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家雖不大富大貴,小本錢還是有的,好好的守着有爹爹和孃親留給我的鋪子,顧一家的人生活沒什麼可難的,即便是找了個身無分文的窮家小戶,只要他性子好,對我也好,日子照樣能過得和和美美。”
“今兒個,晴如也跟母親說說掏心窩子的話,若是有衝撞了誰,還請母親體諒,母親一定能夠理解,晴如無心談論別人的是非,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
“想那大戶人家,雖然不愁吃喝,錦衣華宇,但是,由於人口太多而帶來的父子之間、姊妹之間隔膜無親,甚至反目成仇的例子不在少數,晴如小來也聽得多,見得多,對那種血親之親的怒目相向深爲恐懼,也大嘆不值。相比起來,我其實更向往小戶人家的那種平淡生活,雖然粗衣淡食,但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白首不離,多麼令人羨慕。”
“遠的不說,就好比上次孃親帶着女兒往江府裡去,以母親看來,那星兒姐姐比起晴如來如何?其實不用母親說,晴如自己心裡也是知道的,晴如的性子太過偏執,又倔強,極易的得罪人,比不得星兒姐姐處事老道圓滑,才能在大家府邸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可是,即便是星兒姐姐那樣的性子,聽說在侍奉公婆之時亦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察就讓人着了短處。”
“而且,即便是星兒姐姐,也有很多的苦處吐不出來,那日在私底下,星兒姐姐也是哭得梨花帶雨的,母親您還不知道吧?星兒姐姐的夫君,就是那江家的大公子江瑞年,他在駐地找了個小守官的女兒,納了小,聽說原本也是逢場作戲,是因爲那守官的女兒有了身孕,這纔沒了法子,來信告訴了家裡。”
原本二夫人一直只是笑着聽我說,聽我說到這裡,二夫人皺了眉,默道:
“這話你是哪裡聽來的?可不要隨便的傳了。”
我連忙回道:
“並不敢隨意傳的,這話美如妹妹也是知道的,只是那日我們都答應了星兒姐姐,此事絕對不外傳,從前裡纔沒有跟母親提起。”
“原本星兒姐姐也不是特特的說起,只是那天我們跟着星兒姐姐回了她的屋子,一行人蔘觀她的屋子,那陳家小姐一時欣賞星兒姐姐的一手好字,拿起她放在案上用鎮壓着的一張花箋來瞧,待星兒姐姐急急的去搶了來時,已叫陳小姐看去了花箋上寫的內容,星兒姐姐紅了眼,哭了許久,纔跟我們講了事情的內裡。”
“母親瞧着江夫人應該是很疼星兒姐姐的吧?那其中固然有星兒姐姐爲人處事做得好的緣故,可是,也不能不說其實還有江夫人對星兒姐姐的歉意,您看,星兒姐姐在家裡盡心盡力的幫着夫君打理家務,侍奉雙親,可是,她夫君卻在外面弄出這檔子事來,別的尚且不說,將來要是那守官的女兒生了個兒子,這長子卻不是正房所出,將來財產家事要交給誰?怎麼分配?還有,江家大公子常年在外,跟星兒姐姐根本沒多長時間相處,將來子嗣的問題是個大麻煩,若是空有江府大少奶奶的名號,底下也無所出,母親,您覺得將來星兒姐姐在江府的日子能好過?”
阿彌陀佛,不是我要故意說出星兒的傷心事,只是現在我也是騎在虎背上,若不能讓二夫人知道江府表面一團和氣下的實則亂糟糟的家務事,若不能讓二夫人知道我對於江府的深入骨子的牴觸,我要怎樣在不說出宇文的情況下給一個完全的拒絕江府提親的理由?
話既已說到這裡,我就停下不繼續往下說了,垂着頭輕輕的給二夫人敲着背,也不去想二夫人會不會已經猜到了我可能知道了些什麼,那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哪怕是隻能嫁戶窮人家,這江府我是絕對不會去的。
默了半晌,二夫人幽幽的道:
“你說的,母親如何能不知道?像你這般大的時候,我也是夢想着有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一輩子只守着我一個,一家子平安和樂的一起生活,只是,隨着人慢慢的長大,也心也慢慢的變了,有的時候回頭想想,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只是,正確與不正確,也沒有了回頭的路,只能一步步的硬着頭皮走下去。”
“好孩子,你既然已說了你的想法,母親知道該怎麼做了。我也不瞞你,在你往莊子上小住的時候,江家又來人了,似乎是那三公子見過你?現在也沒關係了,是與不是都不去管他了,三公子我也是知道一點的,比起他大哥來,那三公子更是風流不羈,將來的事情只怕只會多不會少,母親斷是不會讓我的女兒是遭那份罪的,明兒,不,今兒我就讓人去回了江夫人,哪怕是得罪了,也總比把你送到那個火坑裡強。”
不管二夫人所言是真是假,此刻我是真的從心底裡感激她的,哪怕是爲了做給別人看,哪怕是爲了博一個賢名,她確實是解了我此刻的一個大難題。
我伏在二夫人肩頭,抱着二夫人的身子,哽咽的道:
“謝謝母親,謝謝母親爲女兒所做的一切。”
二夫人反手將我抱住,輕輕的拍着我的後背安慰着。
好半晌,見我的情緒平穩了些,二夫人又言:
“雖說是回了江府,只是,到底晴如你也不小了,也到了談親事的年紀,可有可心的人?說給母親聽聽,母親派人去打聽打聽。”
這下我可是真的臊了,哪怕是在現代,這男女自由相愛,可是到了談婚事的時候,也都是由男方去女方家裡提親,哪有女方主動去談親事的道理?
埋在二夫人的肩頭,我羞得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兒的扭着身子不依。
“呵呵,傻孩子,還跟母親撒嬌兒呢。你不說,母親也是知道的,昨日你哥哥來我這裡的時候跟我提了一下,好像他們同僚裡有人去找他說過親,只是他一個男人家,也不太好跟人家談這些個事,所以回來告訴我一聲,說不準這幾天就有人往家裡提親來了的。”
我一聽,大窘,問道:
“哥哥怎麼說的?他怎麼都沒跟我說過?”
我說呢,怪道昨日剛回家時,景琛不去休息,也不去晴如小築問我路上的情況,單單就要往汀淑院裡來說話,我還以爲是他是特特的去跟二夫人說我已經回了府,省得二夫人又往莊子去派人,到時候反倒露了餡呢。
原來景琛已經替我想在前頭了,他生怕二夫人在這件事上給我什麼難爲,又怕我臉皮子薄,不好意思跟二夫人提起這些事,才自己先提起來,以解我的後顧之憂。只是,卻不知道景琛到底是怎麼跟二夫人說的。
“具體也沒怎麼說,只是說是官中的同僚,家世爲人都很不錯,最難得的是知根知底,將來就算是賣你哥哥的人情,也不會虧待於你,你大可放心。難道你還信不過你哥哥?以你哥哥對你的疼愛,一般二般的人家,他會捨得將你嫁過去?必定是好的。”
看來景琛也是知道深淺的,並沒有跟二夫人細說,只是,對於這件事,二夫人顯然是有了自己的看法,她深知景琛待我的不一般,能過了景琛那一關的,能讓景琛特特的回家交待一聲的,必不是普通的人家,又是景琛的同僚,那來頭一定是不小了,相比起來,江府的老爺不過小小一個驛館的執事,可就真不夠瞧了,難怪二夫人敢說不怕得罪江府呢,原來是早有底氣在胸了。
揭過了此事,我放下心,和二夫人閒聊了些莊上的事情,見外邊日頭已起,我辭了二夫人,帶着玲兒和梅書往鋪子裡去。
梅書說虎子已將那雲裳布鋪出的衣裳撿幾個樣子買了回去,所以我也不必去雲裳探情況,直接的就讓陳正將馬車趕往一念。
到了鋪子時,方掌櫃卻不在,只有王虎一人站在櫃檯後邊,店裡沒什麼客人,幾個小夥計見我進來,行過禮之後都避到裡間去了。我問了王虎,才知道說是布鋪裡今日有一批布料要來,方掌櫃守在隔壁點數,王虎一邊說着,一邊就要喊小夥計去請方掌櫃過來。
我急忙阻止,道:
“無事,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客人,讓方掌櫃在那邊忙吧,你先去將雲裳出的衣裳拿給我瞧瞧,到後院的帳房裡找我。”
又回頭對梅書吩咐道:“梅書,你就先在外邊守着,若是有客人來了,你到後面叫我一聲。”
我帶着玲兒往繡房裡去,小果兒和玉兒等幾個女孩子正坐在炕頭挽線,按照我之前的要求將不同顏色的繡線繞成團放好,這樣子繡樣的時候就不會打結。見我進來,幾個女孩子忙站起來的行禮,我擺擺手,示意她們起身:
“怎不見你洪家姐姐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