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終結

第三十八章終結

爲了當上皇帝,蒼炎國的數位皇子幾次三番派人前往聖殿奪取聖藥,卻因爲派去的人實力不足而連聖殿大門也進不去。眼看蒼炎皇帝都快駕崩了,衆皇子中有人沉不住氣,竟然以手中兵權開始向皇帝發難!一時間,曾經富饒強盛的蒼炎國朝局動盪,人心惶惶。

秦烽將辰砂帶回秦府,並且恭恭敬敬請離了所有湛海客商和江懷雨的隨從們。湛海人一走,空嵐國一行人也向秦烽告別,啓程回國。辰砂原以爲自己會被秦烽拿去泄憤,不過秦烽將情緒控制得很好,只是告誡他今後必須留在身旁,並未對他做什麼,連他的自由也沒有限制。

現在秦烽身邊親近之人只剩下一個辰砂,因爲失去聖藥,秦烽很是消沉,在朝炎城封城令再次公佈之後整日閉門不出。辰砂愧對秦烽,登門道歉,也從借酒消愁的秦烽那裡,知道了他失望的真相。

並非權貴人家女兒的母親和皇家出身的父親之間的悲劇,讓年幼的秦烽下意識排斥親生父親——蒼炎皇帝段承燁,儘管段承燁補償他的地方很多,他還是無法敞開心去接受這個背叛了母親並且害得她孤獨死去的所謂的父親。

段承燁先是一國之主,後纔是他的父親,所以許多時候段承燁確實無法保護他太多,他小時候受別的皇子所害險些落水身亡。他向來討厭那個冰冷遙遠的王座,可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告訴他如何去做一個上位者,他知道,將來那把王座很可能是他這個長子的。

就在段承燁的一步步努力之下,他漸漸接納了這個總是在暗中爲他鋪路的父親。終究是血脈相連,在武功不佳的段承燁差點遭到襲擊時,他兩手空空,卻想衝上去爲段承燁擋刀。可是段承燁察覺了他的意思,硬是將他推開,還是自己生生受了那一刀。此後,重傷和劇毒一點點削薄段承燁的生命,但段承燁竟然還想着用可以立即完全恢復自己健康的聖藥,去爲這個自小虧欠的長子鋪平一條直達王座的路。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侯他沒有藏好那瓶救命的藥!衆叛親離,妻離子散,自己愛的女人去了,愛自己的女人走了,秦烽頭一次體驗到徹骨的孤獨和心痛。他保護不了自己身旁的人,連報仇也……也不行。

酒罈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秦烽醉得有些神志不清,語氣裡載滿悲痛。辰砂沉默的陪他坐着,不知該如何安慰。秦烽和段承燁好不容易走得這麼近,暫時拋開背後複雜的政治因素不管,如果段承燁再離秦烽而去,辰砂自己也不會原諒江懷雨。他理解秦烽想報仇的心態,只是他真的不想看見江懷雨死在自己面前。

喚來小廝給醉醺醺的秦烽收拾一番送上牀睡下。辰砂看看快升到天幕正中的太陽,穩了穩心情,出門去給秦烽處理生意上的事情。

距離江懷雨離開已經七日了。掌握守城軍兵權的八皇子一系和三皇子翻臉,爲了抵抗手上握了兵權的三皇子一系,自作主張將朝炎城封城,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可是朝上再緊張,老百姓的日子還得過,只不過商家們的生意比往日慘淡不少,所以相應的,辰砂的工作量並不大,儘管所有生意都落在他一個人肩膀上。

跑完朝炎城內最後一家秦烽的店,日頭也挨近城牆。朝炎城前兩天又發佈了宵禁令,辰砂看看太陽,稍微加快了腳步想早點趕回去,免得留在街上得被官兵盤問半天。

往日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的朱雀長街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每個人都步履匆匆。其實現在朱雀長街還有早市,早市賣的菜都是城外經過重重檢驗才運進來的,價錢比平日貴不少,但是由於時期特殊,賣得也非常快。和早上相比,現在確實太冷清,幾片實在沒人要的爛菜葉在灰塵中打滾。

辰砂一邊走,一邊任目光追隨着爛菜葉,腦子裡思考着關於秦烽和段承燁的事。忽然一隻枯瘦佈滿老繭和青筋的手伸出來,按住爛菜葉,辰砂一愣定睛看去,發現一個老乞丐拾起爛菜葉,一步一顫走到一旁的小河裡洗了洗,直接就往嘴裡塞。

“老人家——”辰砂一驚,快步走過去,一把按住老乞丐的手,“老人家這太不乾淨了——”

老乞丐顯然是餓得厲害,換了另一隻手來搶過被辰砂抓住的那隻手裡的菜往嘴裡塞,吃得都不顧說話。辰砂呆呆放開手,看着自己手心的污跡再看看老乞丐破布一樣的袖口,心裡堵得厲害。

平心而論,他的經歷比起社會最底層那些普通百姓又算得上什麼?世間的苦有千千萬,難有萬萬千,一場家恨或許妻離子散家族破敗,一遭國禍也許山河崩裂流血漂櫓!他起碼衣食無憂,他只是感情被欺騙,而有些人連溫飽都是問題,比起他的那些所謂的悲痛,有些人甚至在爲每一粒米而欣喜萬分!

他算什麼?他失去了什麼?想想他的願望,他又做了什麼?

扣緊胸口,辰砂深呼吸了幾次,終於擡頭——天地遼闊,人如螻蟻!

恍恍惚惚繼續朝前走,走出十幾步,辰砂纔想起來自己忘了那個老乞丐。回頭一看,老乞丐還在風中尋找地上殘留的一些食物,動作有些急。因爲到了宵禁時間,他就不得不躲回某個藏身的角落。像以前那樣在熱鬧的朱雀長街旁討、起碼每天都可以填飽肚子的日子已經沒有了。

“……老……”辰砂剛開了個頭,轉角處馬蹄聲傳來。一隊官兵騎馬跑出轉角,經過撿菜葉的老乞丐時根本不減速,萬幸沒有踩到老乞丐。知道這些不是宵禁期間巡邏的官兵,辰砂急急跑過去,拉起老乞丐,半強迫地扶着他走到拐角裡一戶看起來稍微有點窮的人家外,敲開門塞了點銀子。

這家的主人是一對兒子已經分家的老夫妻,還比較好說話,答應收留老乞丐,也收下了銀子,辰砂不放心,又加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老夫妻倆千恩萬謝,這筆錢對他們家來說已經算鉅款了,他們就算接收老乞丐,三個人也能好好過一陣子。

等辰砂出來,已經是宵禁時段了。他仗着輕功從房頂一路回了秦府,隨便吃了兩口飯便關門做事。整夜,他房間裡都點着燈。

黎明前的一段時間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最寒冷的,辰砂擱筆,略略看過自己寫的東西,晾乾紙摺好,裝進信封,然後拿着密封好的信封走向秦烽的房間。

屋外一片寂靜,一片黑暗,辰砂站在通往秦烽院子的橋上,有些貪婪地呼吸着靜夜的空氣,心中的信念堅定下來。夜這麼黑了,他不能不做些什麼。哪怕做一朵煙花也好,在黎明之前,起碼他是光明的象徵,儘管是瞬間。

終於明白爲何曾經的自己希望去極北之地看看白夜,那是他在追逐永恆的光明。夜太深了,深得讓人絕望,他寧願不眠不休,寧願奔波萬里,也想追尋那種只有光明的生活,他願意。只是……在黑暗中淺淺一笑,辰砂低喃着:“我想看白夜……哪怕在極北之地守望永生,可惜……誰都好,請代替我去看看吧,看看那永不消失的光。”

直到等出太陽的第一聲嘆息,辰砂纔再次邁開腳步。敲開秦烽的房門,辰砂看着秦烽還有些醉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秦烽,讓我去給你奪聖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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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正午。一個信封裝完了辰砂最後留給秦烽的話,秦烽坐在桌旁,目光再次落到密密麻麻的紙上,思緒不由自主又飄向那個孤身一人前往聖殿的人。

以辰砂的信念之堅定和實力之強,進聖殿大門應該是沒問題,但秦烽很清楚,不管辰砂能不能最終奪到聖藥,他這一去也是凶多吉少。

他試着這麼安慰自己:那是辰砂欠他的,辰砂國家的人奪取了他要給父親救命的聖藥,所以辰砂應該幫他再奪一瓶聖藥回來;那不過是三千兩銀子,很早他便在辰砂身上賺回來了,現在已經談不上什麼損失……

可是不行,他的心還是止不住的抽痛。一而再再而三的,他身旁的人一個個離開,有的生離有的死別。辰砂一走,他身旁真的就一個親近之人也不剩下了。

心裡的天平在現實和情感的影響下明顯傾斜,所以無論他多麼痛苦,他也不可以阻止辰砂,只有等下去。

緩緩捂住眼睛,秦烽長嘆一聲:“努力活着回來吧……我不想連你也失去……”

“秦盟主,恕我冒昧,剛纔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話音剛落,秦烽房間的門被推開,由新任內院管事帶進來的陸宇辰盯住秦烽,語氣有些緊張。

朝炎城封城已久,陸宇辰是等不及了偷偷翻進來的。聽說辰砂居然回到秦烽身旁,他吃驚不已,急匆匆就登門拜訪,可是卻在秦烽房門口聽到了這麼一句晴天霹靂似的話。

秦烽擡頭看他,嘴角冷冷化開一個弧度:“辰砂去送死了,聖殿。”

送死,聖殿。這兩個詞像是一把解開鑰匙的咒語,陸宇辰的頭劇烈地疼起來。彷彿天地都在搖晃,陸宇辰差點倒下去,被跟在後面的沈翩鴻扶住了。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陸宇辰震驚於那些記憶,連疼痛也忽略過去。

等到疼痛散去,陸宇辰臉上的表情彷彿是知道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一樣的惶恐,推開沈翩鴻轉身就施展輕功絕塵而去。沈翩鴻在原地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陸宇辰恐怕是恢復記憶了,也追着他跑出去,秦烽被突然登門又突然離開的陸宇辰弄得呆了一下,想起自己的決定,他默默起身關上門,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絕不允許自己踏出一步。他需要聖藥。

“一定要活下來……”

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辰砂終於趕到了空中聖殿。建在山上的聖殿高不見頂,來自各個國家的修行者每日會打掃登頂的臺階,這條路雖然乾淨如新,可是不知道浸泡過多少人的血。聖殿……哪裡是什麼好得不得了的地方呢,白白葬送了那麼多人的命,只不過有一個響亮的名頭罷了。

對了,這裡也是讓陸宇辰爲了他的戀人而受過重傷的地方……

搖搖頭甩開不需要再思考的東西,辰砂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握了握拳,毅然轉身往山頂聖殿走,腳步很穩。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辰砂便站在了聖殿門外。在巍峨宏偉的大殿前,人越發顯得渺小。有修行者看到這麼年輕的辰砂孤身一人想去闖聖殿,很是驚訝,但這是辰砂的意願,他們從來不干涉想要得到神明恩賜的人。

穩穩心情,辰砂伸出一隻手輕輕放在門上。一瞬間,無數畫面飛速在辰砂腦海中閃過,他好像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仔細想想,卻又什麼也沒想出來。

巨大的石門整個發出刺眼的亮光,辰砂的頭髮和眼睛同時變成藍色,因爲他正對着門,沒有人知道他眉心也出現了紋路清晰明顯的水屬符文!

和嚴重暈車非常相像的感覺讓辰砂忍不住想吐,但還是硬撐着繼續對着石門注入水屬之力。力量泉涌而出,又被一滴不漏地吸走,終於,石門在辰砂面前緩緩開啓。

不敢耽擱怕石門又重新關上,辰砂喘了口氣拖着沉重的腿,又往前走了幾步,果然他剛進去,石門便在他身後關上。

全身好像剛游完泳一般沉重無比,辰砂冷汗直往外冒,背靠着石門滑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雙腿都在打顫。勉強擡頭,辰砂看清了聖殿內部的情況。

和外面的華麗莊嚴一樣,聖殿內部也是整潔如新、宏偉大氣,細節處又精緻無比。聖殿四方的牆壁上分別是四大神明的代表符號,其中東方的與辰砂額上的符號一模一樣,只可惜他本人並不知情。

如果一定要說這吃人的聖殿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就必須提到身處聖殿的那種奇怪的感覺……辰砂知道一絲絲力氣正緩緩從身體裡抽出,那種靈魂漸漸與身體剝離的感覺並不是很痛苦,卻讓人直覺地排斥。聖藥應該就在聖殿的路的盡頭,可是他走不動,因爲不光身體開始不受控制,連意識也在那種恍恍惚惚中淡去……

不行……他要站起來,他答應了誰要去拿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重重喘着氣,辰砂把僵硬的手移到面前,狠狠咬了上去!鮮血滴落,鹹腥的味道蔓延開,辰砂撐着想站起來,卻實在提不起力氣,只好手腳並用往前爬,血染的手印該在地上,清晰刺目。

很難受……但他必須堅持下去……到路的盡頭……對了,路的盡頭……他要去拿……藥……爲什麼?忘記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拿到……

手腳越發不聽使喚,辰砂連爬都爬不順暢,偶爾還會因爲手上的力氣不夠而摔倒。他額上的水屬符文已經非常清楚了,在他靠近並不遙遠的大殿盡頭的路上,一路顯現,像煙花璀璨於夜空的那種臨近死亡的美麗。

乾淨得沒有丁點灰塵的地面血跡悽然。似乎過了很久,但辰砂距離大殿盡頭擺放聖藥的臺座還有一半的路程。累,累得恨不得現在就永遠的休息,實在是太疲憊了……可是不行啊,他想拿到那件東西……他想拿到……

最後四分之一的距離漫長得沒有盡頭。辰砂已經連動一根手指都十分困難了。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咬着牙,辰砂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動。

有一個少年,他年幼便知道自己身負重任,他是這個國家的盾,所以他嚴格、自律、仁愛,他努力使自己變得強大,爲的是將來能好好守護一個國家。他註定會傷痕累累,但是他知道,自己背後是千千萬萬渴望和平與安寧的百姓,所以他甘願爲此付出一切。

這個少年以爲自己會像許許多多別的少年那樣,和一個女孩子共度一生,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戀上一個與自己同性別的人。但是愛情永遠是個甜蜜的謎團,苦惱的吃下去了,總會皺着眉頭笑笑。一生的真愛太難得,他淪陷,不過他無悔。能夠得到身邊人的默許,他也欣喜萬分。

只是最幸福的日子太短暫,他在一次以身承擔國家的天劫時受了重傷。他臥牀休養,可是卻得知衝動任性的弟弟跑上祭壇的事情。他拖着病體趕過去,然而無力再挽回一切,他和弟弟就這樣雙雙在祭壇上沉睡不起。

一世暫止,他的母皇不願他就這樣一直沉睡,冒險向神明祈求讓兒子甦醒。神明允許了,但是他的身體損傷太大,只能換一個身體甦醒。正巧有一位與他非常相似的少年剛剛命終,神明便與那少年交換,給他下一生的幸福,向他借了身體,給受了重傷的少年。但是爲了不擾亂其他人的命運,神明同時封印了他的記憶。

他重生,以一種完全空白的狀態,劫走他的那個青年皇帝教會他許多,也利用他許多,可是他願意,因爲此生他只爲了那個青年皇帝而活。

一次完全誤會的“背叛”,讓他結束了第二世。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誰的身體可以讓他的靈魂棲息。神明爲了遵守諾言,讓他的靈魂到了另一個世界,進入一位本該死亡的嬰兒的身體,當然此生也封印了他的記憶。同樣與他一起到這裡的還有他那位任性的弟弟,以及,爲了他去奪聖藥卻失敗的他曾經的戀人。

第三世的他再次戀上那個人,也爲那個人的命而犧牲了自己。他回到這個世界,這次神明沒有再封印他的記憶,他就那樣一點點的,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往。神明賜予他的靈魂轉移時間是100年,現在還沒有到,然而他已經要失去這難得的生命了……

爲什麼會這樣……當他回憶起一切的時候……他卻在這個要命的地方……他會死嗎?

想活下去……不……不行……不能回頭……記憶亂成一團,辰砂伏在地上咳嗽兩下,再次用力咬了咬自己的手——其實已經只能咬出一個齒印而已。他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往前爬了一小段距離,忽然所有的不適感覺都消失了。

恍恍惚惚擡起頭,原來他已經伏在擺放聖藥的臺座之下。目標達成,他應該高興;生命即將遠去,他應該悲傷,所以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喘息着一動不動。

“……開門!小砂——小砂!”誰的聲音……是誰在叫他?辰砂在臺座旁恢復了一點點力氣,勉強靠着臺座坐起來,疑惑地聽着大殿外面的聲音。採用天頂透進的光的大殿不怎麼隔音,那個人的聲音還算清楚,即使聽力已經喪失得差不多了,辰砂還是能分辨出來這個人的聲音。

“不要拿了,你回來!小砂!回來啊!”

靠着臺座,辰砂的眼睛微微有些紅,嘴角微微有些上揚。一世錯過,兩世錯過,真遺憾重生的自己還要和他錯過第三次……努力動了動嘴,一點聲音也沒有,辰砂在心裡呢喃着那個人的名字:陸宇辰……陸宇辰……

他聽不聽得見呢?

辰砂清楚自己的生命在緩緩流逝,只要拿起他頭頂上那瓶聖藥喝下去,他就可以完全恢復,跑出去和陸宇辰相擁。呵……但他不能這麼做。

深深享受着最後一點點呼吸的滋味,辰砂一鼓作氣,搖搖晃晃站起來,一把抓住聖藥,向着合攏的大門——衝!

明明是往聲音來處跑的,怎麼會越近越聽不清他在喊什麼?辰砂將聖藥護在懷中,拼命往門口跑,只要再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

力氣不知什麼時候完全消失,辰砂摔倒在門口,聖藥的瓶子當然沒有碎,只是掉落在辰砂手旁,在他指尖前一寸。

呼吸漸漸停止,辰砂的眼前慢慢暗下去。

抱歉呢……恐怕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宇辰……如果可以,請換一個人陪你看日出吧,你的生命會很精彩……不要再爲我……做那麼危險的事情……

辰砂還想說什麼,但意識也遠去了,他緩緩閉上眼睛,所以再無機會看到陸宇辰拼了命推開門衝進來,將他已經幾乎沒有溫度的身體擁進懷裡。

有溫熱的液體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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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湛海國國都熙荷的正東方,神殿鐘聲清遠悠長,湛海女王江惜月身着正式的祭奠皇袍,一臉淡然地站在神殿的聖水池旁。如果不是她的臉色出賣了她現在身體極度不適的狀況,誰也看不出來,她剛剛爲了愛子,以十倍的壽命補足了與神明簽訂契約而未滿的年限。

距離愛子靈魂轉移的百年還剩下二十七年,她用了自己二百七十年的壽命去換。

聖水池中央,巨大的銀藍色蓮花緩緩綻放,水波一圈圈盪漾開去,聖潔的水屬之力散開,讓周圍的人如同被洗禮過一樣,萬分舒適。

在湛海聖蓮中休養了七十三年的青年終於睜開眼睛,藍色的瞳仁如陽光下的淺海,溫和且明亮,眉心清晰的水屬符文無疑表明了他湛海現任聖子的身份。他一步步踏着聖蓮之外的巨大蓮葉走出來,儘管身穿長袍,但高挑修長的身形讓他與孱弱這個詞無緣。

走到安靜看着自己的湛海女王江惜月面前,完全恢復過來的青年顯然是知道了母皇爲自己所做的一切,眼裡有了水光。江惜月因爲看到了愛子健健康康站在面前,也欣喜不已,蒼白纖細的手指動了動,還是穩住,平伸出去。

青年微微笑了笑,伸出雙手交疊,掌心對着自己,兩手從眉心往下移動直到按在胸口,然後單膝跪下——武將的最高禮節。

“兒臣——湛海聖子江憐砂,拜見母皇陛下。願吾神庇佑蒼生。”

神殿的鐘聲隨之響起,遠遠地傳開去。暮色降臨,湛海的太陽落下了,但希望已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