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雲谷火藥倉庫的爆炸,在數十里外便看見其火焰,其爆炸聲更是百里可聞,儼如地動山搖,整個幽州城都被驚醒了,家家戶戶的燈都亮了,數以十萬計的人走到大街上,望着巨大的濃煙柱竊竊私語,安祿山幾個大營的士兵也紛紛被驚動,他們也走出營房,驚恐地望着壯觀的蘑菇雲冉冉升起,每個人的心中都被這蘑菇雲壓得沉甸甸的,不詳的預感籠罩在每個人的心中。
安祿山卻不是被驚醒,他酣睡深沉,就算驚雷在他耳邊炸響,他也難以醒來,他是被親兵們推醒,聽說是火藥工場發生爆炸,安祿山連鞋都沒有穿便衝出了房間,巨大的蘑菇雲使他目瞪口呆,他猛然意識到了這次爆炸對他火藥計劃的影響。
一直痛徹至骨的感覺讓他難以忍受,安祿山咆哮着,怒髮衝冠,他大吼道:“去!速去把史思明給我叫來。”
喊完,他幾近脫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統帥的儀態此刻在他身上蕩然無存,他竟咧了咧嘴,乾嚎起來.......
半個時辰後,全身披掛整齊的史思明被士兵帶到了燕王府,史思明是火藥武器製造的總負責人,和安祿山被推醒不同,在山崗上的求援烽火燃燒後,他便立刻出兵去援助了,但最後他卻晚了一步,他看到的是火藥工場的蕩然無存,看到是一地屍骸和軍心渙散的六千軍隊,而安西斥候軍已經從容離去了。
此時的史思明心情異常複雜,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同時還有一種欽佩,他對安西斥候軍異常欽佩,不僅僅是他們僅以四百人的兵力,便竟然能憑藉強大的弩陣對抗一萬人大軍,也不僅僅是他們殺敵三千,自身卻一兵不損,更重要是六千軍隊已遭重創,巨大的爆炸使他們毫無作戰的鬥志,安西斥候軍完全可以屠殺這六千人,創造一個五百軍擊潰一萬軍的奇蹟,但安西斥候軍卻無聲無息的消失,這就是斥候軍的素質,絕不越過職責一步,這讓史思明敬佩不已,他們就沒有這樣的斥候軍隊。
史思明被帶到安祿山面前,他單膝跪下,抱拳施禮道:“卑職史思明,參見大帥!”
安祿山已被親兵們扶坐在了帥位上,他顯得十分沮喪,但史思明的到來又使他的怒火燃燒起來,他驀地挺直身子,指着史思明大罵道:“潑賊,你還有臉來見我嗎?”
“大帥,卑職無罪!”
一股強烈怒火在安祿山心中升騰了,他惡狠狠地盯着史思明,他竟然敢說自己無罪,他突然抓起帥案上的軍印,猛地向史思明劈頭砸去,‘啪!’地一聲,沉重的軍印砸在史思明的額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混蛋!”
安祿山再次咆哮起來,“你再敢說一聲你無罪!”
旁邊的親兵連忙上前給史思明包紮,史思明推開他們,嘆了一口氣道:“卑職是有過失,但卑職以爲,真正的原因是大帥太過於小心了。”
“什麼!”安祿山快被氣糊塗了,竟然是他的責任,他怒極反笑道:“好!好!你說說,我哪裡小心了?”
“卑職曾經建議過大帥,一萬軍駐紮三裡外太遠,但大帥說可能會有危險,這也罷了,但卑職再三強調至少應有三千軍駐防在火藥工場內,但大帥卻堅持只派三百親兵,大帥是怕火藥的秘密外泄,但這卻成了這次被襲擊的最大防守漏洞,大帥,卑職會領罪,但卑職以爲,大帥也有責任。”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安祿山盯着史思明,陰森森道:“既然你想死,那我成全你,來人!”
兩邊行刑手一聲答應,這時幕僚高尚趕到了,如果說天下還有一人可以勸說安祿山,那這個人就是高尚,他摸透了安祿山的脾氣,他知道安祿山對天雷武器所寄予的希望,突然遭到了安西軍斥候的襲擊,安祿山怎麼可能不怒極攻心,但再怒火高熾,也不能自裁臂膀,他連忙勸安祿山道:“大帥,現在還不是追究史思明責任的時候,安西斥候還在我們幽州,還有天雷怎麼辦?大帥,先讓他這些事辦好吧!”
安祿山也不至於到殺史思明的地步,他只是拉不下這個面子,高尚給他了一個臺階,他便重重地哼一聲道:“好吧!先記下你的狗頭,以後再找你一併算帳,滾!”
史思明含恨而退,安祿山這才長嘆一聲,對高尚道:“先生,這下我可怎麼辦,好容易得到的火藥全部毀了,眼前起兵在即,重創於我啊!”
“大帥不用擔心,雖然一時失利,但配方我們已經得到了,這就比從前什麼都不知道要好,大帥,我再從頭開始就是了。”
“哪有那麼容易啊!”
安祿山搖搖頭道:“原料全部都毀了,硝粉我可以再熬,木炭也不是問題,關鍵是硫磺,河北本身不產硫磺,河北道各州縣的硫磺都被我收刮來了,現在全毀了,讓我怎麼辦?”
“大帥,去別的地方買,大帥不是派人去青州了嗎?那再去江淮,去河南道,總之先弄回一批,然後我們再慢慢找硫磺礦。”
安祿山沉思片刻,確實也只能這樣辦了,他便點點頭道:“我會加派人手去搞礦,另外,還有一件事,我要你親自去做。”
“大帥請吩咐!”
安祿山冷笑一聲便道:“這次安西五百斥候竟敢深入幽州,而且下手又狠又準,如果他們沒有內應,打死我也不信,拜託先生親自去搜查,一定要把這個內應找出來碎屍萬端!”
高尚大喜,這就是安祿山把情報部門交給他了,他連忙躬身道:“屬下一定不讓殿下失望!”
“先生且慢!”
他剛要走,安祿山卻又叫住了他,安祿山咬牙切齒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要讓李慶安嚐嚐我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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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後沒有多久,幽州城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四扇城門轟隆隆地關上了,任何人不準外出,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大街小巷奔跑,所有的客棧、酒肆、青樓等娛樂場所都一律關門,士兵一家家進行搜查,凡外來人口一律登記,稍有可疑則立即抓捕。
但高尚重點清查的是幽州城內十家准許養鴿子的大戶,這是他的切入點,他從時間上進行分析得出了一個結論,幽州建火藥工場的情報不會是人送去長安,時間上來不及,那必然是用鴿信送出去,那這十家被批准可以養鴿子的大戶,很可能其中一家就是李慶安在幽州的情報據點。
當然,這個據點也可能在外州,先把情報送到外州,再用鴿信送去長安,但高尚認爲,以李慶安的霸氣,他一定會將河北情報總部設在幽州,那纔是他的性格。
第一個搜查的是北燕馬店,這是一家賣馬的店鋪,是一家突厥人所開,同時也給軍方供應戰馬,他們被安祿山特批養鴿子,用來和北方的分店聯絡,高尚帶人仔細搜索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而且這家店主和史思明的關係很密切,便放過了這家馬店。
轉腳,高尚便率人來了第二家有資格養鴿子的大戶,正是妙手回春堂。
高尚查到妙手回春堂時,已是中午時分,店鋪外依舊排着長長的病人,夥計們來回奔忙,將一個個病人帶進大堂,這時,數百名燕軍衝到了妙手回春堂前,將整個藥鋪團團圍住,病人們驚恐不已,紛紛向兩邊躲閃。
高尚在十幾名士兵的簇擁下,來到了妙手回春堂前,望着當年裴寬題寫的店鋪牌匾:‘仁心慈腸,妙手回春’,他點點頭便命道:“不要驚擾了藥鋪,軍隊未得我的命令不得入內。”
妙手回春堂在幽州數十年,在民衆中享有崇高的威望,高尚是讀書人,他知道對這種擁有高民望的藥鋪不能過於強硬,但查還是要查,只能用懷柔手段。
想到這,他回頭問被兩名士兵押着的道士除塵子道:“這個地方你來過嗎?”
除塵子因爲和火藥之事不沾邊而沒有去火藥工場,也由此逃過一劫,但他在逃跑時被安祿山的軍隊抓住,被高尚臨時提審,他便將所有的情報都交代了,高尚立刻意識到,這個道士可能就是泄密的關鍵人物,而那個姓趙的大戶紈絝子弟,極可能就是安西軍在幽州的探子,爲了打開這個缺口,他便將除塵子也帶在身邊。
除塵子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妙手回春堂,搖搖頭道:“這個地方我從未來過。”
“帶下去!”
這時,一名藥鋪的執事匆匆跑上來,躬身施禮道:“高使君需要妙手回春堂做什麼?”
高尚在幽州很有名,很多人都認識他,知道他是安祿山的軍師,妙手回春堂的人也不例外,高尚淡淡一笑,拱手道:“奉安帥之命調查,請你家大掌櫃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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