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妙手回春堂的內室裡,大掌櫃張越正向趙家駒佈置下一步的任務,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藥房執事飛一般衝進來,緊張道:“大掌櫃,高尚帶兵來搜查了,藥鋪已經被士兵團團包圍。”
張越大吃一驚,高尚怎麼會知道這裡,他來不及思索了,立刻取出一把鑰匙交給執事和趙家駒道:“你們二人立刻去銷燬所有重要文書,在我房間的內室,將書櫃移開,地板下有個紅匣子,把裡面的兩本冊子全部銷燬,快去!”
張越的房間從不準任何人進去,更不用說他的內室了,但形勢緊迫,兩人沒有什麼考慮,接過鑰匙便向二樓奔去。
張越整了整衣冠,略略平靜一下心情,快步向大門走去,此時大門外的軍隊已經來了近四千士兵,將妙手回春堂圍得水泄不通,這是安祿山聽說他的兩萬枚紙火雷全部毀於一旦,他心中痛苦得滴血,他發誓要抓住李慶安的密探,又添兵十萬人在城中大搜查,凡稍微和長安有點關係的人家都要徹底搜查,甚至包括他的官員,一個都不放過。
高尚的搜查自然是安祿山關注的重點,他怕高尚人手不足,又增添了兩萬軍隊給他,高尚立刻下令將十戶養鴿人家全部包圍,不讓一個人逃跑,他已經認定了,李慶安的情報站就在這十戶人家中。
高尚等了片刻,張越快步走出門了,他老遠便拱手笑道:“正在給病人看病,一時走不開,讓高使君久等了。”
張越是幽州城聲名卓著的人物,連安祿山都要找他看病,高尚不敢輕視,連忙拱手回禮道:“例行公事,給張掌櫃添麻煩了,見諒!”
“哪裡!哪裡!妙手回春堂自然會全力配合高使君。”
張越見來了數千士兵,他心中也不由暗暗心驚,看來這一次的搜查非同尋常,他心中默默祈禱,他的兩名手下儘快將那些絕密資料焚燬,那可是河北道所有據點的資料,一旦被高尚搜到,河北情報堂的根基就全完了,他心中擔憂,但臉上不露半點神色,一擺手躬身笑道:“高使君,那就請吧!”
高尚來之前命人調查了張越的背景,儘管張越早在二十幾年便從碎葉遷移到了河北幽州,但張越畢竟是從碎葉而來,那可是李慶安的老巢,雖然年代不對,李慶安的崛起只是最近十年的事情,但碎葉這個地名讓高尚的心中多少生出了一絲警惕。
這個妙手回春堂他一定要仔細搜查了,他的直覺,這個妙手回春堂一定有什麼問題,他便笑了笑道:“確實是例行公事,沒有法子,既然張掌櫃不怪,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一擺手令道:“搜查!”
一千名精銳的燕軍列隊衝進了妙手回春堂,開始徹底搜查起來.......
高尚也走進了藥鋪,笑道:“張掌櫃,我想看看你養的鴿子,方便嗎?”
張越的心中有點緊張,他放出去長安的兩隻鴿子僅回來了一隻,但他在官府中登記備案的是十四隻鴿子,現在鴿籠只有十三隻,必然會引起懷疑,但高尚已經提出了這個要求,他也不好拒絕,只得點頭道:“鴿子在後院,高使君隨我來吧!”
他帶着高尚向後院走去,兩人邊走邊說。
“張掌櫃祖籍是碎葉嗎?”
張越呵呵笑道:“也不是,我祖籍冀州信都縣,調露二年,祖父帶我們一家遷往碎葉行醫,但朝廷放棄碎葉,碎葉的漢人紛紛東歸,我是開元十二年從碎葉回到幽州,將整個妙手回春堂都遷回來了。”
“哦!那爲何不祖籍信都,而來幽州呢?”
“這個.....當時是考慮幽州人口多,生意能做起來,而且家母祖籍便是幽州人,幽州也算是我的第二祖籍地。”
“原來如此,張掌櫃仁心慈腸,在幽州行醫是我們幽州之福,我一向對張掌櫃很是敬佩。”
說雖這樣說,但高尚心中的警惕卻不失一分,目光在四處觀察,尋找可疑之處,兩人穿過一道門,便來到了後院,遠遠便聽見了鴿子的‘咕咕’叫聲。
走近鴿籠,高尚眼睛一亮,他一眼便看出這些都是可以飛越千里的極品飛奴,只只羽毛光亮,體態雄壯,妙手回春堂用這麼好信鴿做什麼?
他揹着手圍着鴿籠轉了一圈,忽然問道:“張掌櫃,怎麼只有十四三隻鴿子,不是應該有十四隻嗎?”
張越心中一跳,他果然是有備而來,看來高尚已經找到了突破口,從信鴿上下手了,他連忙道:“使君有所不知,我店裡急需人蔘,昨天便發了快信去遼城州了,所以正好少一隻。”
高尚呵呵一笑,“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又在院子裡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儘管心中有些懷疑,但沒有證據,他也不好說什麼,便笑道:“那好吧!等士兵們搜完,若沒什麼事,我們就告辭了。”
他揹着手走回大堂,這時所有的病人都被趕出藥鋪了,大堂裡站滿了藥鋪的執事和夥計,這時,一名負責搜查的中郎將上前低聲稟報道:“已經搜完了,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他聲音很小,但豎着耳朵的張越還是聽見了,他心中一顆大石落地,他本來擔心用火燒的話,房間裡會有煙火味,很容易被聞出來,現在看來趙家駒做得很漂亮,不知他是怎麼毀掉了文書?
士兵們陸陸續續回來了,將藥鋪裡的最後幾人也帶到了大堂上,趙家駒和執事都在其中,張越目視趙家駒,意思是問他是怎麼毀掉了文書,趙家駒明白張越的意思,他用手摸了一下肚子,張越恍然大悟,原來是被他們吞進肚子裡了,那麼多文書,真是難爲他們了。
“大家站好了,下面是最後一步,然後結束。”
夥計們站成了一排,一名拿着官府的名冊在一個個叫名字,“魯平!”
“在!”
“韓四郎!”
“在!”
“張越!”
“在!”
“趙汝真!”
“在!”
趙汝真就是趙家駒,家駒是他的小名,而趙汝真是他的大名,旁邊的高尚就格外留心姓趙的人,藥鋪中姓趙的一共有兩個人,一個是六十多歲的老名醫趙恆,這個顯然沒有什麼關係,高尚的目光便落到了趙家駒身上,見他年紀不過二十歲,皮膚白嫩,而且他的手非常光潔,不像別的夥計那樣,雙手粗糙泛黃,那是長年和藥材打交道的結果,而這個趙汝真細皮嫩肉,儘管他自稱夥計,但他卻一點也不像夥計,倒像個紈絝子弟。
高尚的心中開始懷疑起來,他便對一名士兵附耳低語幾句,士兵飛快地跑出了,片刻,他像牽一條狗似的,將道士除塵子牽了進來。
趙家駒猛地看見了除塵子,他頓時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將後退一步,躲在一名身材魁梧的夥計身後。
他卻不知道,二十步外,高尚正斜眼盯着他,他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變化,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逃不過高尚的目光。
此時高尚見趙家駒眼中慌亂,又刻意躲閃,他心中立刻明白了幾分,便給身邊士兵使了個眼色,兩名士兵衝上去。一左一右抓住趙家駒的胳膊,將他硬拖了出來。
“趙家駒!”
除塵子一眼認出了他,他大喊起來,“就是他,趙家駒!”
這一刻變化如風雲突變,大堂裡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中有的是漢唐會會員,而有的人只是普通的夥計,高尚卻得意大笑起來,下令道:“全部抓起來!”
士兵們衝上前去抓捕藥鋪中人,大堂裡頓時一片大亂,張越彷彿墜入了深淵,他知道自己已經難以倖免了,但所幸的是河北道的名冊已經被毀掉,而這些支堂都是支堂主和他單線聯繫,現在除了他,再沒有人知道各支堂的秘密了。
他見幾名士兵向他撲來,便大喊一聲,“且慢!”
士兵站住了,高尚望着他,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張掌櫃竟然是李慶安的密探,想不到啊!”
張越也冷冷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他轉身對夥計們高聲道:“我張越祖孫四代的百年心願,現在眼看要實現了,大丈夫當做季布,平生無二諾,當爲侯嬴,重一言而死,張越不負先祖,死得快哉!”
高尚大驚,厲聲喝道:“快抓住他!”
張越仰天大笑,漸漸地,他的聲音消失了,鮮血從他七竅中流出,他重重地仰面倒在地上....
趙家駒目眥皆裂,他悲喊一聲:“堂主,是我害了你!”
他猛地掙脫士兵的手,一頭向大柱撞去,頓時腦漿迸裂,慘死當場。
大堂裡寂靜無聲,士兵將藥鋪夥計都帶走了,高尚慢慢走到張越面前,默默凝視着他,半晌,他向張越屍體躬身施一禮,長嘆了一聲,“壯哉!”
他快步走出大堂,他心中無限感慨,便吩咐親兵道:“將堂中二人厚葬了,不得怠慢!”
他又一指滿臉諂笑的道士除塵子道:“將此人砍了,人頭祭他二人!”
高尚轉身便向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