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處,裴嵩便覺後背一寒,十一皇子,是殿下的衆兄弟之中走的最近的一位,兄弟情深,如今十一殿下突然失蹤,下落不明,甚至連做案人是誰都不清除。
這種敵暗我明,任人宰割的感覺……
他嘆了一聲,正欲轉身,忽然起了一陣風,將帳內的牛油蠟燭給熄滅。
嘭的一聲,一塊石子正正擲在他腳下。
裴嵩一驚,看了一眼營帳之外火盆,並無任何風過的痕跡,不禁一驚。
有人靠近自己竟然絲毫未曾察覺,他屏息而立,並未感覺到有任何殺氣。
而那原地落於地上的石子,又是一動,直直打在他的腳踝之。
他三步奔出門外,見守門的士兵仍是原地站在那裡,不禁有些吃驚,這石子分明是有人從外扔進來了,這門外人竟然無絲毫的察覺。
裴嵩的心忽然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吩咐了一聲便大踏步離去。
夜色下的葉爾羌河波光粼粼,月色之下更顯幾分神秘柔美。
初春的風帶着刺骨的寒意,卷在河岸邊上的新石之上,發出尖銳的呼嘯之聲,像極了嬰孩夜啼的聲響。
裴嵩摸了摸腰間那柄三棱刺,緩步沿着河岸走去。
不遊衝下來的還帶着鋒利邊緣石頭擱的他腳心生疼,走了近小半個時辰,還未見到人影,看着離的越來越遠的營中篝火,他心中突然有些悔意,似乎不該這樣衝動。
他停住了腳步站在清冷如水的月色之下,環顧這茫然四野,除卻風聲竟然空無一人,無聲一嘆,便轉身離去。
方走了幾步,便聽到一聲悶響,裴嵩一驚,快步上前,只見那一處灌木叢裡,有什麼影子在無聲的翻動,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野獸,又像是中了箭的人。
在背光裡,看不甚清楚,但裴嵩心裡卻中山崩一般震裂,因爲就在剛剛,他經過那一片灌木叢時,還未曾發現有任何異動,這個人究竟跟蹤了自己多久。
冷眼看着這人於翻騰之中無聲死去。
片刻之後,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裴嵩回頭,先是一驚,隨即單膝跪地,眼底卻是抑制不住的驚喜之色“殿下!”
他擡頭,只見月色之上,一欣長男子,一身緊身黑袍,手執一柄極極精巧的弓弩立河岸之上,他淡漠而疏離的目光,掠過灌木叢之後時閃過一絲殺意。
刀峰一般的嘴角輕啓“可認識這人?”
裴嵩聞言,方纔將那人屍體拉到月光之下,只見這男子脖子裡,竟然是一個雞蛋大小的窟窿,鮮血被生生堵在了脖子子,臉漲的通紅。
他方纔反應過來,原來是被石頭給射死的。
“是我營中之人,但他新入營不久,並不是很熟悉。”
鳳簫冷笑一聲“被諜探跟蹤到這裡,裴嵩,你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聞言,裴嵩瞳孔一收,趕忙一個頭磕在尖利的石子之上,沉聲道“末將之錯,請殿下責罰。”
他擡起頭時,額頭之上鮮血淋淋,卻一聲未吭。
鳳蕭看了一眼他右臂空蕩蕩的袖管,眼中的殺氣漸消“起來吧。”
裴嵩依舊跪着道“屬下有罪,請殿下責罰。”
鳳蕭冷聲道“如果是因爲十一皇子失蹤的事情就不必了,他現在已安全。”
裴嵩聽得一顆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來,雖然不知遠在北燕的殿下如何找到的十一皇子,局面總算是控制住了。
鳳蕭負手而立,一身黑袍趁的他更加修長他的目光灼灼的看向河面,冷冷道“可見過什麼鳳凌。”
裴嵩一驚,鳳凌,原太子不是被軟禁起了吧?爲何殿下會突然提到他的名字。
忽然想起今日那封僞裝而軍報而送至自己案前的那一封信“今日末將收到一封信,上面寫着交出兵符,換十一殿下,沒頭沒尾,末將盤問了信使,從他口中並未查出些什麼。”
鳳簫冷笑一聲“你當然查不到,因爲剛纔死的那個人,就是易容成信使混入軍營的。”
裴嵩一驚,看了一眼躺地上表情扭曲痛苦而死的那個新兵,忽然覺得一股寒意,傳遍全身,這一路來,大至收了新兵五千人,若真是要排查的話,那定會動搖軍心。
“殿下,若是逐個排查,怕是會動搖軍心啊!”
鳳簫似乎看出了他的擔憂“不必如此,我有個法子,你傳令下去,說是奉十一皇子之命,即可向東渝國境開拔,雲代二州的駐兵知道十一失蹤的並不多,而別人可就未必了,傳令當日,你帶着金甲軍密切注意這些人的動向,尤其是那幾個副將。”
“是”
鳳簫看了一眼正西斜的月色“天色已晚,回去吧。”
裴嵩道“殿下您不跟末將回營嗎?”
鳳簫道“我暫時不宜出現,否則定會打草驚蛇,你且先回去,我會在暗中與你聯繫。”
“是”裴嵩起身離去。
鳳簫站在河岸之中,手執那柄弓弩,目光涼如初春之水。
次日,裴嵩帶着金甲營於高臺之上,傳令全軍今日午時飯後開拔東南邊境沅水。
沒多時,便見營中東南角的一處有些騷動,裴嵩當即眼冒寒光,指着那東南角處大喝一聲“何人在喧譁!”
他說這話時,便一大步跨下高臺,匆匆向着東南處走去,餘光裡,只見高臺之中只有一名副將匆匆跟了上來,神色古怪。
裴嵩心中瞭然,原來是竟是他。
列兵分分給他讓開了道,眼含敬意的看着這位獨臂將軍向前走去。
而些時那些有喧譁之聲的小隊,也被推到了衆人眼前。
而這個發出喧譁之聲的士兵看不去不過十六七歲,是在雲州里新徵入營的士兵。
只見他滿是驚駭的看着正急步上前來的裴嵩,眼底竟然是無限的恐懼之意,因爲就在前兩天,他剛剛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將十一殿下引出營外……
而那人告訴他,只要將十一殿下引出去,便放他回雲州,他明明記得,明明記得已經將十一殿下騙了出去,而他親眼看見那些人將他打昏帶走……
爲何到了今日將軍竟然告訴自己是十一殿下傳來的軍令呢。
不,他不要去,不要去沅水,那裡離雲州太遠太遠了,他要回家。
裴嵩看着眼前這個因驚嚇過度,又有些發抖的少年士兵,從他的眼裡看到的質疑恐懼,還有一絲懺悔。
這個人的出現,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
而這個少年人定是這件知情者,但是否與昨日那封線索有關,還並未清楚。
“蘇洋,你鬼嚎什麼?”
裴嵩一愣,只聽身後一聲厲喝響起,副將郭飛一個巴掌將這個喚作蘇洋的少年打了個趔趄。
即而拳打腳踢,那少年抽泣的蜷縮在一起,死命的咬着牙齒忍受着劇痛,不時用手抱住頭部,護着身體的緊要部位。
郭飛越打越帶勁,竟然有將這少年給當場打死的節奏。
裴嵩危險的眯起了眼睛,他揮手身後的金甲衛將郭飛拉開。
裴嵩怒道“郭飛你這是做什麼,他雖喧譁,但罪不至死,你身爲一軍副將竟然當個衆人做出這等粗鄙之事,實在是掉價。”
他轉頭對身後的護衛道“將他蘇洋帶下去,面壁思過,而你杖責二十。”
郭飛見蘇洋被帶了下去,神色稍稍放鬆了下來,他暗恨自己當初不該有婦仁之仁,繞過了這少子,這件事情雖然他只做了其中之一,卻是最爲關鍵的。
而如今裴嵩雖然將他關了起來,但在禁閉之中殺一個人,對他的身份來講,完全是易如反掌。
想至此處,他心情便好了起來,只要等着太子那邊的消息傳了出來,再來收拾這個殘廢,這十十軍棍算得了什麼。
裴嵩將他臉色的變化盡收眼底,繼而露出鄙夷的神色魚已經要上鉤了,接下來只要收網便可。
他大步走向高臺,傳令解散。
回頭對着幾個親衛做了個手勢,身後那身着金甲的護衛瞬間瞭然,匆匆離去。
午時未至。
營中上下皆是在收斂行裝,並無人注意,此刻營中偏僻的一個角落裡,一個人步履緩慢的向着囚籠裡的少年緩緩走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挨完軍棍的副將郭飛,他雖然不知道爲何突然裴嵩會說十一殿下傳來的軍令,甚至沒來得及思考已被人帶走的十一殿下如何會傳令與他時,那個不中用的蠢貨竟然露了餡,他管不了那麼多了,當務之及,爲了避免那個死孩子亂說話,也要先結果了他。
他一隻手藏在背後,另一隻手拄着柺杖。
蘇洋在吃過午飯之後,便被帶到了此處,雖說是關禁閉,但現在全營都在拔營前行,哪裡有禁閉來關他。
他無聊的玩着囚車的稻草,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腳步之聲。
驚恐的擡頭,竟然見郭飛緩緩向自己走來。
他忽然生出一絲恐懼之色,某個念頭忽然涌上心頭,他動了動身後,鐵鏈發出一動嘩啦啦的聲音。
他慌亂的看向四周,只見四周空蕩蕩的竟無一個看守之人。
郭飛陰戾一笑,看着蘇洋“在找什麼,看守的人都讓我給支開了,想讓別人來救你?哈哈,做夢吧。”
蘇洋恐懼的向後退着,奈何身後的鏈子將他死死的鎖在原地,半分也跑不出去,他驚恐看着郭飛身後拿出來的鋼刀,於午後的陽光之下,閃爍着攝人的寒光。
他嚥了咽口水,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你、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喊人了!”
郭飛得意一笑,竟然真的停下了腳步“你喊啊,你試試到底有沒有人來救你,這附近幾個營的人都被我調到其他地方了,看守也被我支開,一時半會來不了,等他回來,你也就死透了。”
他猙獰的笑着“你知道的太多,留你不得,當初只怪我太心軟了,別怪我狠心,答應你的事情,只能讓你的鬼魂去完成了。”
郭飛又緩緩向前幾步輕聲道“過來吧,我保證不疼的,你死以後,我會找人將你的屍體送回雲州,也算是了了你一樁心願。”
ωwш✿ ttкan✿ ¢ ○
蘇洋恐懼的躲閃着“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郭飛又向前走着,每走一步,背上皆是鑽心蝕骨的疼痛,他暗罵一句狗日的下手可真狠,等老子掌了大權,定先宰了你。
他長噓了一聲,又向前挪了幾步“不,你知道的太多了,僅僅是那一件事情,就足以抄家滅族萬劫不復了,陷害皇子的罪名你也擔待不起,況且你見到了那些人,你還想知道什麼。”
他說這話時,已緩緩擡起了長刀,對着四下掙扎的那少年便是奮力一砍。
“嗡!”一聲悶響,並非是鐵器與人肉解除之聲。
郭飛惱怒的看着突然橫出來壞了自己事的這把刀,剛想破口大罵,瞬間便驚駭的睜大眼睛。
只這兵營四周不知何時已圍滿了金甲護衛,他裴嵩單手執那一柄三愣刺,輕輕一挑,便將自己的鋼刀扔了出去。
裴嵩面色陰沉的看了郭飛一眼,冷笑道“郭將軍這是要殺人滅口嗎?”
郭飛瞬間面如死灰,竟然一句話說不出來。
此刻蘇洋慌亂的晃動着手中的鐵鏈,尖利的聲音大喊道“將軍,將軍救我,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是他們,他們讓我誆騙十一殿下出營的,也是他們將殿下綁走的。”
裴嵩手腕一震,三愣刺將直直拍向郭飛的胸脯,被震出數丈之遠。
他本就是西樑名將,常年跟隨鳳簫征戰四方,雖然斷了一根手臂,但功夫絲毫未曾落下。
郭飛被震倒在地,嘔了一口鮮血,他想掙扎着坐起來,便被那些金甲護衛上前按在地上。
裴嵩緩步上前,蹲在他身邊,一隻手擺弄着自己的三愣刺極其溫柔的笑道“老郭,你我袍澤十年,從未想過你會有朝一日走上這條路,爲什麼要背叛殿下?爲什麼?”
他前一句還是溫聲細語,後一句便開始咆哮出來。
郭飛嘴上滿鮮血,仰頭大笑起來。
他越笑越癡狂,劇烈的咳嗽之後,方纔止住了笑意“爲什麼?你問我爲什麼?長寧叛變之後,你成了斷了一條手臂,我原以爲這將軍這個位置,終於輪於我郭某人了,我整整在你手下做了十年的副將,我哪裡比你差,哪裡比不上你,論用兵,論謀略,論品貌!我郭飛到底哪裡不如你裴設嵩!”
裴嵩看了着若癡若狂的郭飛,心底忽然升起一絲悲慟,眼前這個人,讓他如何下得去手。
“便是因爲這件事情,你纔要背叛殿下?”郭飛掙扎開那金甲護衛,極其囂張的冷笑道“不錯,正是如此,他看不上我,自有看得上我的人,太子殿下原本就是真龍天子,只不過被你們用骯髒手段陷害軟禁,想來過不了多久,太子殿下的計策就會成功,你們都會成爲他的腳下的亡魂,哈哈哈!”
“呲!”一支箭矢橫空而出,直直沒入郭飛的脖頸。
郭飛死死的扣住自己的脖子,盯着那箭矢之上泛着紅邊的羽毛,那是,那是……
------題外話------
寶貝們,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