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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員準備,好,action!”張導演一聲令下,全場肅然,攝像機停在半空中,直接照向大門口。
靈堂裡,白幔狂舞,燃起了淡淡的燭紙之氣。
一襲白衣凜然若風,怔怔地跑了進來。胸口劇烈起伏着,瞪着案上的那個牌位,她的嘴脣一霎時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爹!!!
燈光和攝像機直接推到了靖晚冰面前,張導演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監控器。這個女孩?這個女孩?很好,很好!!!
白皙的臉頰上有慘痛的掙扎和懷疑的神色瘋狂閃過,然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晶瑩如雪,卻始終不曾滴落下來。
編劇驚呆了!劇組的人都驚呆了!!這一刻,所有人都融進了戲裡面。莎莎站在一旁,看着靖晚冰的演繹,捂住嘴,快要哭出聲來。
粉拳漸漸握緊,白衣女子猛地側過身望着身後站立的白衣公子,蒼白如霧的臉上顯示出一絲強忍的冷靜。
“小蝶,事到如今,我知道我說什麼你也不會再相信我,所謂父債子還,你如果想要報仇的話,就動手吧!”負手而立,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無奈的蒼涼笑容,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靖晚冰怔怔地注視着豫森的表情,從心底融入角色裡面。
低下頭,雙手開始無助地握緊,她的眼睛裡騰起了一泓清亮的水霧。
“爲什麼是你,爲什麼偏偏是你?”身子晃盪了一下,她崩潰般擰緊了眉心,喃喃地搖了搖頭,眼淚卻始終壓抑着不曾滴落下來,“你知道我殺不了你的,你知道的?”
聽到了悽切而隱含情愫的問話,沐易航豁然睜開了雙眸,直直地望進白衣女子的眼眸裡,“小蝶,全天下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就是你!”他上前兩步,慢慢擡起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我不想失去你,武林盟主算什麼,那些都沒有你重要!”語氣變得沙啞而低鬱,他注視着她含淚的目光,眼色不能再溫柔,再心疼。
靖晚冰的全身忽然僵住了,她感覺到豫森的手在她的肩膀上,這一刻,她忽然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ok!”張錫恩正好在這個時候成功地叫停。晚冰的失誤被華麗地蓋了過去。
心下恍惚的片刻,大廳裡的燈光層層亮了起來,歡笑聲,鼓掌聲陣陣如潮。
晚冰茫然地環視了一下四周,不可思議地挑了挑黛眉。她心裡空蕩蕩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這就是演戲嗎?那一刻,她的靈魂被不知不覺地抽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欣賞似的,鼓勵似的拍了拍晚冰嬌柔的肩膀,豫森轉身快步走到了監控錄像前。
張導演的視線從錄像上移開,滿意地點點頭,“靖晚冰,演得不錯哦!”,他看着發呆的晚冰笑着誇讚了一句。
晚冰安靜地低下頭,清麗的臉龐上掠過淡淡的失落光芒。
莎莎歡快地跑了過來,定在了她的面前,“靖小姐,你剛纔演得真的很好?我看得心都碎了!”她亮着眼睛,似乎想要拉晚冰的手,卻又識趣地縮了回去。
晚冰平靜地微笑,“叫我小晚就行了,這樣比較親切嗎?”她反握住了她的手,白皙的臉上露出友好清平的笑容。
瞪大了眼睛,莎莎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長期爲劇組的演員化妝,面對的都是一些舉止高傲,處事挑剔,對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下手們頤指氣使的大腕明星。這一刻,靖晚冰的平易近人讓她感到分外的溫暖和感動。
“怎麼,你不願意?”晚冰看着她,盈盈一笑打趣道。
“沒有啊!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回過神來,莎莎興奮地叫了起來,她原地蹦了蹦,然後高興地拉着晚冰去後臺卸裝。
聽到了這邊的歡笑聲,攝影機面前站立的人紛紛側目而望。
劇組裡好久沒有這麼歡快的笑聲了!
試鏡結束以後,劇組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東西。
換回了一身帥氣的現代休閒裝,豫森和他的助理皮皮一前一後,走出了大廳的玻璃門。
橘黃色的天光照耀在門口停放的紅色跑車上,顯出了一片華貴而妖嬈的氣勢。
“豫森!”剛準備上車的男子聽到了一句嬌媚的喚語,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是廖佳倩!
助理皮皮朝豫森點點頭,然後識相地坐到了車裡,靜靜地等候。
“佳倩,你還沒有走啊?你不是第一個參加試鏡的嗎?”蹙了蹙眉,將外套搭在長長的手臂上,豫森款步走上前,停在了廖佳倩面前,語氣有些閒散。
明媚的臉上笑容有些侷促,廖佳倩沉默不語地望了望遠方,冷清的神色裡似乎在斟酌着什麼。
片刻之後。
“要不,找一個地方坐下來談!”明白對方一時也說不清楚,豫森瞟了瞟四周,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意見。
“好!”對方答應得很乾脆。
豫森笑了笑,上前拉開了車門,做出請的姿勢。
看着他獻殷勤的樣子,廖佳倩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然後神態端莊地坐上了他的車。
一陣風過,紅色跑車很快就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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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的一抹白雲紋絲不動地掛在山頭上,山頂的咖啡屋裡,悠揚的小提琴協奏曲靜靜地舒展開來,綠色的藤椅隨風空空地擺動着。
“雪兒過得怎麼樣?”站在一望無際的草坡上,豫森雙手叉腰,樣子很帥氣很陽光,他平靜地看着身側的明豔女子。
“沒想到你這麼癡情?”嘖嘖地搖了搖頭,廖佳倩挑起眉毛,抿嘴一笑,“雪兒去美國了,她去找楚思南了,你知道的,這個丫頭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一直拿她沒辦法!”她的語氣有些沮喪。
“楚思南?”豫森想笑,卻發現面部有些僵硬,他澀澀地道:“他們在《幻神》劇組拍戲時認識的,雪兒對他可是一見鍾情!”
“可是楚思南喜歡的人卻不是她!”廖佳倩定定地看着他瞬間冷清的神色,漸漸引開了話題,“天羽傳媒半年前的那場新聲代選拔賽上,楚思南最後一次出現在舞臺上,來爲自己的初戀情人靖晚冰加油助威!”她的話語寓意很深,嘴角的笑容閃着別樣的光芒。
靖晚冰!
豫森的腦子裡“轟”的一陣白霧!
這個世界還真小!!!
“你找我來,不會就是爲了跟我說這些吧?”下一刻,他雙手抱肘,略略側過身,看着廖佳倩,嘴角出現了玩弄的笑意。
“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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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髮在夜風中飄散着,晚如海面上浮起的浪花,輕盈而柔美。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靖晚冰一個人沿着燈火輝煌的熱鬧大街慢慢地往回走去,忘記了肚子的抗議,忘記了搭公交車。
白皙的臉頰柔靜地像一塊美玉,她的神色溫婉而淡薄,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張錫恩導演已經宣佈,小蝶的角色就是她了。
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慢慢地失去了掌控,脫離了原先的軌道。
昏黃的路燈拍打下,她的身子單薄得厲害,但是一種透明得像空氣,清澈得像流水的氣質卻一直在她的眉宇間流轉奔涌。
咧開嘴深呼吸一口,淡色的嘴角,她的微笑是甘甜而無害的。
身後,有一輛車一直在跟着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卻始終堅定不移地跟着。
直到看着她回到家,直到看到二樓的屋子裡亮起了燈火,才放心離去。
採蝶軒酒吧內,人聲鼎沸。
羽天豪靜靜地坐在一個包間裡,他在等他的兒子羽子凌。
半個小時前,他接到了兒子的電話,約他出來碰面。
黑色保時捷急剎車停在了酒吧的門外,一身黑色的風衣,左耳上的藍鑽亮得驚心動魄,嘴角噙着一抹陰邪詭異的笑容,他凜凜地下了車。
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擡起眸凝視了一下酒吧的霓虹燈,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然後大步往裡面走去。
步子很優雅,“3號包廂!“在服務員出來迎接時,他頭也不回地擡指說了一句,然後徑直向裡面走去。
女服務員愣在了原地。
好傲氣妖冶的男子!!!
四周一片沉靜,羽天豪的眼皮跳得厲害,他擡起雙手搓了一下有些生硬的臉部,然後耐心地等待着。
骨節分明的手指頓了頓,然後輕輕地推開了門,羽子凌面帶微笑地走了進去,“爸!”他的口吻很平靜,似乎是理所應當。
聽到了熟悉的,久違的聲音,羽天豪的身子倏然僵在了椅子上,彷彿被電擊了一下。下一刻,他慢慢地擡起眼睛望去。瞳孔陡然暴漲,他怔怔然說不出話來,喉嚨被一股震驚的氣流阻隔着,快要窒息。
爸爸的神色如意料中的吃驚。
心中一陣冷笑,羽子凌的臉色白了白,然後閒散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子凌?你沒事就好!”緊滯的話語從嗓子眼吐了出去,羽天豪的表情很複雜,有些黯然,又有些欣慰。
聽到了爸爸略顯激動的話語,羽子凌覺得有些好笑,他陰翳地咧開嘴,苦笑着瞟了瞟天花板,“爸,你應該很意外吧?”他的聲音很冷清,夾雜着一絲戲謔般的自嘲,“我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說話的話,你還有外公,甚至是宇文楓都認不出來吧?”
“子凌?”羽天豪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覺得胸口堵得慌,“跟爸爸回去,自從你不告而別後,你外公一直很擔心你啊!”目光抖得緊,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兒子,語氣很沙啞。
“回去?”羽子凌低下頭,咬了咬嘴角,手中的水晶酒杯在他的手腕轉動下,自然地晃動着。那濃濃的,紅色的葡萄酒有節奏地拍擊着透明的杯壁,他的神色冷如冰霜,“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低沉而寒淺地問,淡淡的眼珠子停留在自己的酒杯上。
“當然!”羽天豪回答得很乾脆,“爸爸希望你回去,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我實在不放心!”語氣很誠懇,他試着用真情打動兒子冷漠的心。
“不可能!”羽子凌送還他三個字,堅定而飄逸。
“……”羽天豪一怔,卻也住了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兒子。
“我爲什麼要回去,我回去幹什麼?”話語淡漠而疏離,羽子凌深吸了一口氣,擡眸冷笑,目光卻始終不曾看過自己的爸爸一眼,“再說了,你就不怕我把那個秘密告訴外公,你就不怕他老人家一怒之下,將你從寰宇的董事局踢出去!”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說出來的話語依舊很殘忍,彷彿無論對方怎麼想,他都不在乎。
“子凌,你在威脅爸爸,你知不知道?”羽天豪驀地感覺到心寒,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坐着的就是往昔那個雖然性格衝動莽撞,但對自己卻是尊敬有禮的兒子。
“威脅?”皺緊了眉頭,羽子凌喃喃地重複了一句,似乎在斟酌這個有趣的詞語。
“我怎麼可能會威脅你呢?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以寰宇集團財大氣粗的威懾力,只要稍稍動一個手指,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我怎麼敢威脅你這個大股東呢?”他揶揄地笑着,凜冽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刺進對方的心底。
空氣陡然緊繃到讓人窒息!一股陌生而決裂的氣息悄悄漫延着。
握着酒杯的手指無助地顫抖了片刻之後,然後猛地定住。羽天豪的臉色一片慘烈的青白,“子凌,你不肯原諒爸爸沒關係!但是你外公年紀大了,請你看在這麼多年父子的情分上就跟我回去見你外公一面,哪怕只是見一面,讓他知道你沒事,行不行?”急促的語音裡夾雜着一絲悲涼的哽咽,他企求般地看着對面的人。
你不肯原諒爸爸沒關係!!!
心底一震,羽子凌緊繃的心霍然鬆了一下,緊接着一股刻骨的痛楚便洶涌地鑽了進去。
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掐着桌子的一角,胸口劇烈起伏着,他緊抿着嘴,清俊的臉上有複雜痛苦的表情難以抑制地交疊起來。
“爸,你放棄的人終究還是我!”他冷笑着,漆黑的眼睛裡漫溢出悲憫的幽光,“即使楚思南已經走了,即使他不肯認你這個爸爸,你還是選擇了保護他,可是你知道嗎?你越是想保護他,我就越恨你!”眼眸裡騰起了一團灼熱的水霧,羽子凌的神色忽然無辜地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爸,我叫了你整整二十三年的爸爸,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對你而言,什麼也不是,對不對?”
“子凌?”發現了兒子情緒的轉變,羽天豪怔住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羽子凌咬牙切齒,驀地別開臉,豎起一根手指在父親面前晃了晃,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和媽媽都只不過是你爲了前途事業不顧一切往上爬的工具而已,現在這個工具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反而是累贅,所以你決定丟掉了!”斜着眼冷笑,他冷清的話語中含着一絲絲強烈的指控。
聽到了兒子的話,羽天豪徹底懵住了,彷彿被當頭一棒,他啞然地安靜了下來。
下一刻,他淡淡地苦笑了起來。
這個孩子一句話,就把他這麼多年給予他們母子的愛否定得乾乾淨淨。在這個孩子眼裡,他這個父親還不如一個路邊的施捨者那般值得同情。
這一刻,除了苦笑,他還能說什麼?一切都已是惘然。
知道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羽天豪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剛走了兩步,他頓在了原地,“爸爸愛你,也愛你媽媽,但是爸爸不明白……子凌,你對別人都不會如此殘忍,唯獨對你最親最近的人,你的心就好像是鐵打的!”一回頭望着兒子,他一字一頓,頹然地,低低地,發自肺腑地說了一句。
這一回,是羽子凌愣住了,嘴脣微微翕動,他怔怔地看着爸爸失望而無奈的眼睛,心裡突然好像被針紮了一下,冰冷滲入骨髓。
“你的信用卡,銀行卡,我都已經幫你開通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虛脫般地搖了搖頭,嘆息一口,羽天豪最後看了兒子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羽子凌想要追上去,可是生根似的雙腿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了,雙手漸漸握緊,他怔怔地瞪着空蕩蕩的門口,胸口似有重錘狠狠地砸下。
此刻,一種強烈的無措感和失落感襲擊了他,茫然地閉了閉眼睛,伸手抓起那一杯紅酒,猛地仰頭灌下,他緊鎖着眉宇,哭笑不得地坐在桌前。
透過明淨的玻璃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閃亮的車海和閃爍的的霓虹。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以傷害別人的方式來保護自己。他們都是他的親人,都是他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