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此時的東方不敗,此刻正斜倚在門口旁的板壁之上,一面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玩弄着那薄如蟬翼的“桂魄”劍劍尖,一面輕描淡寫地說道:“小女子倒有個建議,不知鍾谷主能否允可?”
見識了東方不敗厲害的鐘萬仇連忙向她一拱手,恭敬道:“女俠有什麼吩咐,還請示下。”
東方不敗應道:“吩咐,呵呵,小女子可不敢吩咐鍾谷主幹什麼事啊。只是想請谷主爲那位來客醫治好傷患後,趕緊動身去解了神農幫弟子身上的貂毒,救回令愛,順便爲我徒兒取回斷腸散的解藥。而我就留在這裡好好照看着谷主那幾位行徑古怪的朋友,倘若他們敢在谷主的地盤上鬧事,我就幫谷主永除後患。不知谷主意下如何?”
鍾萬仇聽罷,當即說道:“妙極,妙極。女俠的這一番安排,委實讓各人皆大歡喜。鍾某這就去給嶽老三治傷,然後取解藥,立即動身到無量山。”
東方不敗還劍入鞘,躬身向鍾萬仇行了一禮,道:“那小女子這廂就謝過谷主了!”
鍾萬仇馬上答道:“哪裡,哪裡,去救我自己的女兒,哪用得着女俠您來謝。折煞老夫了,折煞老夫了。鍾某才應該謝謝女俠您的報訊之恩啦!”說完對着東方不敗一揖到地。
鍾萬仇直起身來,繼續說道:“哈哈,鍾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道:“谷主既然信得過我,都將這山谷託付給小女子照看了,又何必如此假客套,但講無妨。”
鍾萬仇臉露喜色,說:“女俠果然夠爽快啊!其實,唉,鍾某慚愧,給人欺負得太過厲害,現下才不得已請了些朋友來,要對付那個狗賊。只是那賊子的爪牙委實太多,難以應付。不過,要是能得女俠相助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東方不敗從剛纔躲在屋裡偷聽他夫妻二人對話開始,就很好奇這鐘萬仇與誰有如此大的冤仇,他請“四大惡人”來又是要和誰鬧個天翻地覆,當即問道:“那人是誰。”
鍾萬仇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了八個字:“大理鎮南王,段正淳!”
東方不敗一聽,更加確信自己身在大宋,而非大明瞭。至於“段正淳”這三個字,便與“段譽”那二字一樣,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但又記不清到底是在哪兒見過。不過從“大理鎮南王”這個封號來看,這段正淳當屬幾百年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理段氏”一脈,他們段家擅使“一陽指法”和“六脈神劍劍法”,倒是對自己參悟“東方萬化”中的“化氣爲劍”大有裨益。
言念及此,東方不敗向鍾萬仇拱手道:“不瞞谷主,小女子也早就想會會他大理段氏的‘一陽指’和
‘六脈神劍’了。還請谷主速去速回,要對付他段正淳,咱們可得從長計議一番吶!”
鍾萬仇聽完,大喜過望,叫道:“喔嚯嚯,這麼說來,女俠您是答應出手幫助鍾某囉?太好了,太好了,你等着我,我一定趕緊回來。阿寶,我不在時你一定要好生招待這位東方姑娘啊!哈哈哈。”得到如此強援,鍾萬仇高興得手舞足蹈地發足奔出,但聽得砰嘭、啪啦響聲不絕,沿途撞倒了不少架子、花盆、石凳。
看見自己的丈夫對於能爲難段正淳一事如此喜形於色,鍾夫人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但也趕緊跟了出去,大叫:“你慢點兒,我去給你借匹好馬。”
東方不敗看出這鐘萬仇與那段正淳之間的冤仇着實不淺,難怪要遷怒於天下所有姓段之人。她擔心段譽那呆子見了鍾萬仇後以真實姓名相告,招來殺身之禍,便也急忙跟在鍾夫人身後走了出去。
鍾萬仇去爲嶽老三包紮好傷口後,便立即到自己藏藥之所東翻西找,從數百個藥瓶之中翻出一個黝黑的瓷罐子,抱在懷中,轉身對東方不敗道:“有了這解藥,加上鍾某運使獨門內功,那閃電貂之毒定然迎刃而解。”
東方不敗笑道:“那就最好不過了。”然後便同鍾萬仇夫婦一道走出谷去。
三人行至谷口,便見一個衣衫破爛、書生打扮、眉目清秀的青年男子,獨自一人蹲在一株大松樹下,卻不是段譽是誰?
“神仙姊姊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啊?難道鍾姑娘的爹孃要爲難她不成?唉,我真是想多了,神仙姊姊神功蓋世,這世上又有誰能爲難得了她?她不爲難別人就……哎呀,我真該死,神仙姊姊那麼好的人,怎麼會主動去爲難別人呢?我該死,我真該死!”段譽正沉吟間,聽得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叫道:“好徒兒,快來拜見鍾谷主和鍾夫人!”
段譽回過頭來,只見天仙般的東方不敗身後,跟着一個馬臉漢子和一個美婦人,知道便是鍾靈的父母了。只是鍾靈的容貌明媚照人,哪想到她父親竟如此醜陋,幸好她只像母親,半點也不似父親。他急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到近處,對鍾萬仇夫婦二人行了一禮,正欲開口自報姓名,忽然一個細細的聲音鑽入耳中:“好徒兒,千萬別說你姓段,否則鍾谷主會殺了你的。你就說自己姓餘名端,字居正。”
鑽入他耳中的聲音,顯然是“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說話者以深厚內力,將話送入他一人耳中,旁人即使靠在他身邊,亦無法聽聞。但不管話聲如何輕,話總是要說的。段譽偷眼察看各人口脣,只有東方不敗的嘴微微在動,雖然不明白師父爲何要給自己捏造個假姓名,但神仙姊姊的話,他向來是言聽計從的。所以他說道:“晚生餘端,拜見伯父伯母。”
鍾萬仇點頭道:“嗯,名師出高徒,女俠的徒弟真是一表人才,氣度不凡啦!”
東方不敗應道:“谷主擡舉小女子了,小女子剛收他爲徒不久,還未來得及傳他一招半式武功,當真慚愧得緊。如今小徒連累了令愛,就讓他爲谷主帶路,去救令愛吧!”
鍾萬仇笑道:“嗯,甚好。那就有勞餘公子了。”
鍾夫人忙接口道:“快隨我來,我給你們借匹好馬。”
鍾夫人在前領路,四人穿過大松林後,折而向北,走上另一條小路,行了六七裡,來到一所大屋之前。鍾夫人上前執着門環,輕擊兩下,停了一停,再擊四下,然後又擊三下。
那門呀的一聲,開了一道門縫。鍾夫人在門外低聲和應門之人說了一陣子話。其時天色已黑,段譽望着天上疏星,忽然想起了昨夜在谷中山洞裡與神仙姊姊初見的畫面來。
猛聽得門內忽律律一聲長聲馬嘶,東方不敗、段譽和鍾萬仇都不自禁地喝彩:“好馬!”大門打開,探出一個馬頭,一對馬眼在黑夜中閃閃發光,顧盼之際,已顯得神駿非凡,嗒嗒兩聲輕響,一匹黑馬跨出門來。馬蹄着地甚輕,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長,雄偉高昂。牽馬的是個垂鬟小婢,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似是十四五歲年紀。
鍾夫人道:“夫君,餘公子,我怕你們不能及時趕到無量山,特向這裡的小姐借得駿馬,以供乘坐。這馬腳力非凡,這裡的小姐是小女的朋友,得知你和公子是去救小女,這才相借,實是天大的面子。”
段譽見過駿馬甚多,單聞這馬嘶鳴之聲,已知是萬中選一的良駒,同時說道:“多謝了!”便伸手去接馬繮。這時一雙小扇子般的大手搶先抓過了繮繩,原來是鍾萬仇爭着馭馬,段譽也就只好由着他。只見鍾萬仇抓住繮繩,翻身上馬,動作甚是矯健。
那小婢輕撫馬頸中的鬣毛,柔聲道:“黑玫瑰啊黑玫瑰,姑娘借你給這位鍾谷主和這公子爺乘坐,你可得乖乖地聽話,早去早歸。”黑馬轉過頭來,在她手臂上挨挨擦擦,神態甚爲親熱。那小婢對着鍾萬仇和段譽道:“這馬兒不能鞭打,你們待它越好,它跑得越快。”
段譽道:“是!”心想:“馬名黑玫瑰,必是雌馬。”說道:“黑玫瑰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說着向馬作了一揖。那小婢嗤的一笑,道:“你這人倒也有趣。喂,可別摔下來啊。”
段譽輕輕跨上馬背,騎在鍾萬仇身後,向小婢道:“多謝你家小姐!”那小婢笑道:“你不謝我麼?”段譽拱手道:“多謝姊姊。回來時我多帶些蜜餞果子給你吃。”那小婢道:“果子倒不用帶。你千萬小心,別騎傷了馬兒。”段譽應了。
接着段譽對鍾萬仇道:“鍾伯父,此去一直向東,便是上無量山的路,到了那裡,晚生再給您指明神農幫幫衆的所在。”
鍾萬仇應道:“好嘞,坐穩了。駕。”便即策馬疾行。
段譽急忙迴轉身子,對着東方不敗揚了揚手道:“師父保重。”那馬放開四蹄,幾個起落,已在數十丈外。
東方不敗和鍾夫人站在原地看着二人遠去,直到那馬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轉身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