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心看着他,不說話。他遞給她酒,她接了,頷首,禮貌的跟他說了聲,“謝謝。”
語氣,客套而生疏。寧心刻意疏遠,顧義也不在意,那雙漂亮的鳳眸,微微低垂着,他認真切着盤裡的牛排,一小塊,一小塊的,而後,將自己的盤子和她的對換了下,“這也是你喜歡的,多吃點,你瘦了很多。”
“謝謝。”寧心拿起刀叉,慢條斯理的吃着。他切的很細,她咬得一點都不費力。顧義擡眸,視線,別有深意的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注視了她許久,他才無奈的搖頭損了她一句,“沒良心的小東西。”
“我最擅長的就是過河拆橋了,你一直都是這麼說我的。”寧心無辜聳肩,小嘴吧唧着,將那牛排嚼的津津有味,顧義就是愛她這沒心沒肺又溫柔極了的小模樣,牽脣笑了笑,“嗯,最無情無義的就是你了,偏偏看上去最溫柔善良又可人,我猜冷翼看上你也是被你這外表給騙了。”
“或許吧。”
寧心中肯的應了他一句,那秀氣的眉,輕輕揚起,沾滿了自信飛揚,“顧義,我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傻頭傻腦的小姑娘了,我跟冷翼在一起,自有我的打量,他能給我的錢和權,你一樣都可以給我,但是,有兩樣,你給不了。”
“哪兩樣?”
“第一樣,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憑着冷少奶奶的身份進入冷家,還丁丁和小知一個親生父親,借他的手,對付傷害丁丁的人,這是他能給我而你不能給的。”寧心掀脣,執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而後,在他半眯的眸子裡,說出了第二點——
“至於第二點,冷翼當年傷我有多深,如今,我便還他幾分,等他什麼時候愛慘了我,離不開我了,我就甩了他,好讓他嚐嚐被愛情荼毒是什麼滋味兒,而你,我的同窗,怎麼說你也照顧了我四年,縱使你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跟別的女人上了牀,對你,我還是下不了這個手。”
在冷翼的世界裡,他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
包括寧心。對她,他是勢在必得。也是這個女人,讓他體會到了這世上,有一種感情,叫絕望。她死的時候,是一次。這時候,又是一次。冷翼站在隔間裡,透着牆壁上的洞-眼,清晰的,看到了她臉上洋溢的快意笑容,也清晰的,聽到了她的那番話礬。
晚上的飯局,是藉口。實則,是應了顧義的邀約。他對她撒了謊,而寧心,也對他撒了謊。
難怪不准他派人跟着。這麼藏着掖着的和舊情人約會,又說出那番傷人絕情的話,和他在一起時的溫柔嬌羞,怕都是裝的吧……
演技,真好。他……終究是看錯了她。冷翼牽脣,那緊抿的弧線,緊繃成弦,無端的,泛起深濃的苦澀。那雙深邃的眸子,緊緊的,鎖着那個他將她放在心尖兒上,含着怕化了,捧着怕碎了的小人兒身上。許久,才緩緩的閉上眼睛。轉身。離開。錯失了……她接下來說的那
番話。
……寧心抿了口紅酒,拿起紙巾,慢條斯理的擦着嘴角,而後,迎上顧義那雙驀地發亮的眼眸“你是不是想聽我說這些話?你的心裡,是不是也一直以爲其實我就是這麼想的?”
“……”難道不是嗎?顧義挑眉,眸中的希冀,隨着她的話,一點一點的滅掉,她說——
“一開始,我是這麼想過,沒有人受傷之後還能絲毫不計前嫌的過着對方想要的生活,後來,我發現,其實我錯了,愛情,本來就沒有對錯。”
“當年,冷伯父將我硬塞給了他,他不喜歡我,想讓我走,我是因爲喜歡他才被他傷的這麼深,撇開感情不說,我對他的譴責,無非是道德綁架而已。”
“顧義,我想通了,人這一生,遇到一個喜歡的,又喜歡自己的人真的不容易,我承認,我心裡有他,這輩子,我只想和他好好的過,你……放了我吧。”
“……”一口氣,說了很多。寧心放下刀叉,看着他的眸光,堅定清冽,顧義眯了眯眼眸,將手上的刀叉,也慢慢的擱置在桌上。起身,向她走了過去。身子,半靠着桌子尖角,顧義垂眸,凝着她,“放了你?你這是在求我嗎?”
“……就當是我在求你吧。”
“就當?”顧義嗤笑,語調,陰陽怪氣的,伸手,撈了她的酒杯過來,就着她喝過的地方,啓脣,抿了一口。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寧心在他身邊待了多年,很清楚的知道,他這個表情,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壓抑了極大的怒氣。就等着,在一個點上,爆發。
此刻的他,是危險的。寧心凜神,連呼吸都放慢了,顧義晃着酒杯,面上,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吊兒郎當,然,那雙漆黑的眸子,卻深的厲害。他低笑了一聲,看着她,緩緩道,“當初你求我帶你走的時候,是跪着求我的,這一次,想讓我放你離開,是不是也要跪着求我?”
以怎樣的方式開始,就以怎樣的方式結束。
多公平。又……多麼傷人。顧義的笑,輕輕淡淡,但那輪廓曲線的僵硬,寧心看的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氣,那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而後,又緩緩鬆開——寧心站起,往後退了一步,當着他的面,直直的跪了下去。
背,挺得筆直。她仰頭,看着他,不卑不亢,又堅定不移的說出了那五個字——請你……放過我。握着酒杯的指節,泛着青白色。顧義緊抿薄脣,眸中的光,早已黯淡成灰,他放下酒杯,面無表情的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不知是默認,還是無視。寧心擰眉,隨着門的關合,桌上的酒杯,砰然碎裂,猩紅的液體,溼了桌面,也濺到了她的眼角。她閉眸,那掛在眼角的酒滴,如染血的淚,悲愴非常。
那淚,應屬顧義的。爲她而流。這頓飯,終究是不歡而散。
寧心扶着椅子站起,眸光,輕輕的瞥過那碎裂的酒杯,擡手,擦拭掉眼角的酒漬,拿起包,
面色頹然的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黑了下來。寧心攔了輛計程車直接回了別墅,張媽已經照顧冷不知吃了晚飯,她沒吃什麼東西,就熱了些剩菜吃着。
想着冷翼參加飯局肯定是喝酒多過吃菜,思忖間,也給他另留了些飯菜。晚上回來後,吃點熱的填填肚子也好。寧心眉眼溫柔,計劃着待他應酬回來後好好給他按摩按摩,他辛苦的在外掙錢,她這個當老婆的,總得努力做個賢內助。脣角,暖暖的揚起。滿是幸福。
當個小女人,其實……真的很好。
……寧心在家裡等着他,而冷翼,出了會所後,沒有回別墅,反而,去了公司。有些話,不能跟兄弟說。那麼,只能自個兒吞了。
A市,不大,也不小,他突然發現,除了公司,他找不到還有什麼地方是可以去的。大廈頂樓。天台的風,很大。吹在身上,悲悲涼涼的。冷翼坐在地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腿上,一手,撈了罐啤酒喝着。他半仰着頭,看着黑色夜空中的星星點點。很美。
他多麼想和寧心躺在屋頂上欣賞這樣的夜色,可惜,總是他一個人在自導自演,在自作多情。
第一次,感到人生,是那麼的挫敗。冷翼苦苦牽脣,啤酒,喝了一罐又一罐。醉意,侵襲。
朦朧中,聽到手機在響,他皺眉,費力的,從身上摸出手機,眸光,觸到屏幕上的名字時,沁出無比的失落。是殷景蘭。而不是……他心心念着的寧心。
他告訴過她,每隔半小時給他打個電話,但是,到現在,她一個電話都沒打過,想必,還跟顧義在一起吧。不方便打,所以……就不打了。
若是他問起,她一句忘記了便可了事。這不是更符合她迷糊的性格麼?若是他不知道她的衷,恐怕,他會更加執迷不悟的覺得那樣的她真是可愛,可愛的讓他喜歡到發瘋。傻。冷翼,你真是傻!
冷翼沉氣,滑下接聽鍵,手機那端,傳來殷景蘭細柔的嗓音,“冷先生,是我,景蘭,我看到你在冷氏大廈天台了。”
“……你在哪裡?”他啞聲,嗓音乾澀。殷景蘭聽出他的不對勁,默了幾秒,再次開口,“我在對面大廈的天台上,你一個人嗎?我可以過來嗎?”
“嗯。”簡單的一個字。便掛斷了電話。冷翼隨意的將手機丟在一邊,那清冷的眸光,鍍上了一層迷離,酒精,讓大腦一抽一抽的疼,他摸了支菸出來,點上,深深的吸了口。殷景蘭上來的時候,他的腳邊,已經燃了好幾個菸頭。他看上去……很頹廢。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萎靡不振。
殷景蘭緩了緩神,走過去,在他身邊站了許久,才矮身單膝着地半跪了下去,“你還好嗎?”
聲音,輕柔。如把刷子,細細拂過他的耳窩。冷翼擡眸,見着她,面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只將手裡的酒遞給她,“喝嗎?”
然,這酒,是他喝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