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對不起打亂了老爺子下面想說的話。
寧心垂眸致歉,老爺子看出這丫頭內心裡的決絕,也不忍心逼她,執着茶壺的手緩緩鬆開,而後,拄着手杖坐了下來,“丫頭,這幾年,翼兒的煙癮越來越重,晚上也經常酗酒,好幾次喝醉了都會抱着我哭,跟我說怎麼怎麼對不起你,自己又是怎麼怎麼的混蛋,我看着也心疼。”
老爺子老眼垂淚,寧心摸了摸鼻子,總覺得他是在演戲,“老爺子,我知道你想說他很後悔很自責,但是你描述的真的太誇張了,就算他喝得酩酊大醉,也不至於抱着你哭吧?”話,過猶不及。實在太假了。
老爺子微怔,寧心索性也不裝糊塗了,將手裡的茶杯一放,斂眸道,“我知道您今天來找我是想叫我去冷家住幾天,但是我現在已經跟冷少離婚了,要是我搬過去,指不定被別人怎麼說呢,您就行行好,讓我過幾天安穩日子吧,如果您實在無聊了,就過來找我,我很樂意陪您散散步沏沏茶的。”
寧心這麼說,老爺子感到奇怪,“你怎麼知道我來找你是爲了要你搬進冷家?翼兒告訴你的?”見寧心點頭,他氣得直敲拄杖,“這小子,吃裡扒外,我幫他追老婆他還不樂意了!”
……送走老爺子後,寧心的心一直不能平靜。她總覺得,無形之中,有一雙手,正將她一點一點的往冷翼身上推。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直到,下班後去幼兒園接兒子,這種感覺,愈發的強烈了起來。
今天有課外活動,放學比平日略遲了點,寧心停好車悄悄的進去,路過拐角時,卻聽到了那樣的一段對話。“寧布丁,冷不知,你們連姓都不一樣,還說自己有爸爸媽媽,你們的爸爸媽媽早就離婚了,你們就是單親小孩!”
“你給我閉嘴!”
“別以爲你爸是校董就來嚇唬我,我爸媽怕你們,我可不怕!”
“你再給我說一句,小心我揍你!”
“來啊,我們人多,不怕你們兩個!”
“丁丁!媽媽說不能打架!”對話,還在繼續。寧心卻無心聽下去,擡步,走了出去,視線所觸,是冷不知和寧布丁站在一塊,正仰頭對抗着比他們高大了一倍的高年級男生。
被男生的話所激,寧布丁已經握起了拳頭,見寧心出現,忙鬆了開來,而後,跑到高大男生面前低聲警告了他一句,“我媽咪來了,你不要在她面前胡說八道!”
那些話,他聽着就氣憤,更何況是寧心。他不想她聽了難受。寧心微吸了口氣,只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揚脣,噙着一個暖暖的笑,伸手牽起了冷不知的小手,而後,側身面向寧布丁,“丁丁,回家了。”
聲音,很柔,很輕。是母親對孩子的愛。身後,音樂老師喊住了她,“寧心。”寧心回頭,見着音樂老師,脣角的笑弧,不由得更深了些,“這兩個傢伙在學校裡還乖吧?”
“嗯,他們兩個可乖了。”老師輕笑,歡喜的揉了揉寧布丁的小腦袋,“下週一有個親子游戲,我跟你說一聲,每個學生都要準備一個節目,唱歌跳舞都行。”
“下週一?
這麼趕?”今天週三,離下週一,也只有四五天的時間準備了。寧心思忖着,眉心微蹙,老師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別擔心,你和丁丁都會彈鋼琴,這個親子游戲難不倒你們,至於小知,歌唱的很不錯,後天,我很期待你們的表演喔。”
“借你吉言,不過還是得好好準備才行。”寧心心中鬱結,她的煩惱,不是擔心節目質量問題,而是怕上臺後,會讓丁丁和小知在同學中的處境更難。單親家庭的孩子,總會被人戴上有色眼鏡。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受這樣的委屈。可是,她的離異,又是事實。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很多事情,並沒有想象中的這麼簡單。
比如,這次困擾了丁丁和小知的非議。她以爲,她一個人可以承受這一切,但她忘了,她的兒子,是她和冷翼的延續,這種身份,勢必會受到他們離婚後的惡劣影響。這般煩擾的情緒,一直延續到入睡之際。
寧心半側着身子,手,輕輕的搭在寧布丁和冷不知的手臂上。時針,已經指向凌晨。而她,卻無半點睡意。冷不知睡在中間,那烏黑的小腦袋,一個勁兒的往她懷裡鑽,臉,軟軟的埋在她胸前,時不時的蹭幾下。
這般尋找依偎的姿勢,惹得寧心輕輕一笑。指尖,輕觸着他的側顏,她臉上的笑,緩緩收住,忽然間想起,她似乎……還沒餵過他奶喝呢。四年的分離,他能這麼黏着她,是她的福。
“小知……小知……不知……”寧心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着,似乎怎麼念都不夠,適時,冷不知動了動身子,小手,尋着她的腰身纏了上來,抱着的是她,嘴裡叫的,卻是另一個稱謂,“爸爸……”他的脣角,含着笑,想必,是做着美夢。夢中,有他的爸爸。那個……叫做冷翼的男人。
“小知,你是不是想跟爸爸在一起?”語調,輕柔,響在這靜謐的空中,然,沒有人回答她,最終,是她的心,給予了她一直不想面對,甚至,是一直在逃避的答案。小知想跟爸爸在一起。更準確的說,小知,是想跟爸爸、媽媽在一起。他,想要一個完整的家。一個有爸爸、媽媽的家。而她,卻給不了。
月光,灑了進來,折着她眼角無聲滑落的淚滴,異常璀璨。璀璨到悲涼。這一刻,她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懷疑。把小知要了過來,是不是做錯了?她想將那錯過的四年疼愛補償給小知,但疏忽了,冷翼在小知心裡的分量,也疏忽了,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夜色,入凉。她的心,徹底的……亂了。
……這幾日,寧心一上班,便能收到兩大束鮮豔的玫瑰花,按他說的,一束丟着玩,一束擺桌上觀賞。每日,都有卡片。她收着,讀着,似乎,漸漸的養成了一種習慣。今天,也不例外。快遞小哥尾隨着她進來,送多了,也熟門熟路了,直接小跑到她的辦公桌旁,“寧小姐,您的花。”
“謝謝。”在簽收人那一欄裡,寧心飛快的寫下自己的名字,將花放到一旁,下意識的去翻裡面的卡片—
今天的內容,是空白。那顆稍顯期待的心,莫名的,有點失落。習慣,真的是個可怕
的東西。然,就在這個時候,冷翼的電話來了,似乎拈準了時間,在這個她情緒低落的空擋處。
“花收到了嗎?”
“嗯,收到了。”
“明天就是週末了,我聽學校那邊說下週有個親子活動,每個學生和家長都要排節目,如果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話,我很樂意幫忙。”冷翼的消息靈通的很,這個時候過來跟她提,總有一種趁火打劫的即視感。
若是之前,寧心必定會毫不猶豫的拒絕,但是,自那天聽到幼兒園小朋友的話和那晚冷不知的一聲“爸爸”後,她的心,開始動搖了。小知需要爸爸。而她,也需要他出場來堵住那些倒是非的悠悠衆口。所以……
“好啊,你來吧。”她應得爽快,這回,換冷翼吃驚了,連分貝都不由得撥高了幾分,“你說真的?”
“難不成還跟你開玩笑嗎?”
“幾點?在哪裡?我來找你。”
“……”那猴急的樣子,惹得寧心默默的忍笑,清了清嗓子,故意端高了姿態道,“明天早上九點,我們在小區花園裡等你。”
“好,就這麼說定了。”
“嗯,那……再見。”
掛了電話,寧心長長的舒了口氣,臉頰,不由得微微發燙。假恩愛這種東西,適當的時候,或許可以秀秀。只要……守的住自己的心就成。眸光,觸及到那方豔紅的花瓣時,不由得沉了沉。或許,這個決定也是錯的,但是,讓小知高興一下,也是值得的吧。
寧心抿脣,適時,公司的玻璃門被敲響,張媽捧了個保溫飯盒進來找她,“少奶奶,這是煲好的雞湯,少爺讓我帶給你補補,別把自己累瘦了,他看着心疼的緊呢。”
“……”寧心覺得,張媽扯開了嗓門說這話肯定是故意的,那明裡暗裡的意思,就好像她跟冷翼住一起了似的。那一聲“少奶奶”,叫得尤其順溜,尤其曖昧。聽得寧心默默的捂住了臉。
覷了眼周圍,寧心悄悄的將張媽拉進了茶水間,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張媽,你別叫我少奶奶了,不然大家會誤會的,還以爲我們沒離婚呢,以後誰還敢嫁你們家少爺啊。”
寧心好說歹說的,張媽偏就改不了這個口,將保溫盒塞給寧心後,又偷偷的拉着她走進小角落裡。那緊張的神情,彷彿是在躲什麼人。
寧心被她弄的也緊張了起來,“張媽,怎麼了?”張媽拉着她的手,手心都在出汗,背,微微弓起,見外頭沒什麼人走動,這才壓低了嗓音道,“少奶奶,我想跟你說件事,但是這事不能讓少爺知道。”不能讓少爺知道?
寧心擰眉,不自覺的,也壓低了聲量,“什麼事?”
“我看了你們的離婚官司,那個死了的男人,我見過一次,就在你和少爺領證結婚的第二天,我看到他從別墅裡出來,那天,你還問我有沒有見過什麼奇怪的人呢。”
“那個男人……就是被謀殺,兇手還沒落網的死者?”寧心臉色煞白,不由得抓緊了張媽的手。
謀殺?兇手?
這樣的指控可不是鬧着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