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次郎聽見炸炸的聲音, 眼神閃了閃,不自覺的拖着受傷的腿往劉十七身後縮了縮,沒敢吭聲。
劉十七看着後背的毛都炸了的炸炸, 嘆了口氣, 朝她走了過去。
回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擔心, 炸炸當初一定在野狗幫受了不少委屈。像她這樣受過太多創傷的性格, 接受陌生的小夥子對她來說都已經很難了, 讓她接受犬次郎,恐怕希望十分渺茫。
劉十七也能理解她,畢竟受過那樣的傷害, 她沒有仇視所有生物都已經算是堅強了。
可是劉十七既然救了犬次郎,就不可能再把它丟在外面讓他自生自滅。
他覺得怎麼也得等犬次郎身體好些了, 再讓他走。
可是怎麼說服炸炸, 劉十七還真的沒有什麼頭緒。
他忐忑的在炸炸身邊停下, 擡起爪子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說:“是他, 我出去找食物,看見他被人類虐待……當時他就快沒命了……我就救了他……”
炸炸的眼睛重新瞪回了正圓,她瞪着劉十七,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救了他?你救了犬次郎?!你知不知道他們曾經對我做過什麼!”
劉十七正要說話,犬次郎含糊的聲音響了起來:“對不起……但是我……我其斯, 並沒有想桑害你……只是當時我餓弟他很稀飯你……我也是爲了兄弟……”
炸炸怒不可遏, 甩開劉十七搭在她背上的爪子, 作勢要朝犬次郎撲過去。
劉十七趕忙攔住了她, 焦急的說:“傷害你的是泰日天, 你理智一點好不好?”
“理智?你當我是什麼?聖母瑪麗亞嗎?世人予我以□□,我報世人以玫瑰?”炸炸掙扎着嚷道。
劉十七使勁兒按着她, 說:“你不是聖母,可你是一隻善良的貓!就像你會照顧小夥子,你會幫我!就像我不過是偶然救了你,你就對我這麼好!我知道你受過太多傷害,對你來說原諒很難,可是你看看他,他傷城這樣,已經遭到報應了。不是嗎?”
炸炸停止了掙扎,呢喃着:“我是一隻善良的貓?”
有多少年了,自從女主人拋下了她和男主人,善良這個詞,對她來說越來越遙遠,遙遠到她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詞。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足夠堅強,足夠獨立,足夠聰明,足夠冷酷。
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獨自在外面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活下來。
可是事情好像在遇見劉十七的那一天開始,就全都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了呢?
炸炸擰着眉心的一簇毛,想不明白。
但是她知道自己正慢慢變得柔軟起來,過去不屑的種種感情,諸如溫柔、信任、善良這些在過去的她看來一無是處的感情,在她的心底一點點的復甦。
這真的是好事嗎?
炸炸有些惶恐,對這種潛移默化的變化。對自己這麼輕易就放棄了曾經的原則。
她承認她是喜歡劉十七的,可她從未想過,劉十七對她的影響,竟然這麼大。
炸炸悶着頭默默地走到角落蜷縮了起來,她需要靜靜。
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所適從。
劉十七看着蜷縮成一團身體有些顫抖的炸炸,忍不住一陣心疼。
他甚至有點兒後悔,自己這麼莽撞就帶回了犬次郎。
是不是他太自私了?
明明想到了炸炸一定會難過一定很難接受,可他還是這麼做了……
劉十七忐忑的站在原地,一隻前爪朝着炸炸的方向擡了起來,卻遲遲沒有落下去。
小夥子在一旁看着,敏感的神經又一次緊繃了起來。
是自己說錯話了?
怎麼突然之間,炸炸和劉十七之間的氣氛又變得這麼奇怪了?
七大大從地上站了起來,耷拉着耳朵,看一眼炸炸又看一眼劉十七,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轉身走到犬次郎身邊,壓低聲音沒好氣的說:“跟我走,找個有水的地方,把你這一身塗鴉洗乾淨。”
犬次郎何曾被一隻小老鼠用這樣的語氣指揮過,瞪着眼睛剛想嗷嗷幾句,可惜嘴還沒張開,嘴裡掉了牙的牙齦就痛的他倒吸一口冷氣,只得又閉了嘴,悶聲跟上七大大,一起離開了倉庫。
小夥子看着七大大和犬次郎離開,也實在不想留在這尷尬的氣氛裡了,忙朝劉十七眨了眨眼睛,小聲叫着七大大:“誒你等等我,我也去我也去。我好多天沒出門了我也出去轉轉。”說完就一溜小跑的跟着七大大和犬次郎竄出了倉庫。
倉庫裡頓時就剩下劉十七和炸炸兩個貓了,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劉十七擡起的腿還保持着擡着的姿勢僵硬在半空中,眉心的毛擰成了一個毛球。
他知道自己應該先開口說點兒什麼,可是他就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說對不起?
炸炸說過不許他再說對不起。
說很抱歉?
跟對不起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劉十七想的腦漿都快沸騰了,炸炸卻先開了口:“我沒事,你跟他們一起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劉十七愣住:“啊?”
炸炸睜開眼睛朝他望過來,眼睛裡分明蒙着一層水霧,看起來迷茫又哀傷,劉十七心裡咯噔一下,慌了神兒,站在地上的三隻腿晃了晃,險些摔倒。
炸炸看着他滑稽的樣子,嘴角不由得扯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她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睛,把眼裡的淚憋了回去,恢復了平時的語氣,說:“我真的沒事,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了。”
劉十七歪着頭想了想,如果是他自己,想起了傷心事,自然也是不願意讓別的貓看見的。
他點了點頭,說:“那你自己注意安全,警惕一點。我們很快回來。”
炸炸點了點頭,說:“對付危險,我可比你有經驗多了。”
劉十七笑了笑,說:“那倒是。對了,我們今天回來的路上碰上了小區裡喂流浪貓的老奶奶,她給了我一袋她新買的麪包。可惜我們去她家樓下的時候貓糧已經被別的流浪貓吃了,不過這個麪包聞着很香,味道應該也不錯。你餓了就吃一點,小夥子給你留的酸奶也還在,你趕緊喝了,別放壞了。”
炸炸笑着點點頭,說:“知道啦,趕緊走吧。囉嗦。”
劉十七被炸炸笑的有點兒不好意思,“哦”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炸炸看着劉十七的背影,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睛裡的水霧重新一點點聚攏而來,慢慢凝聚成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滾落下來。
“哪裡是我善良呢,明明最善良的,是你吧。可你對我這麼好,究竟是因爲善良,還是別的什麼呢?”
她自言自語的說完,擡起爪子抹掉了臉上的淚珠,站起身走到食物邊上,埋頭喝起了酸奶。
劉十七在外面找到小夥子和七大大的時候,他們正仔細的扒着犬次郎的嘴,藉着路燈微弱的光往他嘴裡仔細的看着什麼。
他一頭霧水,走過去叫了一聲:“你們幹嘛呢?”
小夥子看的正仔細,突然被打擾,嚇得一蹦,爪子順勢把犬次郎的嘴都扯歪了,犬次郎痛的嗷嗷直叫,站在小夥子頭上的七大大也被他甩飛了,在空中吱哇亂叫着畫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才落在地上。
一時間鼠飛貓跳狗吠,整個小區都熱鬧起來。
有樓層低的住戶被吵醒了美夢,氣急敗壞的打開窗戶往外吼:“誰家的野狗!!!再叫明天就打電話給管理中心全給你們安樂死嘍!!!”
犬次郎嚇得立刻閉上了嘴,委屈的縮在灌木叢的陰影裡。
小夥子也嚇壞了,跌坐在地上,一隻爪子捂着胸口揉了揉:“媽呀……這個人也太兇殘了……”
七大大無力的躺在地上,連哼唧的勁兒都沒了。
劉十七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走到他們身邊,小聲解釋:“我剛纔不是故意嚇你們的……”
小夥子這纔看清剛纔說話的是劉十七,他抽了抽鼻子,對自己剛纔的大驚小怪也挺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下,他歪着腦袋說:“你說,如果吵醒人類的是人類,他們是不是也會這麼殘忍的弄死對方?”
劉十七有點兒跟不上小夥子這跳躍的鬧迴路,反應了一會兒,才無語的說:“當然不會啊,那是違法的!”
小夥子感慨的嘖了一下,說:“誒……爲什麼沒有法律保護我們呢?”
劉十七無語,七大大從地上坐了起來,搖頭晃腦的說:“其實是有的,人類有給珍稀野生動物立法保護的,可惜,我們老鼠太能繁殖,不算珍稀動物,你們貓啊狗的,作爲寵物,也不包括在內。”
小夥子聽了一臉嚮往的說:“對對對,我好像在電視上看到過,有一種叫大熊貓的,可是國寶呢!”
七大大點點頭,說:“對啊,投胎可是個技術活!我早就跟我們家族的老鼠說要計劃生育優生優育,可惜他們全都不聽我的,誒……”
劉十七眼看着這一貓一鼠發散起思維大有聊出太陽系衝出銀河系的意思,忙打斷他們,把話題引回了剛纔的事情:“你們剛纔幹嘛呢?那麼認真,說句話就給你們嚇成那樣。”
小夥子聽見劉十七的問題,立馬一臉悲痛的看着犬次郎,說:“犬次郎給我們講了他悲慘的遭遇,我們正在幫他檢查他還剩幾顆牙齒……你都不知道,他簡直太可憐了……”
小夥子說着還抽了抽鼻子,一副隨時要抱着犬次郎痛哭流涕的樣子。
而犬次郎提起這件事,已經嗚嗚咽咽的抽搭了起來。
七大大卻不以爲然,他竄上劉十七的脖子,躺在劉十七脖子上翹着二郎腿說:“這叫什麼你知道嗎?這就叫報應!想想你們野狗幫當初怎麼欺負別的流浪動物的?!看到沒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報應一來啊,你可不是隻有哭的份兒了!要不是我十七爺不計前嫌大發慈悲的救了你,你現在說不定已經讓那熊孩子碾成狗肉泥了!”
小夥子一臉懵懂,探着頭把下巴搭在劉十七脖子上,盯着七大大說:“啊?真的啊?他以前經常欺負別的動物嗎?”
七大大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兒,說:“不信你自己問他!”
小夥子又轉過頭盯着犬次郎。
犬次郎被他看的有點兒不好意思,縮了縮脖子。
他身上的血污和泥水已經洗乾淨了,乾乾淨淨的這麼縮成一團,竟然看着還是挺可愛的。
小夥子實在不敢想象,這個身材比自己還矮小的吉娃娃犬,是怎麼帶領着野狗幫叱詫風雲欺狗霸貓的。
犬次郎見小夥子死盯着自己,只好開口說:“我們一開始成立野狗幫,也是爲了自保……畢竟作爲流浪動物,誰活着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多少有個照應……後來,我們狗幫的狗越來越多,我們需要更大的地盤和更多的食物,只能不斷的跟踏進我們地盤的動物起衝突。我們其實也沒把他們怎麼樣,基本上都是教訓一頓趕出我們的地盤兒也就算了。”
犬次郎洗澡的時候把嘴裡的淤血也洗掉了,冷卻了的牙齦好受多了,說話也清晰了起來。
七大大聽了他的話,不服的從劉十七脖子上爬了起來,竄到劉十七頭頂,居高臨下的瞪着他:“那你說!你們抓炸炸又爲什麼?她也佔你們地盤了?搶你們食物了?那你們爲什麼不趕她走反而要抓她?”
犬次郎眼神閃了閃,不敢看他們的眼睛,盯着路邊路燈照下的陰影,囁喏着:“……我們其實……也沒想傷害她……抓她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二弟,他跟我說他是真的喜歡炸炸,我想着我們一羣單身漢,要是他能娶個媳婦兒也不錯……我們幫裡新來的幾隻小狗,就是那種纔出了月子沒多久就被拋棄的小奶狗……”
犬次郎說到這裡,頗有些難過的嘆了口氣,說:“我們撿到他們,把他們帶回幫裡,可是我們一羣傻老爺們兒,誰也不會照顧小寶寶……我其實是想着,我們這一羣狗,就二弟的形象還好些,要是他能找個媳婦兒回來,甭管她是貓是狗吧,起碼我們幫裡就有女的了,那些小狗也就不用擔心不會照顧了……”
七大大聽他說的真摯,有些猶豫的問:“……你說的,是真的?可我怎麼看着,那個泰日天,不像個好東西……他上次還想欺負小夥子呢!”
小夥子聽見七大大提起自己,才猛地想起上次被一隻泰迪欺負的事來,忙瞪圓了眼睛看着犬次郎,說:“對啊對啊!!!你那個二弟噁心死了!他竟然舔我!!!”
說起這件事,劉十七心底的火也忍不住躥了上來,他眯起眼睛瞪着犬次郎,問:“你被人抓了,那泰日天呢?他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