恍然在夢裡的神色,怔怔地盯着自己,眉頭微微蹙起,像是要穿過自己的臉去看看另外一個人。
趙錦繡一看色狼居然是江慕白這廝,心裡頓時無名火直躥。這廝讓自己洗澡也沒洗舒服,還要受着春日早晨空氣的涼,更要命的是還要浪費那麼多腦細胞去想如何謹慎小心對付色狼。
趙錦繡臉色一沉,一擡手,打開江慕白扶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冷冷地說:“九少的教養真是好得很。”
江慕白沒說話,神色還是恍惚,依然沒有說話。
趙錦繡覺得自己的諷刺像是打到棉花上,裹緊浴袍,不悅地說:“請九少出去,奴家要休息了。”
江慕白眉頭一蹙。這會兒神色倒是清明起來,臉上全是柔和的笑,轉身,卻不是推門出去,反而是弄好門閂。爾後,轉過身來,一下子將趙錦繡的手握在手間,徑直往裡走。
“放開。”趙錦繡一下子甩開他的手,恨恨地瞪他一眼。
江慕白看看自己的手,淡淡一笑,道:“那不知三公子剛纔是享受擁抱,還是謹慎小心呢?”
趙錦繡斜睨江慕白一眼,恨恨地說:“你真是個無賴。”
江慕白神色淡然,語氣也淡然:“無賴也是你逼的。”
趙錦繡眉頭一蹙,對他越發沒有好臉色,忿忿地說:“明明是你自己品質不端正,還要賴到我頭上?說吧,您九少到底要如何?”
江慕白瞧着趙錦繡,倒是沒有笑,只是瞧着,慢騰騰地說:“不如何。”
趙錦繡此刻離開他的懷抱,周遭全是涼颼颼的空氣,倏啦啦全往身體裡鑽。也顧不得這廝到底如何。挑開簾子往裡間走,弄了件衣衫披在身上。
轉過身,正看到江慕白靠在圓形雕花拱門前,瞧着旁邊架子上一株蘭草發呆,那株蘭草新苗初露,草葉在晨光裡躍出一種淺淺流光。
江慕白看得很專注,神色卻又飄渺,恍然若茫遠一樣。
趙錦繡先前驅逐此人出去的話一下子卡在喉間,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倒是江慕白低喊一聲:“如月。”
“什麼事?”趙錦繡警覺地問。
江慕白也沒有轉過臉,依然看着那株蘭草。慢騰騰地問:“你有很愛過一個人嗎?”。
趙錦繡一怔,內心反射性地回答:當然有。爾後想到許華晨,記憶中還是秋雨瀟瀟,他靠在窗邊抽菸,背對着自己,那身影倚着古木雕花的窗櫺,像一幅古典的暗沉的唯美畫卷,莫名的憂傷。那是趙錦繡十年的凝望,日日鐫刻的影像。
想到許華晨,心裡一緊,趕忙甩甩頭,再擡眸看,只見那江慕白靠在那拱門旁,玄妙的晨光裡,身影竟也有種淡淡的落寞。
趙錦繡竟是一怔。江慕白卻是自語:“也是,你根本忘了過去,問你,也是沒有答案的。”
那語調神色簡直不像江慕白,趙錦繡也不敢相信“愛”這個字會從江慕白的嘴裡吐出來。
這男人長着一張禍水臉,常常掛着傾國笑,到哪裡都喜歡與美女姐姐搭訕,絕對是招蜂引蝶的主。
再說了,江湖傳聞,江家老九喜歡蒐羅大江南北各種型號的美女,號稱“家有美姬三千人,儀態萬千不肖似”,他跟桑駿真是有的一比的主。還據說,家裡美姬,不管地位高低,皆着輕紗,若隱若現曼妙身材,在府裡穿梭往來,巧笑倩兮,聲若銀鈴。
這樣的男人,會懂得愛?會說愛一個人?
不過——
趙錦繡想到江慕白的妻。每一次,他提到他的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也許。這外表的輕浮放浪只是因爲愛一個人足夠深,失去時足夠痛吧。不可能誰都像許華晨那般,在失去陳秀麗後,保持着淡淡的沉靜,他身邊也有美麗女子,卻總是走馬燈似的換着,每一個女子都是一個符號,他從來不會給她們一絲一毫的笑意。
也許,江慕白在失去他的妻後,放浪形骸只是另一種表現吧。
趙錦繡這樣想,對江慕白生出幾絲疼惜,不由得問:“九少,像是深有感觸。”
江慕白伸手輕碰蘭花的新芽,緩緩地說:“前塵往事了,皆不可追。若要問,便只能說‘若是當初’了。”
江慕白靠在那裡,又像是陷入沉思,身影越發落寞。
原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如果當初”,一碰,就痛。
趙錦繡只覺得鼻子發酸。咬着牙,不讓淚溼眼,只那樣微眯着眼,怔怔地看江慕白,視線倒是影影綽綽,變得不真實。
他還是看着那株蘭草,又緩緩地問:“你當真決定了?”
“什麼決定?”趙錦繡不明所以地問。
江慕白答非所問,語氣似自語:“如果確定很愛他,就不要放開。不然,等到有一天,你想抓住,但發現縱使自己百臂千手,也是徒勞。”
真是天下奇聞,這到處招蜂引蝶的江九少居然給自己上愛情課?簡直震撼,不過他仿若是指自己愛上了什麼人,是在規勸自己。
趙錦繡心裡疑竇叢生,不由得問:“江公子這話什麼意思,奴家可沒聽明白。”
江慕白撫着蘭草葉子的手一凝,像是石化在那裡。爾後,突然笑道:“我跟你說這些有的沒得做什麼。江某失態了,如月倒不要計較。”
隨後,他回過頭對着趙錦繡笑,趙錦繡頓時覺得回到初見時刻,那一笑如同傾城的日光,鋪天蓋地的明亮。
趙錦繡一發呆,江慕白已轉過臉繼續看那蘭草,漫不經心地說:“沒想到,桑駿府裡竟有這種蘭,南邊倒是沒有瞧見過。”
趙錦繡“哦”一聲,裹了裹衣衫,走過去仔細瞧了瞧,憑着山裡人的經驗看,這實在算不得名貴的蘭草。在以前,這種蘭草在趙錦繡家鄉的山上到處都是。屬於國蘭裡的蕙蘭,俗稱“茅草蘭”,顧名思義,像茅草一樣多的蘭草,雖然,作爲普通家庭栽種聞香,綽綽有餘。但那些進山尋找蘭草的所謂專家們,看的是罕見與價值,便也懶得動它們。
“你喜歡這種蘭?”趙錦繡很狐疑地問。暗想:江家九少如果喜歡蘭,不可能不知這是蘭花中的比較差的品種。雖然,茅草蘭裡偶爾會有綠杆的佳品,終究是出身決定一切。
想前世,許華晨那圈子裡玩蘭草的幾個世家子弟,可玩得夠變態,分類細緻到花瓣、花蕊、葉芽、根株的形狀、色彩,對於水、土壤、日光的需求,簡直是讓趙錦繡瞠目結舌。還有幾個養狗的也是夠變態。
趙錦繡清楚記得,某一次聚會,兩位養狗的公子一遇見,竟是跑馬也沒有了興致,端個酒杯在休息區交流養狗心得,趙錦繡百無聊賴聽着,等到許華晨跑馬回來,趙錦繡在椅子上睡了長長一覺,那二人還在交流。
這江家九少雖是人們沿襲以前世家的舊稱呼,一時改不了口,可如今卻是貨真價值的親王。大夏無論是江家老大或者江家老三,抑或者江家老八坐江山,這江慕白都得是親王。人家再不濟,也是正宗嫡系。
堂堂一個親王,喜好個蘭草,竟分不清優劣?這玩得也太遜了吧?不少字
趙錦繡不由得擡眸看他,這權力場上,謀算人心讓趙錦繡心裡都發怵的男人,就這般品味呀。
江慕白還是沒轉過臉來,只是點點頭算是回答趙錦繡,爾後伸出手輕撫蘭草幼葉,說:“這株是綠杆的,比赤杆要名貴些,花也會更幽香,種在這裡不太適合,倒是該放到書房裡去。”
趙錦繡沒有說話,不曾想這傢伙倒也懂蘭花。江慕白卻抿抿脣,繼續說:“這種蘭不嬌貴,很容易養活,卻又有着幽香,放在身邊,淡淡的,似有若無,可能不記得,但是有一天會發現很習慣。”
趙錦繡驀然覺得這場景特別文藝,憑着直覺,江慕白不像在說蘭,倒像在說人似的。
難道這茅草蘭還承載着一個悽美狗血的故事麼?
趙錦繡想到這個可能,轉念之間,又笑自己,不就遇見一個十年都對逝去的女友念念不忘的許華晨麼,怎麼就覺得遇見的每個人的深情都一定是真的呢。
兀自搖搖頭,像是要甩開周遭彌散的深情空氣,爾後深吸一口氣,平靜了心,這才呵呵一笑,說:“沒想到九少能欣賞各種美,連這平凡易見的下品,也能看出如此大的學問,可真出人意料啊。”
江慕白轉過臉,掃了趙錦繡一眼,輕嘆一聲,笑道:“你這丫頭牙尖嘴利的,每句話都暗含諷刺,有時,我懷疑,是不是上輩子得罪你了。”
趙錦繡眯着眼,滿臉堆着笑,仰頭瞧着江慕白,語氣柔媚地說:“九少,你說反了吧?不少字”
江慕白略低頭,看着近在咫尺的趙錦繡,眸光輕柔,道:“你這模樣,倒是少有的嫵媚。”說着,伸手要來撫趙錦繡的臉。
這般輕浮。方纔竟認爲他對妻子深情道極致。
呸。趙錦繡心中唾棄,一下子退開幾步,站直身子,突然斂起笑容,在江慕白愣神時,淡淡地說:“九少,這諷刺與否,可不是取決奴家,而是取決於你。未經同意入女子閨房,此爲無禮;知錯未改,視作無恥;舉動輕浮,當爲無品。奴家只是暗諷,沒有明說,倒是給足九少面子。”
江慕白聽聞,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撲哧”一笑,緊緊地瞧着趙錦繡不語。
趙錦繡覺得這人的笑很可疑,笑得自己發毛。這廝到底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海天中文htzw
方便您下次從本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