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七月,午後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灼熱的陽光彷彿是在燃燒一樣。大地隱隱都有種被烤得生煙的感覺,石板路燙得都快可以煎雞蛋了。
在這樣的天氣裡,路上的小攤販都受不住收了買賣回家避暑去
!偶爾有幾家也是星星落落的躲在別人的房檐底下,苦苦的守着還有沒有買賣上門賺那一點可憐的養命錢,大街熱得一時是靜若深宵,看不見幾個行人。
杭州衙門裡,處理了幾樁雞毛鴨血一樣無聊的官司以後!捕快們也都躲樹底下睡懶覺了,後院,林安國脫掉了官服洗了個涼水澡,衣裳不整的躺在太師椅上喘着大氣。桌上是冰鎮的酸梅湯,身後有丫鬟在扇着風,可依舊緩解不了這突然之極的燥熱。
在這樣的天氣裡,昏昏欲睡,或者偷睡一會最是舒服!林安國只感覺腦袋陣陣的發輕,困得連擡一下眼皮的精神都沒有,可恰就是這時,堂外突然傳來了一陣的喧囂:“何人喧譁,現在衙門休着呢,啊,你別進!”
“怎麼了?”林安國有氣無力的哼着,不過明顯前堂傳來一陣打鬥聲,頓時驚得他睡衣全無。
“林大人忙完了公務,倒是自在。”虎步生風,身後十多虎視耽耽的隨從!張覺滿面陰霾的走了進來,目光有些不善的看着此時懶洋洋的林安國。
在他身旁,有個阻攔的捕快已經被打得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張覺的手下不屑的呸了一聲,毫不客氣的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大人是順天府的五品衙司,你個不入流的小捕快也敢攔。就算你家大人來了,見了我們張大人還不得自稱下官。”
這話囂張無禮,聽似是鹵莽之言。只是誰都不是傻子,誰聽不出他這話是故意說過林安國聽的,算什麼,下馬威?林安國冷笑着,都說京官出城大三級,這一套居然敢玩到杭州城來,眼下的杭州可沒你們順天府橫行的地方。
“哦,張大人有何見教!”林安國不冷不淡的哼了一聲,屁股都不擡一下。處理魔門一事時已經有數面之緣,但也認得這個陰面神。
“放肆,大人與你說話,居然不先行禮再答。”順天府的人一看他這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頓時不滿的喝了一聲。
“不好意思,林某前個兒剛收到吏部的嘉獎!”林安國不急不燥,冷笑着說:“處理魔門事宜得力,又協助敬國公查抄私礦上報朝廷,剷除了不少的地痞無賴!眼下杭州城內可是到處安居樂業,百業興旺,得蒙朝廷恩寵!老林這帽子還是杭州知府,不過已經官升四品了。”
“林大人,玩笑吧。”張覺和手下衆人頓時一楞,似乎沒聽過朝廷有使臣再來杭州吧
。
“順天府緝拿天下,眼線頗多,難免會有疏忽的時候。”林安國懶懶的打着哈欠,沒精打彩的說:“這次朝廷的恩寵,不過小事一件,自然入不了你們的法眼。說來老林我也得感謝戶部的提名啊,若不是戶部那些大人們開口,就這點讓人慚愧的小功勞還升不了我的官呢。”
頓了頓,林安國皮笑臉不笑的說:“張大人,你說巧不巧,怎麼就這一會,我就偏偏比你高了這一品呢?”
“下官張覺,參見林大人!”被反將了一軍,張覺頓時面色不佳,但面對着林安國嘲諷般的笑意還是咬了咬牙,單膝跪地按規矩行了一禮。
“參見林大人!”身後的順天府高手雖無奈,但還是跟着跪下。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同朝爲官,不必如此客氣。”林安國等他們都跪完了,這才一副大度的模樣擺了擺手,笑咪咪的問:“對了,不知張大人冒着這麼熱的天來我杭州衙門,是不是有什麼公務。”
禮都行了,纔來說這風涼話!順天府的人頓時是恨得直咬牙,看着林安國那副狡猾的模樣恨不能當場把他打一頓,雖然品銜稍低,但他們也是順天府的人。出了京城到哪不是高人一等,尋常的地方官哪個不把他們當祖宗一樣的伺候着,可惟獨就在這杭州城裡,一個小小的知府連衙司都敢戲弄,實在是可惡。
說到底是京官,地方上的小官他們自然不放在眼裡。順天府又是奉皇命行事的特權機構,自然這些人傲性凌人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若是平日,芝麻大小的知府他們都不看在眼裡,又有誰敢真的和他們論這個尊卑上下之別,論這下級參上之禮,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纔敢得罪他們。
其他人紛紛咬牙暗忍,有心計多了已經開始盤算要怎麼整這個林安國了。
但爲首的張覺,此時雖然受辱,但心裡卻更是震驚。以韓巨在杭州城的暗線,順天府在京城的手眼通天,爲什麼吏部有嘉獎令發來杭州自己卻是不知道。要知道這可是國之糧倉富饒之地,官位上的變動一向很是敏感,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着,順天府沒理由連這種情報都打探不到啊。
“我是……”張覺還沒等開口,林安國就搖了搖頭,說:“張大人估計也讀了不少的書吧,這時候按規矩的話,您該自稱下官。”
“是
!”張覺頓時恨得直咬牙,但還是面色一肅:“下官此次前來,是想問林大人爲何派人將魔門南壇查封,運走了裡邊的物資和銀兩。”
“這有何奇的?”林安國一副大人得志的嘴臉,故作驚訝的說:“順天府將這案子移交我杭州知府處理,白大人走時匆忙不甚妥善。我這接過手來自然得好生的處理,這魔門案發生在杭州,當然得由林某妥善處置纔是。”
“大人,但南壇那邊的事,是我們順天府一直在管的!”張覺一聽,頓時沒好氣的說:“罪人,證據,我們全移交給杭州衙門了。眼下順天府留我們在杭州,就是爲了妥善處理南壇那邊其他的事宜,不知大人又因何故派人查封。”
“張大人此言差矣!”林安國趕忙一副驚慌的模樣:“此事出在我杭州,既然移交了自然由我杭州衙門全權處理。世子被殺乃是孳天之事,自是有朝廷定奪林某不敢做主,我杭州府要做的是就是將查抄的物資連同人犯一起送京。”
“那些東西,我們會自己押運去京城!”張覺一聽,立刻着急的說:“順天府這點人力還有,不用麻煩杭州衙門。”
“沒事沒事,爲朝廷盡忠,是我們爲臣子之責!”林安國立刻一副虔誠無比的模樣,正氣凜然的說:“張大人這是客氣了,不管順天府還是杭州衙門,我們都是聖上的臣子,又何必分這個彼此呢。功勞上您放心,林某可不敢搶一星半點。”
客氣話,冠冕堂皇得很!張覺一聽頓時更急:“林大人,還是由我順天府來辦比較好,魔門南壇的案子一直是我們在偵緝的,有些事情和物資我們比大人清楚,處理起來不會費力。”
“張大人真是有心啊!”林安國一副很贊同你工作態度的樣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林大人,那請你撤去查封的人?”張覺迫不及待的說:“我們現在就可以過去接管,下官手下的人馬很是充足,不需林大人如此費心勞神。”
“查封的人?”林安國這時突然一副傻眼的樣子,很是驚訝的說:“什麼啊,我只是說杭州衙門要接管這些物資,但那些查封的,可不是我衙門裡的人。”
“不是衙門的人?”張覺頓時驚得大叫了一聲。
“對啊,我這個清水衙門,府裡的捕頭帶捕快才三十多人,哪來那麼多的人去查封押運啊
!”林安國攤了攤手,一副無辜的口吻說:“原來張大人是一直誤會了啊,您也不想想,林某這手下哪有那麼多官兵。”
“可明明有你杭州衙門的捕快和你們的封令!”張覺頓時感覺腦子嗡嗡的發疼。
“哦,確實有!”林安國馬上點了點頭:“不過那只是帶路而已,你也知道的,我這衙門也是人手有限,要押運那麼多東西很是麻煩。好在敬國公體恤,派了杭州衛相助,不然的話林某還真是無從下手。”
“快,我們回去!”張覺一聽頓時臉都綠了,也不告辭一聲立刻帶着人轉身就走。
亂套了,杭州衛,不就是原來的蕭山衛麼?安伯烈那個無恥之極的狗皮膏藥,誰見了不是饒着走躲得遠遠的。他現在不是已經升萬戶候了,蕭山衛調駐杭州,可兵馬依舊一千還沒擴充,這關節眼下他不去招兵買馬,來攪和這地方上的事算什麼。
一行人匆匆的出了衙門,只是剛跑進幾步,張覺突然楞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旁邊人立刻緊張的問:“大人,怎麼了?”
“蕭山衛,不就是敬國公的狗麼?”張覺突然狠狠的咬起了牙:“這林安國現在也是敬國公的人了,他們根本就是串通一氣的。安伯烈那傢伙眼下剛升官,招兵買馬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有興致參和這地方上的事。”
“大人的意思是,此事都是敬國公一手指使的?”旁邊的人頓時小心翼翼的問着。
“應該是了!”張覺頓時腦子一疼,要是往日的話,自然是不必這麼避諱敬國公。可那物資裡還有王府的銀兩,有三大商號私造的東西,數量之巨誰都捨不得拋棄。雖然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魔門,可那麼大一批東西若是充公了朝廷,誰不心疼啊。
“那怎麼辦?”衆人頓時傻了眼,一聽到敬國公這名號,瞬時是六神無主。近日,楊門可是大出風頭了,尤其以江南敬國公風頭更盛。初歸江南就鬥得定王世子灰頭土臉敗走,又將白永望這個知府也擠走了,眼下這杭州城不管明裡暗裡,當官的還是流氓的全是他的人。就算他暫代總兵一職,本是無權過問這些地方政事!可有了林安國的所託那就名正嚴順了,定王的產業都被抄得底朝了天那是公開的秘密,在這樣的時候,似乎不適合去得罪這正如日中天的國公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