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立馬來了興趣,問道:
“如柳姐姐,你這樣的朋友一共有幾個?能確定她們一定會在一念定做衣裳嗎?若是那老媽媽阻攔呢?”
如柳點了點頭,答道:
“一共有五個,前天我已經跟她們碰過了,她們是肯定要在一念定做衣裳的,至於說老媽媽阻攔,攔也是攔不住的,原本平日裡她們的衣裳就不是樓裡做下的,都是自己花錢在外面請人特意的縫製。妹妹你可能不太清楚,一間花樓裡,總有那麼幾個姑娘,那是花樓裡養大錢養下的,除了自由,吃的、喝的、住的,一應裡一點也不比大戶人家的小姐少,平日裡花樓也主要靠那幾個人掙錢,所以,只要不太過份,向來只有老媽媽跟她們賠笑臉討好她們,哪裡還會在定做衣裳這樣的小事情上與她們爲難。”
賓果,看來有戲。
“如柳姐姐,依你看來,這怡情樓裡選花魁,有能力競爭的一共有幾個人?她們平時裡性情如何?”
如柳想了想,道:
“要說今年的花魁,能夠有能力競爭的,其實也只有兩個人,其他人差不多都算是個陪襯,不過,以往年的經驗來看,也不是沒有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的例子。”
“哦?那兩個人都是誰?她們都有些什麼特點?”
想是坐着有些累了,再說,平日裡這個點正是她好夢正酣的時間,如柳有些不太舒服的扭了扭腰。
我急忙的換了位置,坐到她旁邊去,玲兒趕緊到櫃子裡拿了兩牀軟被分別墊在我們兩人背後,好讓我們舒舒服服的靠着說話。
“要說這兩個人,也算是奇人了,那時間我也在怡情樓,三人一處長大,感情非常要好,雖然那時候媽媽不願意我們三人要好,原本她的意思是要讓我們三人互相攀比互不相讓的,其實她更多的是擔心我們三人扭成一團讓她不好管教,只是,我們去偏不如她願,爭歸爭,相愛也是真相愛。”
“她們兩個,一個喚做芸兒,一個喚作若語。芸兒最擅丹青,一支畫筆讓人慾生欲死,畫的雀兒能飛,畫的花兒能聞着香味,我們常說,芸兒即便是不在樓裡,出去單靠賣畫也能過得富足。只是她命不好,小時候被父母遺棄,不知道被賣了幾處給人做丫頭,最後那家主人更是告了罪,連累她被賣到妓院做了這等營生。成人後又遇人不淑,被一個流浪到京城的所謂外地才子騙了這些年的所有積蓄,還將她丟在村子裡死活不管,更可氣的是那外地才子的家人竟四處宣揚,說芸兒是娼門裡出來的娼娘,全村子的人都在她背後指指點點,使得她平時根本不敢出門,只能窩在破草房裡自生自滅。末了還是我與若語打聽她的消息,才知道她出了怡情館過的竟是那般不堪的日子,我們請怡情館的媽媽又將她接了回來,只是,這丫頭至回來後就是一副清冷的性子,平日裡並不多大出房門,只偶爾見幾個她認爲順眼的人,就是我與若語,平日裡要見她也是難的。”
“至於若語,她的長處在詩詞,號稱七步能詩,作出的詩句常被書生們傳讀,京城的才女裡有她一號,爲人最是清高傲然,客人們要見她,得先寫下一首詩詞奉上,若是她看了覺得還有些才氣,還能勉強見上一面,否則,就憑你腰纏萬貫富甲一方,她說不見就是不見,強迫的見了也沒個好臉色,反倒得罪人,所以,一般裡媽媽們也是由着她。說起來,關於她還有個故事,在京城裡走動多人們知道她的脾性,常有那想見而無才之人四處花銀子求別人替他作詩詞去做帖子,從而就滋生了一個賺錢的營生,在怡情樓的附近,常有那落魄的書生擺了書案,專門爲那些想見若語而不會寫詩的作上兩首,賺幾個散錢餬口。”
嗯,這一聽就是兩個名伶了,當然是要有些脾性的,只是,既然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些替人作詩的書生,沒道理那若語不知道呀。
聽了我的疑問,如柳淡然一笑,
“她如何不知,且莫說那些人上得樓來,一張口就知道所言無物,單是那些奉上來的詩詞,若語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畢竟每個人寫的字都是有自己的特點的,做出來的詩,雖不盡相同,大抵風格還是比較相近,所以說一個人畢竟有一個人的侷限性,偶爾有些新作,但若是落得只能賣詩求生,腹中之纔不同恐怕也有限。只是若語一般都不願意拆穿這些人,她常說在外求生都不易,雖然那些求人作詩的富人可惡,可那些只能替人作詩的書生卻着實可憐,就當是保了他們的飯碗,若語也不想太過追究這些事兒,不過草草應付了那些人事。”
世態炎涼,往往越是那些被人瞧不起的人,在他們越能看到人性的可貴。也正是因爲常常得不到別人的尊重,所以他們更懂得被人尊重的可貴。
人們常說職業不分高低貴賤,這句話說來容易,每個人都會說,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卻沒有幾個人,不管到了哪個時代,當官的永遠比老百性來得高貴,管人的永遠比被管的活得光鮮。
可是,在生存面前,那些所謂的高貴,所謂的光鮮,真的是狗屁都不如,當你三餐不繼的時候,你如何能要求自己高貴的拒絕別人的幫助,真正能不爲五斗米折腰的,都是腹中還有食的人。
如莫如柳,如她口中的芸兒和若語,在世俗人的眼中,大抵瞧她們不起的,男人倒還寬容些,更容不下她們、更瞧不起她們的往往是些女人。在那些高貴的貴族小姐眼裡,她們比那些讓她們落到這個境地的男人似乎更不堪,她們總是會很容易的原諒犯了錯的男人,卻對原本也是受害者的如柳等人恨之入骨,真是可笑至極。
“你這兩位朋友還真是可愛,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些想見見她們了,不爲別的,就爲她們與別的女子不一樣的風骨。”
我是真心的讚歎,並不是爲了讓如柳覺得舒服而說些違心的話,像芸兒那樣勇敢的愛、飛蛾撲火般的付出,儘管最後發現所愛非人,但是,對於她來說,恐怕這個結果只是有些遺憾,卻並不曾後悔,畢竟人的一生之中,總要做點什麼事情讓自己老了的時候去回憶,雖然沒有到達幸福的終點,但是卻擁有了幸福的過程。
而似若語那樣的真性情,表面看來是有些高傲不易接近,實則她有一顆最爲柔軟的心,用她那一副弱女子的雙手,做的是如俠客般的劫富濟貧,實在是很有意思。
如柳卻有些不敢置信,檀口微張:
“你要見她們?”
我坦然點頭,反問道:
“有何不可?”
如柳大搖螓首,又是不信又是勸解,道:
“我雖知你一向是不會瞧不起花門裡的人,可是,晴如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她們跟我又有不同,如我,雖然過去的記錄不堪,但畢竟已經脫了賤籍,雖然那些自以爲高貴的人們並不屑於我爲伍,但是,畢竟以我現在的身份,對於她們來說還是勉強可以接受的。而芸兒和若語,不是我要瞧不起她們,實在我也沒什麼資格瞧不起她們,只是,妹妹,你卻是跟我們不同,你是堂堂李府的小姐,是身份高貴的人,若是給人瞧見你與她們有來往,恐怕就不會只是說閒話那麼簡單了,這話也不用我多說,妹妹正值妙齡,說話裡就有人上門提前,可不要爲了這些事弄得不好收拾。”
聽了如柳這話,我大不贊同:
“如柳姐姐這話卻錯了,原本你我相交之時,我早已言明在前,若是我在乎這等事,今兒姐姐你也不會在這裡坐着了,不是嗎?”
“似姐姐你般,以自己的雙手掙自己的一份生活的,還有像芸兒和若語她們那樣,以才示人,博得一份在別人看來不堪,於她們自己卻心安理得的生活的,晴如我實在是想不出來有哪裡不堪了。我何償不知道姐姐你是爲我好,可是,人活一世,總有些自己內心裡想要堅持的東西,若是爲了那些個不相干的人的看法,而讓自己的生活被他們左右,在我看來,實在是不值得。因爲不管我們做得多麼好,總還是會有些人不喜歡我們,而,想要讓人人都滿意,最後的結果只會是讓人人都不滿意。其實我說的這些姐姐都很清楚吧,姐姐你不正是這樣做的嗎?”
可是,不管我如何寬解,如柳這次卻是鐵了心的不肯依我:
“妹妹的真性情,我莫如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我見過的人沒有萬兒也有八千,卻再找不出一個似妹妹這般的,可是,正是因爲這樣,正是因爲妹妹的這一份難得,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幫你牽這個線的。妹妹你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卻不能讓別人的口水毀了妹妹的清譽,甚至是妹妹一生的幸福。這件事情沒得商量,妹妹你不用多費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