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上,百官林列,大內護衛持刀護於兩旁!
龍椅上依舊空空如也,老皇帝雖然宣了早朝,不過看樣子身子依舊不爽!在龍椅旁主政的依舊是皇太孫,此時他儲服加身看起來還算有模有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溫遲良的教育有了成效,起碼現在他的身子板還算挺直,也不敢再嬉皮笑臉了。
百官之前,獅像蟒袍,楊術依舊閉目而立!身旁的是已經日見消瘦的容王,這會連容王都有些笑不出來了,因爲安靜了那麼久的朝堂又有壞消息了。
兩廣洪災,巡撫,各地知府的奏摺都雪花一樣的飛向了京城!昨夜從第一封奏摺抵達開始,陸續有近百千里加急的奏摺送到了上書房,從奏摺上來看各地的險情不斷,情況可以說惡劣到了極點。
不僅是各府受災嚴重,就連衛所都有不少的人員死傷,廣東總兵星夜上報!各地衛所竟然在這次天災面前死傷二成,而剩下的兵馬都受各府所託開始抗洪救人,預計未來的死傷人數會大幅度的攀升。
這一張張的奏摺那就是要銀兩的大口,沿海地區每年都有颱風肆虐,每年造成的損失都頗大。多少年來各省各府對着這天災都有相應的應對之策,可這次各府都受了如此嚴重的災害,光從奏摺上來看字字觸目驚心,可想此次天災是何等的險惡。
朝堂上,嘯國公和其弟楊橫立於鎮王的身後,對於突然而來的災情他們顯得最是慌張,因爲那一切都是發生在他們的封地上,一家老小可都身陷其中啊。
老皇帝雖然沒上朝,但在寢宮內也得知了此時!沒多一陣,老太監進良就捧着聖旨着急忙慌的跑了出來:“奉天承運,兩廣洪災乃天禍所至,速令戶部調集錢糧以供賑災之用!兩廣周邊各省各府速湊集賑災之銀,尤以江南爲天下糧倉,更要火速調集糧草運往兩廣。”
百官譁然了一下,老皇帝是不是有點老糊塗了,這聖旨含糊不清意思不明!戶部主持賑災一事都是往例,可江南一地誰主持大局,尤其浙江還沒巡撫在任,在這時候怎麼就提起讓江南湊集糧草之事,這不是空談麼。
聖旨剛宣傳,門外又有驛兵火速的跑進了殿內,往下一跪後滿頭大汗的喊道:“報,廣東巡撫,總兵聯名八百里加急!”
馴服,總兵聯名?百官心裡頓時突了一下,他們不是分別上了奏摺麼,怎麼這會又聯名上奏啊。難道處於洪災中的廣東出了什麼大事,那邊民衆大多慌蠻未開,更有潮洲府一帶民風兇悍,難道是難民鬧事了?
“念!”趙沁禮溫吞一字,倒是顯得有幾分氣勢。
驛兵當然不可能唸的,進良趕忙接過奏摺,打開後只是掃了一眼頓時一連的驚悚!小心翼翼的掃了嘯國公一眼後,這才嚥了一下口水念道:
“臣等萬死起奏,廣東洪澇之災持續。各地各府依舊加緊抗險,治下各個衛所也全力投入搶救之中,目前不管民間還是官家死傷人數無法統計,依舊每時每刻都有噩耗傳來!臣等以查實,嘯國公府在這場洪災中坍塌岱盡,其府眷老小共四十餘口無一生還,嘯國公尚遊歷在外臣等不知所蹤,特先稟報朝廷。”
話語一落,百官頓時鬨然一片,眼光紛紛的投向了朝堂上唯一的生面孔。
那話裡雖是簡單,但無疑是說嘯國公一脈在這次天災中全都喪命了!進良唸完以後腦袋上都是冷汗,這樣當朝念出此等噩耗似乎不太好吧!
果然,楊齊聽完滿面漲紅,搖晃了兩下後吐出一口老血就暈厥在地,那麒麟像的國公袍幾乎被鮮血染了個透。而楊橫也是眼前一黑摔倒在地,聞此驚天噩耗,兄弟倆竟然雙雙暈厥於金殿之上。
“嘯國公……”金殿頓時炸開了鍋,衆人一看楊齊吐了那麼多血也慌了。
“快叫御醫!”溫遲良最是苦澀,也趕忙湊過來關切着!
“這,這……”趙沁禮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絲毫沒考慮到在金殿上宣讀噩耗竟然會亂成這樣!以往這樣的事都是暗地知會,少有在早朝時當衆直宣的,他這樣做雖不算過份,但也是耽誤了一天的國家大事。
御醫們七手八腳的把哥倆都擡了下去,一個個鬍子發白的大夫進進出出的照看着,不時的把脈看瞳!又囑咐着宮女太監取藥箱取用物,這突發狀況一時可把太醫院折騰得是雞飛狗跳。
連續兩日過去,兄弟倆都是昏迷不醒!太醫院外,楊術負手而立也不多言,但面色憔悴眼裡佈滿了血絲。兩天來他一直守侯在此,雖說沒幹什麼水米未進的傻事,但這種關切還是頗贏讚譽的。
出事的是楊門的三公之一,也難怪這位鎮王爺如此緊張了。有說血濃於水那都是扯蛋,這倆家幾年能見上一次面就不錯了,雖然是同祖同宗但早沒那麼深的交情,人家鎮王到底是楊家的主事之人,眼下多事之秋嘯國公一脈又出了這樣的大禍,他不着急纔怪呢。
“王弟,情況如何?”容王湊了過來,關切的問着。
這段時日容王的日子也不好過,先是經歷了喪子之痛,眼下次子又不知所蹤!一急之下他將左右設令全都派了出去,順天府人手空虛讓皇太孫一脈鑽了空子,溫遲良那老狐狸趁火打劫打壓着他在朝堂上的勢力,這段時間也是把他折騰得夠嗆。
“御醫說,不容樂觀!”楊術說話的時候,深嘆了口大氣。
“王弟寬心,嘯國公吉人自有天相!”容王在旁勸慰着,不管情況如何,起碼他的關切讓人感覺很是舒服。
宮裡這段時間都有點讓人哭笑不得的謠傳了,就說這京城之地煞氣太重,楊家祖上征戰連連,唯有鎮王一脈八字夠硬能住得了京城!還煞有介事的說上次敬國公來了京城就差點小命不保,這次嘯國公來了看樣子要玩完之類的,總之那傳得是神乎其神的,讓人頗感無奈。
門外一陣的喧譁,此時御醫長滿面蒼白的跑了出來,走到了二人的面前戰戰兢兢的顫抖着,喉口咽動似乎想說話卻又不敢說。
“嘯國公怎麼樣了?”這時,旁邊一聲嘶啞而又低沉的聲音傳來,有氣無力,卻又感覺那麼的深沉。
“臣拜見皇上。”楊術和容王一個機靈,趕忙跪下地來。
在太監們的簇擁下,已是病入骨髓的老皇帝坐着龍攆過來。他面色枯黃異常的消瘦,雙目紅腫顯得極是憔悴,看模樣依舊是半個身子躺進了棺材裡。但饒是如此在那雙渾濁老眼的注視下,依舊讓人感覺混身上下極不自在。
“秉,秉皇上!”御醫長跪倒在地,顫聲連連的說:“嘯國公,急怒攻心,血衝心脈!臣等小心診斷用藥,可他體質虛弱底子實在太虛了,照這樣下去,恐怕,恐怕……”
“恐怕什麼,直說!”這時楊術已經站了起來。
“恐怕不出兩日,就殉國了。”御醫長說完這話依舊跪着不敢起來,惶恐得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想盡一切辦法救人!”老皇張了張乾燥的嘴脣,嘶啞着說:“嘯國公正當壯年,身體怎會如此不堪!眼下兩廣洪癆之災甚重,朕還指望他回到封地上去,收拾那一地的爛攤子呢。”
“臣等盡力,只是……”御醫長鼓起勇氣擡起頭來,還是大着膽說:“臣與同僚們確實當盡力而爲,只是這嘯國公身子底太虛了,恐是降生之時就先天不足。臣斗膽枉言,哪怕是神農再世也難救他一命,此次受此等刺激,嘯國公恐怕難見一線生機。”
“盡力就是了!”老皇帝默然,御醫長既然斷定必死,這時也無謂說什麼救不了就砍了你們腦袋之類的話。
事實上老皇帝政事上雷厲風行,但平日裡也算是個明君,身邊很少出現打殺宮女太監之事!眼下他大疾在身,又怎麼可能得罪這些御醫呢。這些人都是提着腦袋吃着宮裡的俸祿,行事的準則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閻王有時候也怕小鬼使壞,那些動不動就砍腦袋的話還真沒幾個皇帝說過,除了昏君以外。
“是!”御醫長站了起來,欲言又止了一陣,還是大着膽子說:“皇上,微臣斗膽直言!嘯國公恐已無回天之力,這白事,應先備下了,再怎麼撐也撐不過明日夜裡。”
“恩,另一個務必救活!”老皇帝面無表情的點着頭,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御醫長答應了一聲又進去忙碌了,這時老皇帝才轉向楊術,饒有所思的問:“鎮王,看來此次嘯國公是凶多吉少了!眼下成國公被困西南,敬國公整肅江南兵場,嘯國公的封地又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看該怎麼應對?”
“皇上自有聖斷,楊術不敢枉言!”楊術倒也冷靜,什麼也不答。
“罷了!”老皇帝也不知道想什麼,良久以後嘆息一聲說:“嘯國公其弟應無大瘍,眼下他們家眷盡數遇害,楊齊後續無人!以朕看來就由其弟世襲這公位,在京休養一段時日就攜喪而回,火速的治理兩廣的災情,你看可好。”
“吾皇聖明!”楊術趕緊官方了一句。
“成國公那邊,我命周遍各府儘量與苗家周旋保他安全。”老皇帝無奈的搖着頭:“眼下秋至馬上就要入冬了,烽線上也該戰火四起了。此時西南鬧事對朝廷來說真是雪上加霜,鎮王,你的大軍也準備準備調集吧,一但戰勢有變,恐怕雙旗極的大軍也得上前線了。”
“臣遵旨!”楊術聞言頓時興奮得面色漲紅,立刻跪下地來信誓旦旦的說:“聖上放心,雙極旗乃楊家嫡屬,臣從無一刻放鬆過對他們的訓練。只要朝廷一聲令下,十萬男兒立赴沙場殺敵,勢揚我大華軍威。”
“那朕就放心了!”老皇帝咳了幾下,眼裡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波動。
“皇上,您該回去休息了!”進良在旁小心翼翼的勸說着。
“朕先回寢宮了。”老皇帝臨走前意味深長的說:“嘯國公的白事朕會着禮部一手辦妥的,楊家三公眼前都俗事纏身,軍機大事又要你鎮王來擔憂,真是有勞你們了。”
“爲國盡忠,乃臣子之責,皇上言重了!”楊術滿面的肅色!
“起駕!”隨着老太監的一聲喊,龍攆在前呼後擁之下慢慢的走遠。
是夜,禮部開始準備發喪之事!鎮王也以拜祖之名先回了府上,王府大門緊閉,主事堂前,十多黑衣壯漢蕭瑟而立,目露崇敬的看着牆上一個個祖宗的牌位。
“你們馬上持我手令,與敬國公,成國公會晤!”楊術好一陣後才走了出來,命人將一封封密信交與他們,神色具厲的囑咐道:“記住,到了江南叫通寶火速的回來,大軍馬上就要集結了,我們的太平日子也到頭了。”
“王爺,我們也要去西北前線了?”堂下頓時羣情躍然,一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一定。”楊術嘆息了一聲,目露兇光的說:“眼下皇上越來越照顧起王了,這點上我們不能不防,他若出了天牢的話無異於又是一大勁敵!知會敬國公,杭州衛須以嫡系爲主,各地衛所也都要安插上心腹之人,這場仗,還不一定是和誰打。”
“王爺是說,京城要事變了?”底下諸將頓時面色一肅,有不安,也有興奮。
“以防萬一!”楊術皺着眉頭,鮮有的嘆息一聲道:“起王被關了十年,當年他帶兵殺進東宮之時是被我拿下的,他一但出了天牢,恐怕會視我鎮王府乃至楊家爲眼中釘,肉中刺。”
說話的時候,楊術的臉色難得的有幾分茫然,心神一個恍惚又想了那些陳年舊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