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乞丐中以何叔謀爲首的心思精敏之人馬上在心中打起了算盤:“這樣成色的美酒,少說也得五、六兩才能買到一大壇。咱幫中六袋以上的弟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那這次送禮可得花上那位‘有錢的好鄰居’好幾千兩紋銀。而最近幫中也沒聽說有什麼大事要辦,這送禮之人當然也絕非要託咱爲他辦什麼事。而燕趙一帶,究竟哪門哪派、哪家哪戶有如此大的手筆,平白無故送咱們這麼貴重的禮物?”
要說這河北,向來是武術之鄉。河北武林,根深葉茂;河北武功,名揚八方;河北武傑,遍及四海。可這河北境內較大的正道門派,也就是滄州的“八極拳”,還有那“八卦派”。但憑這兩派與丐幫的那點兒交情,斷不會有如此這般無緣無故地送來厚禮之事。
思來想去,一個念頭在何叔謀腦中一閃而過,只見他臉色陡地大變,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問道:“陳……陳老……弟,難……難……不成,難道,這酒……是……是魔……魔教……送……的?”他幾乎是用盡最後一口氣才把那個“的”字艱難地從牙縫中擠了出來。
正在優哉遊哉、一口接着一口飲着那葫蘆中美酒的陳三多微微一笑,答道:“呵呵,不愧是何老爺子,一下子就猜到送酒人。不過,現在稱其爲魔教也忒不合適了。任少教主繼位以來,一直在努力和咱們正教化干戈爲玉帛。這次她特地差人送來美酒佳釀,一來是爲了慶祝中秋佳節,二來也正是爲了表達曰月神教欲與我幫修好之意。所以,咱們也總不能不承她這個情吧!解幫主與諸位長老、舵主們商量妥當後,已經傳下命令來,以後俺們丐幫中人得一律改口,稱原來的‘魔教’爲‘曰月神教’。今天俺來參加這個聚會,也是爲了向諸位兄弟傳達這項命令。”
謎底終於揭曉,接着是一陣沉默。
此刻,一陣疾風吹過,篝火的火苗一陣劇烈搖晃,印在周圍幾個乞丐臉上的火光也隨之忽明忽暗起來,恰如他們現在的心情。
“衆位兄弟,這酒可喝不得!”老何突然大喝一聲,立馬將手中的酒葫蘆向腳下的石板上一砸,用的力道甚是剛猛,只聽“彭”的一聲,好端端的一個葫蘆碎成了幾塊,原本里面裝着滿滿的酒水,現在卻全都灑將出來,濺了一地。
他這一舉動來得甚是突然,大大出乎一衆乞丐的意料,離他最近的兩個乞丐不由得向兩旁一退,其他人也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拿着葫蘆正準備開喝的幾人也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還是陳三多最先與他搭話:“老何,你先消消氣。小弟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兄臺,現下先給老哥哥你陪個不是。”說着便站起身來向他作了個揖。
何叔謀聲色俱厲道:“老弟可沒有得罪於我。但這魔教的酒可當真是喝不得的啊!老弟也請別再喝了。”
見他一臉嚴肅,陳三多也只好放下手中的葫蘆,將塞子塞上,把它別在腰間。然後也十分認真地向何叔謀問道:“這酒爲何喝不得?陳某願聞其詳。”見陳姓漢子之所做,聽陳姓漢子之所言,想到他可是此地此刻幫中品級最高的弟子,其他衆丐也只好不去碰那葫蘆中的酒水了,但被酒香攪起的酒癮,卻不是一時三刻就壓得下去的,有人只好輕輕吞了口讒涎。
只聽灘然大喝一聲,立馬將手中的酒壺不到一點像樣的東西果腹
老何見大家依了自己,不再喝葫蘆中的酒,臉上露出欣慰之色,對着羣丐一拱手,隨即解釋道:“大家有沒有想過,魔教中人兇殘暴虐,詭計多端,陰險狡詐,這次突然要與咱們武林正派化敵爲友,並向咱們幫送來怎麼多美酒,這背後恐怕藏有一個大大的陰謀。”
衆人一聽,盡皆凜然,然後紛紛議論。陳三多一看一衆乞丐疑慮盡起,心中便思量:“今天這酒可是俺帶來的,若是酒中當真有什麼問題,那俺可脫不了干係啊!”然後對何叔謀正色道:“老何說的原也在理。可是陳某飲了這麼多口酒,身子也沒什麼異樣,這下毒只說恐怕站不住腳吧?”
老何略微一怔,隨即答道:“小老兒可沒說這酒中有毒啊!”
“喔?那老人家你口中所指的陰謀是……”陳三多接口道。
何叔謀義正詞嚴地說:“小老兒也不清楚魔教到底要行使什麼陰謀詭計,所以才勸阻諸位兄弟,以免出現什麼難以挽回的結果,到頭來後悔莫及。”
“嘿嘿。”陳三多冷笑兩聲,“曰月神教要幹什麼,你老何不知道。但你老何公然違抗幫主的命令,卻是要幹什麼?”
“我哪有違抗幫主的命令?”何叔謀辯解道。
這次陳三多得勢不饒人,繼續追問:“你在得幫主令後,剛纔連着三次是怎樣稱呼曰月神教的?”
何叔謀一愣,這纔回想起自己在聽聞陳三多代傳的幫主令後,剛纔連着三次稱“曰月神教”爲“魔教”。但他接下來不卑不亢道:“老朽雖然不才,但對丐幫、對幫主絕無二心,天地可鑑。我之所以稱‘曰月神教’爲‘魔教’,也只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別無他意。”
陳三多聽罷,先是呵呵一笑,隨即語氣森然道:“你的話就是實話,那幫主的話算什麼?告訴你吧,這次恆山令狐掌門與神教任少教主已經約定好了,待她服喪期滿之後便與她結爲夫婦,成爲眷屬,這等正邪雙方化干戈爲玉帛的良機實在是千載難逢。老何你可別自作聰明,不顧大局。”
“哈哈哈哈。”何叔謀突然仰天大笑一番,隨即慨然說道:“衆人皆醉我獨醒,究竟是誰自作聰明?恐怕爾等正在做什麼‘干戈玉帛’的美夢之時,卻已經大禍臨頭矣!”
羣丐都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忽然又聽他悽然道:“魔教中人如何行兇害人的累累惡事,斑斑罪行,還需要老夫再說與諸位聽聽嗎?也罷也罷,老朽這就說將出來,也免得悶在心裡,讓自己夜不能寐。十二年前,江西於老拳師一家二十三口遭魔教擒住了,活活地釘在大樹之上,連三歲孩兒也是不免,於老拳師的兩個兒子呻吟了三曰三夜才死;十年前,濟南府龍鳳刀掌門人趙登魁娶兒媳婦,賓客滿堂之際,魔教中人闖將進來,將新婚夫婦的首級雙雙割下,放在筵前,說是賀禮;七年前,漢陽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壽,各路好漢齊來祝壽,不料壽堂下給魔教埋了**,點燃藥引,突然爆炸,英雄好漢炸死炸傷不計其數,泰山派的紀道長便在這一役中斷送了一條膀子,這是紀道長親口所言,自然絕無虛假。就在四年前,嵩山派的孫大中,雙手雙足齊遭截斷,兩眼也給挖出,兩個窟窿中不住淌出鮮血,唉,那死相叫一個悽慘啊!”
聽到這裡,衆位丐幫弟子只覺得不寒而慄,背脊骨發涼,而陳三多再也忍無可忍,大喝一聲:“夠了!老何,陳某敬你是幫中前輩,不願爲難於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解幫主的命令,逞一時意氣,盡拿一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來妖言惑衆,置神教與我幫修好及江湖太平於不顧,那陳某也得管上你一管了。”話音未落,他偉岸的身軀便一躍而起,斜刺裡飛出了一丈有餘,直撲何叔謀。
一旁的衆丐見奇變陡生,全都大叫道:“陳大哥手下留情啊!”
可是陳三多那比何叔謀的腦袋都小不了多少的右拳已經運足氣力向着他的左肩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