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書笑笑,道:
“小姐別急,要不說吉人自有天相助呢。後來我聽錦子說了,那天二夫人派去的人,正好碰到了王七叔,王七叔聽得他們是要去接小姐的,雖不知其中內裡,但是王七叔也是個明白人,知道小姐肯定有別的事,忙說體諒幾位兄弟辛苦,拉着他們到村頭的小酒館裡吃吃酒暖暖身子再接小姐不遲。直灌了他們許多黃湯,王七叔也抗不住不知道怎麼拖住他們的時候,大少爺帶着錦子正好到了,這不,解了這一燃眉之急。”
“少爺交待去的人,不可攪了小姐的清淨,回到府裡又去汀淑院裡說明了情況,二夫人原本去接小姐也是面子上的事,聽少爺如此一說,也沒有太過深想,只是派人往莊子裡送了些衣物吃食之類,以表體貼。”
我鬆了口氣,放下心來,正欲問問鋪子裡的情況時,聽得後邊小紅說話的聲音,梅書道:
“小姐,想是熱水已經送上來了,小姐先沐浴吧。”
身上也確實有些累,尾後的這兩天,因爲想要快點回到京城,我與宇文都收了遊玩的心,只一心趕路,一路顛簸,古代的車子減震系統實在不怎麼樣,雖然馬車裡已鋪着厚厚的一層軟墊,我這滿身的骨頭還是快被顛散架了。
依言坐起來,我趿了鞋,隨着梅書往浴房裡去,小紅已將舒活的藥油倒在木桶裡,拿木棍慢慢的攪勻了,又撒了些風乾的梅花花辨在水裡,最是舒活筋骨不過了。
我笑着跟小紅道了聲謝,小丫頭臉一紅,雙眼亮晶晶的,就連臉上那幾粒雀斑也可愛了許多,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沒有拒絕梅書的侍候,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剛來這裡的小菜鳥了,人果然是很容易被習慣打敗的。
一邊美美的享受着梅書溫暖如玉的細手在我肩上輕輕按摩,我問道:
“鋪子裡的生意怎樣?”
“方掌櫃說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就是當年的綺銘居,開業半年後都沒這個成績,可是,我看着倒像生意沒有小姐在家時好。雖然帳面從未經過我,我也看不懂那些,可是,活兒不多卻是實實在在的,小姐,你記得嗎?那時候我和玲兒還有洪家姐妹並幾個小丫頭子起早摸黑的做,還趕不及客人的訂貨,你不是還傷腦筋不知要從哪裡多找些人手來做嗎?”
我點點頭,“是啊,難道現在人手夠用了?”
看不到梅書的表情,只聽到她聲音有些低落,道:
“夠不夠用的我說了不算,只是,我看着,大夥兒做活兒的手腳並沒有快上多少,卻只是做一天就歇半天的,前幾日那幾個小丫頭子還拐着彎兒的問我,說咱們這裡是不是做事的人太多了。小敏也有好幾天沒往鋪子裡去了,實在沒什麼活兒要派給她。”
我皺了眉頭,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問道:
“你在鋪子裡看着瞧着,你跟我說說,是什麼緣故?”
梅書有些躊躇,默了半天,道:
“梅書說了,小姐可別怪我。”
我點點頭,道:
“你實說就好,我是信得過你的。”
梅書道:“小姐還記得嗎?在咱們家成衣店往上裡隔了六七家的街頭,不是一家雲裳布鋪嗎?先時我與小姐還去那裡看過布樣子的?”
“嗯,我記得,似乎那家布鋪的掌櫃還跟方掌櫃認識,算是老對頭了,怎麼了?”直覺上就覺得可能問題就出在這裡,否則梅書不會特意的提起這家布鋪,要知道,這同行可是冤家,之前就聽梅書說過,那雲裳布鋪跟自家的綺銘居經營的層面差不多,都可以算得上是面對的高端用戶,這些年來,可沒少給綺銘居製造麻煩,當年我那便宜孃親都很傷腦筋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梅書接下來的話可讓我有些大大的頭痛了。
“上個月下旬,雲裳布鋪歇業了幾天,對外說是庫房盤存,原本我也沒注意到,可是,初一那天,雲裳布鋪的劉掌櫃給方掌櫃送了個帖子,說是老店開新張,請方掌櫃去捧場,後來虎子偷偷的去瞧了,原來,雲裳布鋪根本就沒有做什麼庫房盤存,他們是新加了一項營生,就是做成衣,更氣人的是,他們家的那些衣裳,樣子很多都跟咱們家的一樣,價錢還要便宜許多。而且,”
“而且什麼?”我追問道。
梅書黯然,道:“虎子說,那雲裳的成衣鋪子就在自家布鋪的二樓,裡面的掌櫃和夥計都是年輕的女子。小姐,你知道的,咱們的成衣主要客人就是女人,就算是有些男顧客上門,也是買了送給自家的女人們,這女人賣女人的衣裳,總歸是更有說服力的,相比起來,不管是方掌櫃還是虎子,這一點上就輸了人家許多,更別提那些個小夥計了。”
我還欲細問時,側邊的樓梯上響起了重重的腳步聲,緊接着,就有美如那清脆的聲音傳了進來:
“姐姐,姐姐,你回來了嗎?”
後面是小敏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二小姐,二小姐,奴婢已經跟您講過了,大小姐正在浴房裡沐浴。”
又是美如斥責紈秋的聲音:“都怪你,挽個頭發還磨磨蹭蹭的,慢死了,我本來應該可以在姐姐剛回院子裡就過來的。”
沒聽到紈秋的聲音,想必那丫頭也不敢跟美如分辯,只聽到外面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
按下心裡的煩惱,我看了梅書一眼,梅書會意,揚聲道:
“二小姐,請稍坐一會兒,大小姐馬上就出來了。”
一面說,一面趕緊的拿了浴巾過來,我剛從浴桶裡站起來,梅書就用浴巾緊緊的包住我的身子,細細的擦乾,又幫我穿着家居保暖的衣裳,直到弄得妥妥當當的,方纔抄過一塊擦頭髮專用的厚實棉布,輕輕的包住溼淋淋的長髮,扶着我走出浴房。
剛踏出浴房,就看見美如衝過來撲進懷裡,差點撞得我一個趔趄。
“姐姐,你怎麼纔回來呀?我都吵着幾次讓娘你接你回來了,早知道姐姐你要去這麼久,我就跟着你一起往莊子上去了。”
我抱着美如,輕輕的拍着她的肩膀,有些感動,又有些奇怪——什麼時候,美如跟我有這麼好的感情了?不過是離開了十幾天,有這麼激動嗎?
梅書兩手託着我的長髮,看着美如這麼撞過來,又怕太用力了扯着頭皮我會痛,放鬆了又怕包着溼頭髮的布巾掉了頭髮上的水會滴到衣裳上涼着我,一時跟着美如的動作上上下下的,好不緊張。
還好,美如似是感覺到了梅書的緊張,自己從我懷裡爬出來,抹了一把臉,不好的意思的說道:
“是美如不好,涼着姐姐了,姐姐,快快坐下來,讓我來幫你擦乾頭髮吧。”
一面說着,一面扶着我走進房間在繡凳上坐下來,接過梅書手裡的棉巾輕柔的幫我擦着頭髮。
我笑望着菱鏡裡的美如,道:
“不過是去莊上小住幾天,何至於你就這麼激動了?”
美如俏臉一紅,吶吶道:
“姐姐,我方纔是不是太失禮了?”
見我笑着搖頭,方纔放下心來,一面手裡忙活,一面嘟囔着:
“姐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銘兒也不在家,娘也不知道整天的在忙活什麼,這麼大個宅子,竟像是隻有我一個人似的,好不冷清,太難受了。”
“那你就帶着紈秋往街去逛逛去啊,再不行,跟着梅書她們到鋪子裡去玩,你不是一直很想看她們怎麼做出那麼美的衣裳的嗎?不是正正好。”看着美如低落的樣子,我忍不住給了些遲來的建議。
“街上也沒什麼好逛的,沒有大哥在一起,姐姐你也不在,娘只許我坐在車裡逛,那能有什麼意思?我倒是真往一念去玩來着,可是,她們都只顧着做活兒,也沒時間搭理我,多數時間都是我一個人閒閒的看着大家忙得不可開交,站在那裡也是礙事,就不好再多去了。”
我有些好笑,就問道:
“從前裡咱們也沒多在一起玩兒啊,那時候你是怎麼打發時間的?”
美如偏着頭,似是很認真的回想了許久,道:
“是啊,那時候我是怎麼打發時間的?”
“哈哈哈哈......看着美如那嬌憨苦惱的樣子,我忍不住開懷大笑,這丫頭,還真是可愛。
美如卻紅了眼,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唬我一大跳,以爲是自己的打趣惹惱了她,就要站起來安慰道歉。
美如咬着嘴脣,輕聲的說道:
“姐姐,我一直都欠你一聲抱歉,從前的時候,我一定給你惹了很多的麻煩吧,去年,還害得姐姐大病了一場,我真是壞死了,對不起。”
被她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似乎就是因爲這個丫頭從前的敵對,纔會讓我來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沒有爸媽,沒有同學,一切都是讓我驚恐的陌生,更別提我剛來的那一會兒,這丫頭可沒少給我找麻煩,若不是梅書再三的勸阻着,若不是身處在人家的地盤上,那時候我都恨不得想打得她滿地找牙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