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送你回邯鄲的。”衛墨非說。
“這麼說,你是吳用的人了?”
趙辰冷冰冰一句話,將兩兄弟的距離瞬間拉遠。趙辰在衛墨非出現的時候,就對此有所懷疑,但卻不敢相信自己的摯友,竟然會爲敵人做說客。
“衛相!”公主妍厲聲質問,“你背叛了我父王?你也要和叛軍走到一起?!”
衛墨非平靜的看了公主妍一眼。相比於趙辰的懷疑,公主妍斬釘截鐵的質問不過是蚊蟲輕輕的叮咬。腹內的一陣痛楚將衛墨非的臉頰扭曲,衛墨非壓抑反問:“阿辰,難道你一定要用誰的人,來劃分身邊的人?你應該明白,不論我做了什麼,都是爲了你好。”
“我不懷疑。”趙辰回答。但顏色出賣了他的內心,衛墨非從中看到閃爍的疑慮。
趙辰摸了摸公主妍懷中的白狐,低聲道:“公主,您可以先下馬車稍等一下嗎?我有一些私密的事情,要和衛相談談。”
按理說,作爲臣子的趙辰吩咐公主妍本是大不敬的事情。但公主妍卻順從的點了點頭,下了本屬於自己的馬車。
名爲張揚的親衛很快迎了上來,陪同在公主妍的身邊。公主妍也會騎馬,但現在她更想自己一個人走走,於是選擇了跟着馬車步行。
只有一個車廂的阻隔,但公主妍卻聽不見馬車內交談了什麼。這種無知的恐懼讓她心裡有些慌亂,公主妍只好不斷提醒自己,信安君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但是對於趙辰自己,還是對於公主妍來說的正確,公主妍卻不敢去想。
“阿辰。”
公主妍下了馬車,又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衛墨非才開口。“你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可是叛賊。莫非你以爲你救了大王,他就會既往不咎,放過你?”
“我不是叛賊,”趙辰否認,“沒有人能夠因爲一把劍定我的罪。”
趙辰摸了摸身旁的干將,冰冷的劍身有助於他保持清醒。馬原已經離開趙國,在沒有人證的情況下,趙辰無法被定罪。若是因爲一把劍而下獄,那麼趙王的統治就岌岌可危了。
“可你想過沒有,現在外面的可是上黨的軍隊。就算你真的救得了大王,卻也逃不脫一個擅自調動軍隊的罪名。難道你以爲大王會忘了這一點?”
“我是以公主的名義調來的上黨軍。再說,大王犯險,難道四境之內的軍隊不可以前去救援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辰就不是那麼底氣十足了。也許大王會因爲一張遮羞布而放過趙辰,畢竟誰救了他的命會更重要一點;但也許不會。
這是一場豪賭。相比於趙王身死,吳用掌權,趙辰覺得自己還不如信任趙王雍。
衛墨非敏銳的察覺到了趙辰的動搖,輕蔑一笑,繼而說:“阿辰,就是一切如你所想的那般發生。可你想過趙王駕崩之後的事情沒有?現在公子章叛亂,必然會受到大王懲處;太子趙何已經成爲必然的繼承人。到時候,繼位的太子,可不會忘記你今日與他敵對的事情!”
“呵,趙何有一個好母親。”趙辰笑笑,“可就算我現在投靠太子,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不。他們會的!一開始,這些人針對你,只是害怕你破壞他們的陰謀。”而現在事實上還是正在發生,“如果等太子登上王位,他們還需要你爲他們開疆擴土,守衛趙國呢,又怎麼會殺你?阿辰,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衛墨非放緩了語調,“除非,你不信任我。”
未來的事情,你要拿什麼保證?趙辰心裡涌起一陣苦澀。“墨非,你們不可能成功的。若是叛亂如此輕易就能夠成功,那麼王權的更替速度將遠遠超過了你我的想象。”
想到這裡,趙辰反倒笑了出來。“其實現在不要靠近任何一方,纔是明智的選擇。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登上王位的人是誰!我收到消息,趙牧已經徹底擊敗韓魏聯軍,率着雲中軍朝着沙丘趕過來了。如果他願意的話,不會比我慢多少抵達沙丘。難道,你們還有誰能說服我們的大將軍嗎?”
“所以,吳用現在才需要你的幫助。”
“可我沒有興趣。”
趙辰站起來,拍拍衛墨非肩膀,走出馬車。公主妍隨即迎了上來,趙辰看了公主妍一眼,沒有和她交談,而是直接下令,讓上黨騎兵準備,全速前進,急襲沙丘。
原本一日的路程,經過騎兵僅半日就抵達沙丘南門。
此時,一衆代城軍士卒正在修建營寨。看起來,吳用也沒有把希望全寄託在衛墨非身上。
營寨已經修好了一個雛形,外圍拉起了一道簡陋的木牆,但還沒有進一步的穩固。沙丘的行宮就在不遠處,與之相映,營寨簡陋得就像一個茅草屋。
趙辰一揮干將,上黨騎兵已風馳而下。
這個時候,代城軍也發現了敵人。沒有人料到趙辰竟然來得這麼快,這麼迅疾。一時間,大營內慌亂起來,大批大批的代城軍開始朝着西方逃竄。
上黨騎兵緊銜追及。亂軍叢中,代城軍的十餘騎兵尤其顯眼。趙辰匆匆一瞥,突然發現其中有一個自己認識的人:郎中令史健。
趙辰尤還記得,趙先死的那天夜裡,聲嘶力竭的一吼。
“是郎中令史健——”
其聲猶且迴盪耳邊。現在,城衛軍既然已全軍覆沒,趙戈的仇就算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應該現在來完成了。胯下戰馬不待急催,便加速奔跑,風聲掠掠,從耳旁刮過。趙辰勒緊馬繮,身子隨戰馬起伏,和史健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史健這時也發現了越追越近的趙辰,連聲疾呼:“快來人,攔住他!攔住他!”
可是,只顧逃跑的代郡步卒,連兵器都沒有一件,要拿什麼去攔住敵人的鐵騎。這個時候,代郡步卒也意識到敵人並不是在追自己,竟不顧史健,讓開道路朝着兩邊逃竄。
史健臉色大變,被氣得快要吐血。若是被趙辰追上,肯定沒有他好果子吃。史健色厲內荏的朝身旁親兵吼道:“還不快點攔住趙辰!我死了,你們也活不了!”
按照趙國軍令,若是主將身死,親兵是要陪葬的。
史健身旁十餘騎聞言,隨即調轉馬頭,朝着上黨軍衝去。
趙辰拔出干將,迎面衝來的十餘騎不過就像螳螂的刀刃,來當馬車的輪子,不堪一擊。戰馬交錯而過,干將徑直將身旁一人斬落下馬。隨即,趙辰放回干將,取出長弓。
風聲在他耳旁嗚咽,趙辰彎弓搭箭,卻已彷彿與天地一體。戰馬上下顛簸,弓身搖晃不定,而史健則是一隻慌忙逃命的獵物。弓弦崩到最緊,趙辰已感覺抓不住自己手中的箭矢。一鬆手,箭矢騰飛而出。趙辰緊緊盯着羽箭,目送它劃破長空,飛向史健。
史健隨即倒伏,趴在馬上。
趙辰勾起嘴角,這馬上彎弓射箭本就是一件極難的事情,更何況還要射中同樣在奔跑中的馬上的人。趙辰放下長弓,一趕戰馬追了上去。這時,卻見史健又再次直起身子來。羽箭插在他的手臂上,搖搖晃晃。史健整個人看起來也搖搖欲墜,但始終沒有墜落下馬。
趙辰心裡一股憤怒和着急的情緒掠過,一夾馬身,戰馬嘶鳴,衝刺而出。隨即與身後的上黨騎兵拉開距離。
史健不時回頭,疼痛讓他快要睜不開眼睛,只能看到趙辰一臉猙獰,似要生吞活剝了自己一般。史健只得不停抽打戰馬,可是戰馬的速度已被壓榨到了極限。求生的慾望給了史健巨大的動力,拔出綁在腿上的小刀,一刀插進戰馬屁股。戰馬痛苦的哀鳴一聲,揚起馬蹄,一瞬間速度再次暴增。
堪堪,又是一支羽箭擦着史健身子飛過。
“混蛋!”
趙辰扔掉長弓,恨恨咬牙,憤怒大罵,卻只能眼見着史健離自己越來越遠。
趙辰怎能容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脫。駕着戰馬,緊追不捨。用那種方式,雖然可以提高戰馬的速度,但也會損害馬的體力。史健不可能一直這麼快的速度逃走的。
可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出現一處營寨。
這處營寨不似南門,尚在修建之中,而是已經修建完畢的堡壘。四周木牆阻隔,外面甚至堆上一層石頭,和上灰泥,形成一堵簡陋的城牆。裡面更是高塔林立,每一座高塔上,都站着一個弓箭手,時刻警惕的巡視四周。
就算是再無能的軍隊,至少修建保護自己的堡壘總是會的。
趙辰看到堡壘,更是心急如焚,不停的催動戰馬。戰馬哀鳴不斷,速度卻不見長。若是被史健再次逃入了代城軍營地,不知下一次有這樣的好機會殺他,要等到什麼時候。就算看着快要到了敵人營地外,趙辰還是不肯放棄。
這時,營寨大門敞開,數百騎兵朝着趕來救援史健。
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趙辰咬咬牙,勒住戰馬,等着上黨郡騎兵趕上來。“薛平,”趙辰吩咐,“你先率軍回去,佔領之前的營寨!”
“是,將軍。”
薛平得令,撥轉馬頭。一千餘上黨騎兵隨他原路返回。
這個時候,史健已經和援軍匯合,吃力的回頭望了趙辰一眼。趙辰立在馬上,臉色僵硬,顯得憤怒不已。史健自然而然的笑了,敵人越是憤怒,他就會越是高興。
史健看趙辰的時候,趙辰也在注視着他。
下一刻,趙辰突然一揮手,騎兵隨之衝出。上黨騎兵悍然向史健一行人發起衝鋒。史健的笑容僵在臉上,連忙趕馬朝營寨內逃竄。而前來救援的援軍,則前往攔截上黨騎兵。
史健孤零零一人狂奔,營寨門就在眼前,只要衝進營寨內,就安全了。
距離已經很久,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史健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更加劇烈。強烈的求生慾望讓他一時忘記了自己手臂的疼痛。
終於,戰馬跨過營門,衝進了營寨內。
史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爲自己劫後餘生而慶幸。疼痛讓他有些眩暈,史健彷彿聽到自己身後有些騷亂。他轉過身,只見木塔上的弓箭手紛紛彎弓搭箭,朝營寨外射去。
隨後,一匹戰馬徑直從營寨牆邊,騰躍而進。
趙辰赫然騎在馬上。史健完全沒有料到,趙辰竟敢孤身一人衝進營寨,而且爲了避開攔截他們的援軍,竟直接從營寨牆越過。
落進營寨,戰馬轟然落地,摔倒地上。趙辰也在地上滾了幾圈,一爬起來,便看到了轉身逃走的史健。
趙辰拿起干將,追了上去。
史健瘋狂的想要趕馬逃走,可是戰馬已經喘着粗氣,跪倒地上。史健怒罵了一聲,只得拖着身子逃走。身後,已有不少人上前攔截趙辰。史健卻仍心急如焚,只感覺自己身子好重好重,似完全走不動的感覺。
突然,下一刻,史健什麼也不知道了。
趙辰站在史健身後,高高舉起長劍,還沒等史健回過頭來。寒光一閃,史健頭顱已經飛了出去。鮮血四濺,滾燙的血液濺了趙辰一身。趙辰挽出一個劍花,鮮血已從干將上滴落。趙辰傲然睥睨身旁圍上來的十餘人,大吼一聲,朝着衆人衝去。
干將舞動,碰之即折。
一時間,人羣之中,竟無一人堪與趙辰一戰。
趙辰猖狂大笑,想來現在敵人的心裡,和自己剛纔追趕史健一樣,焦急如焚。
就在這時,上黨騎兵已經衝進營內,趙辰翻身上了一匹戰馬。一羣人又調轉馬頭,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