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人也很無奈。
“這丫頭說,一定要見到你,才肯說實話。我只好尋個藉口帶她來了,這個地方能說話嗎?會不會隔牆有耳?”
看他都要職業病的去敲牆了,美娘忙頂着小道士的白眼,把人拉住。
“可以的。這邊丹房怕炸爐,建的牆都格外厚些,全實心的,便貼着都聽不見。”
譚大人這才安心,命閒雜人等都下去,才問起抖成一團的殷小青。
“好了,人我帶你見到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殷小青不信任的看着他,“那你,你也出去。我,我得跟她商量商量,再決定要,要不要告訴你……”
譚大人快怒了,本官看起來有這麼不可靠麼?
美娘扯着袖子,把他拖到隔壁,挪開一副畫,抽開牆上一塊隱蔽的小青磚,“大人在這裡聽,也是一樣的。”
譚大人又怒,“你方纔不是說全實心——”
噓!
美娘假假笑着客套,“有時,不總也有些特殊情況麼?行了,我先過去,趕緊問清楚,大人也好辦正經差事的不是?”
話雖如此,可你早說不行麼?本官看起來有這麼不可靠麼?
譚大人還在運氣,美娘跑了。
回到對面,關門關窗,才低聲問殷小青,“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聽說你投了河,怎麼卻是柳娘子死了?”
譚大人瞪大眼睛,就見對面屋裡,殷小青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哆嗦着開了口。
“她,她是被人踩在頭上,生生溺死的!”
那日,殷小青見過美娘,忽地覺得人生懸殊過大,一時想不開,投了河。
卻在落水的瞬間清醒過來,又不想死了。
她也是運氣好。
天香閣是座石畫舫,自然遊不動,底座常年浸在水裡,生出不少水草浮萍,甚至不遠處還有片荷花。時值仲春,萬物生長,底下枝蔓糾纏,倒是延延綿綿有了些浮力。
殷小青落水時,就幸運的掉在這麼一大團水草上,沒沉下去。
當時天又黑,連柳娘子都只當是她那身綠裙子浮起來,沒看仔細。那殺她的人,就更沒看清了。
所以,殷小青是半懸浮在水中,親眼看着那人,把柳娘子扔到水裡。還故意踩着她的頭,不讓她浮出水面,又一面假惺惺的叫救人。
美娘追問,“那殺人的,應該是天香閣的下人,對吧?”
殷小青點頭。
那是天香閣的一個龜公,但第二天,人就不見了。
但殷小青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
“那天,你,你來見過柳娘子,她就被殺了……她的死,跟你有關係的吧?”
美娘看着她,“你想說什麼?你以爲是我害死她,想來替她報仇?”
殷小青拼命搖頭,“你,你連十兩銀子都捨不得,菜還要打包……怎會,怎捨得花錢僱那龜公?他們有時一天打賞,都不止十兩銀子。”
謝謝你替我洗清嫌疑了啊!
美娘略無語。
殷小青白着臉,支支吾吾,“我,我實在是在那裡呆不下去了,可我,我又不會做別的……”
美娘受不了了,直言,“所以你想讓我幫你介紹一個,不用幹活,又有人伺候的去處,對嗎?”
殷小青拼命點頭。
美娘攤手,“那只有一種可能,給人做妾。但你到底在天香閣做過,所以肯定找不到太好的人家。你可別說想找我先生的弟子,我不幹這拉皮條的事。但你要當真有心嫁人,我就替你去找杜大娘。她人脈廣,說不定還能給你找個鄉下財主,或富商的小老婆之類。至於年紀長相,你就別想挑了。”
殷小青滿肚子要求都被堵了回去,半晌才轉着眼珠子道,“若,若能年輕好看些……就算做人外室,我也不嫌的……”
美娘呵地冷笑出聲,“是啊,一開始先做外室,待相處幾年有了情份,最好有了一兒半女,就可以鬧着認祖歸宗了。
待進了門,大婦若兇悍,你就越發柔弱裝可憐。大婦若賢明,你就明裡乖巧,暗裡添堵。再挑唆幾個不懂事的孩子,鬧得雞犬不寧。最後就算不能坐上正妻之位,必也要多撈些好處。
這種缺德事,我爲何要幫你?”
殷小青所有心思都被說破,只得撕破臉道,“就算我有私心,那有錯嗎?再說我又不是嫁到你認得的人家裡去,你管我那些幹什麼?再說,我這不也是幫你破案,替你洗清嫌疑麼?”
哈!
美娘差點笑出聲來。
“謝謝你了,那還真不必。又不是我殺的人,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被人說幾句又不會少塊肉。若介紹你嫁去禍害人家,那纔要一輩子良心不安呢。”
至於名聲。
日久見人心,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而對面偷聽的譚大人忍無可忍,撞開門來。
“我看你這丫頭柔弱,一直不忍心上刑,原來竟是這樣心眼賊多!你知道知情不報是什麼罪名?還敢要挾破案了!你可知既事涉其中,若不破案,人家隨時會來弄死你。再囉嗦,即刻拖回大牢,大刑伺候!”
這官威一抖,殷小青立即老實了。
“我說!那天我被救上岸時,看到柳娘子手指上纏着根線,好象握着什麼。當時人多,我不敢多說。等換了衣裳,藉口上香,過去一瞧,卻見她手裡攥着枚小印,又一時解不下來。忽地那龜公也找了來,我只好走了。可等着再回頭,那小印,就不見了!”
譚大人大失所望,“光看見有什麼用啊?又沒有證據!”
“不,我留了證據!”
殷小青掏出隨身一盒小小胭脂,“我當時一慌,拿那印在胭脂上留了個章的,您看!”
那盒用過的胭脂裡,清晰的留着一枚龍眼大的圓形小印。
“陳志之印。”
美娘眸光一閃,譚大人更是神色大變。
當即搶了這盒胭脂,如收了個燙手山芋般,神色略慌。
叩叩。
房門敲響,小道士說,“林師妹,原林那裡帶話,有客人上門,還點名找你。”
“誰呀?”
“說是姓呂。”
呂主簿?
譚大人把美娘拉到一旁,“你先去見人,就當不知道今天的事。”
殷小青忙道,“那我呢?就算鄉下財主老頭,也,也不是不行……”
譚大人跺腳急問,“你當時蓋了胭脂,有沒有把痕跡抹去?”
殷小青一呆,顯然是忘了。
人家若是察覺,豈不遲早找上自己?
“大人救我!”
譚大人連連搖頭,“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林姑娘,你若有辦法,趕緊把她遠遠嫁了吧。也別想什麼有錢老頭,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
殷小青嚇白了臉,自是無不肯依。
美娘把譚大人拽住,“那大人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