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勍也是樑軍宿將,知曉這襄州城並非久留之地,趕忙自己回城中準備撤退事宜,一時間襄州城中滿是哭爹喊娘之聲,震動天地,城中百姓飢卒見孔勍領了牙兵和財貨先退,紛紛也要尾隨而去,將城門堵得嚴嚴實實,卻被牙兵馬踏鞭抽,硬生生的開出一條路來。()城外的王彥章也知道這番動靜瞞不過夾城東邊的吳兵,便讓輜重傷兵先退,將大軍朝着吳軍列陣,自己領了兩千騎兵登臨高處,以爲掩護之用。
許無忌看到動靜,也知曉敵軍是要退兵,但他手下士卒已是疲敝之極,騎兵又少的可憐,也只有眼睜睜的看着城內的樑軍逐次退去,徒呼奈何!
約莫離晚飯還有一個時辰,城內的樑軍已經走了五千餘人,唯有最後一批財貨和孔勍的牙兵還落在後面。王彥章見了,正準備下令全軍逐次撤走,前面的樑軍士卒突然發出一鎮躁動聲,他擡頭一看,只見襄城西南面的地平線上突然升起了一面大旗,正是吳軍的黑底紅邊大旗,當中用白布縫了一個大大的“陳”字!
原來這正是陳璋所領的漢南吳軍主力,月前王彥章擊破吳軍李復民所部之後,並沒有乘勝爲襄州解圍,反而領主力向西而退,分出偏師大張旗鼓一路向南,直搗吳軍剛剛攻下的江陵等荊南故地,房、均等州縣有不少土豪起兵相應,弄得留守江陵的韓家進一夕三驚,發往襄州吳軍大營的告急文書跟雪片一般。陳璋沒奈何,只得領了所轄的四營新軍連同部分輔兵一路向南,以防止樑軍南下。但陳璋也是老成持重,他雖然沒有猜到向南的那支不過是樑軍偏師,但南下的速度並不快,到了相距襄州城三十里的虎尾洲便不走了,立下了老營,只是派出一營兵向南去荊門軍,主力卻留在老營不動。王彥章待陳璋南下之後,用計賺開了吳軍夾城,解了襄州之圍,陳璋得到消息之後,也趕忙領剩下的三營新軍和其他輔兵共一萬八千餘人,趕往襄州,正好和王彥章碰了個正着。
“傳令下去,擊鼓!列陣!”王彥章迅速做出了決斷,如果說東門內那幾千殘兵還不足以威脅樑軍的敵前撤退的話,眼前這支新的生力軍出現之後再玩敵前撤退那就是愚蠢了,擺在自己面前的唯一選擇就是進行決戰。雖然因爲忌憚吳軍精良的武器和強悍的戰鬥力,王彥章自開戰以來一直謹慎的避免與其精銳正面交鋒,但當最後的時刻來臨的時候,他也並不欠缺足夠的勇氣來面對。
隨着一陣陣的戰鼓聲,樑軍開始井然有序的佈陣起來,他們的左翼緊貼着夾城的城牆,這樣他們其不會受到敵軍的迂迴和側擊,爲了防備東門的殘餘吳軍,他們在夾城內還保留了四千人的後備隊。而主力則部署在中軍,和右翼上。尤其是騎兵,王彥章此時麾下足足有五千騎兵,這個數量幾乎是荊州戰場所有吳軍騎兵的一半了,對吳軍據有二比一的優勢。他準備先反覆的騷擾攻擊吳軍的右翼,使其疲憊。待到出現縫隙後,則用騎兵發起猛攻的,擊垮右翼後再迂迴中軍,從而獲得全部的勝利。
與敵軍相反的是,吳軍並沒有將自己的右翼緊貼着夾城的城牆,原因很簡單,現在夾城除了東門附近一小段,都已經落入了樑軍的控制之下,如果太靠近城牆,反而會遭到城牆上的敵軍的火力傷害。吳軍的右翼相距城牆有大約兩箭遠的距離,和過去不同的是,在最容易遭到敵軍猛攻的左翼,吳軍並沒有擺出過去常用的那種“西班牙大方陣”來,既長矛兵爲核心,四角則是火繩槍射手,空心方陣內則是輕炮的陣型。在左翼,吳軍佔據了一個約高處地面兩丈多的小高地上,在高地的邊緣,則是百餘輛大車,這些大車傾斜擺放着,以側面對着敵軍,大車的空隙則用櫓盾擋住,王彥章可以清晰的看到櫓盾後面晃動的金屬頭盔,火繩槍手的頭盔上的那個金屬尖頂在陽光下反射出強光,顯然在櫓盾和大車後面,有很多吳軍射手。在大車的外側,由於時間倉促的關係,並沒有挖掘壕溝,而只是插入了一排當做拒馬使用的木樁。吳軍左翼所有的步兵、騎兵、火炮全部都隱藏在這個用大車臨時擺成的堡壘中。
“這是爲何?用大車加強防禦?敵將也猜到了我會先從左邊先開刀?”王彥章一邊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敵軍的佈陣,企圖從這些異樣的表現判斷出敵軍將領的意圖。“不對,可這也擋住了自己步兵長矛方陣的前進道路了呀!就憑這道大車防線,只守不攻是頂不住的!”
“王太尉,吳賊列此怪陣,必有陰謀,不如讓我手下先去試探一下,再做主張!”一旁的孔勍心中感激王彥章爲自己解圍,便自己主動來做這個踏地雷的人,來報得解圍之恩。王彥章點了點頭,道:“那便煩請孔相公了!”
隨着有節奏的鼓聲,易戎率領着那千餘牙兵,開始緩慢的向吳軍左翼所在的小高地前進,樑軍中絕大部分人都沒有騎馬,很多人帶有長柯斧,繩索,鐵鉤,這些是用來拆除大車外面的柵欄的,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兩千多騎兵,待到牙兵們爲他們清除了道路上的障礙,這些騎兵便會衝上高地,將那些吳兵一掃而空。
當牙兵的前鋒相距吳軍還有八十步左右的時候,吳軍陣前噴射出一陣白煙,接着便傳來一陣槍響聲。牙兵的行列中立刻就有部分人撲倒在地,這些倒黴的傢伙被鉛彈擊中了,他們痛苦的在地上翻滾着,企圖重新站起來,但灼熱的鉛彈已經擊碎了他們的骨頭,撕裂了肌肉,生命隨着鮮血從他們的軀體中流了出來,死神的翅膀很快便掩蓋了他們的眸子。但剩下的牙兵還是儘可能的保持着秩序,向前大步移動着,這些襄城守軍中的精銳,早已習慣了吳軍的火器的威力,並不會像一開始那樣害怕了。這時他們相距木柵欄還有不到五十步了,樑軍的鼓聲變得急促起來了,牙兵們發出一陣狂熱的吶喊聲,便用盡可能快的速度向柵欄衝去,當衝到柵欄邊的時候,他們便用長柯斧猛力的劈砍着柵欄,還有人則用繩索套住木樁,然後用騎兵將木柵欄給拉倒,其餘的人則用火器和弓弩對準大車和櫓盾的縫隙猛烈射擊,掩護自己的同伴。
在櫓盾和大車的後面,火繩槍射手們和輔兵們用弓弩和火器對準破壞柵欄的牙兵猛烈的射擊着,鉛彈和箭矢就好像冰雹一般,劈頭蓋腦的向這些可憐的傢伙頭頂上灑下,在柵欄旁的地上響徹了傷員的呻吟,不消半盞茶功夫,一半的人已經被打倒了,但剩下的只要還活着的,都在堅持着破壞着木柵欄活着向吳軍射擊。他們的臉被煙火嗆得的墨黑,他們的雙手因爲勞累或者失血而變軟,他們的雙眼也充滿了血,視線變得模糊了,連二十來步開外的大車都變得模糊搖晃,大部分火器也因爲連續的射擊而變得滾燙,燒焦了手,但這些瘋狂的人們只要還有一口氣,都沒有停下來。
這時,隨着一聲恐怖的響聲,一大排柵欄倒下了,濺起了漫天的煙塵。在後面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那兩千名騎兵發出粗野而又恐怖的吶喊,猛撲了上來。無數只馬蹄踐踏着大地,發出可怕的聲響,彷彿整個大地都在下沉。這些樑軍中的精華,兇猛的衝近了大車,開始一邊平行着繞着大車馳騁着,一邊嫺熟的瞄準大車上的射孔和櫓盾的縫隙射箭,吳軍陣中立刻發出一陣慘叫聲,相較於步弓,這些騎士用的騎弓相比步弓弓稍較大,箭矢也比尋常的箭矢更長,更重,很多人乾脆使用的是方頭箭或者鏟形頭的箭矢,這些箭矢在二十步以內可以輕而易舉的貫穿鐵甲,切斷肌腱,甚至斬斷骨骼,威力十分驚人。
在騎兵的鼓舞下,剩下的牙兵兇猛的衝近樑軍車陣,開始用長柯斧和骨朵等重兵器劈砸着櫓盾和大車,許多騎兵也跳下馬來,來幫助他們,企圖打開一條通道來。但他們很快就發現吳軍已經把很多車輪都用土埋住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移動的。經過了半刻鐘,樑軍終於打開了幾個缺口,衝進車陣而去,在他們眼前,又是一排同樣的戰車,在戰車的縫隙,站滿了手持各種武器的吳兵。
殘酷的戰鬥接着展開了,在兩排戰車的狹窄空間內,隊形和騎兵都失去了效果,吳兵們揮舞着長柯斧,骨朵,和兩頭包着鐵皮的長木杖猛衝了過來,他們竭力保護着大車上的弓弩手和火繩槍射手,衝入車陣的樑軍展開激戰,有時吳兵還用鐵鏈將相鄰的幾輛大車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小型的防禦單元,以防止樑軍騎兵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