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夫人又問進喜兒道:“進喜兒,後來那個嶽老三又是怎樣受的傷?”
進喜兒回答:“隨後奴婢自己爬了起來,一旁的來福兒連忙稱客人爲‘二老爺’,安撫了他,他便高興地笑了起來。我們馬上擺酒席請他吃,他吃得正在興頭上,忽然扭頭問我是否在心裡暗罵他是個惡得不能再惡的大惡人。奴婢心下害怕,只得說他是位大大的好人。誰知那來客聽罷奴婢的回答,眉毛都豎了起來,又問我是否說他一點兒也不惡。奴婢當時嚇得渾身發抖,回答他一點也不惡,半……半點也不惡。豈料客人更是氣憤不已,大罵了我一頓,而後就伸出右手,朝……朝奴婢攻來,想要殺了我……”她語音發顫,顯是驚魂未定。
鍾谷主與鍾夫人聽到此節,盡皆驚詫不已,並且好奇之心大起,異口同聲地問:“那怎麼受傷的反倒是他?”
進喜兒趕緊答道:“也不知怎麼的,這時忽然從南首飛來一件物事,先是刺破了窗戶紙,然後穩穩地插在了來客的右腕之上。他立時痛得大聲叫罵起來,然後就一邊用左手握着傷口,一邊在房裡上躥下跳,把桌椅擺設撞了個七零八落。”
鍾谷主又問:“擊中他的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進喜兒說:“奴婢同來福兒定睛一看,插在客人手腕上的原來是根兩尺來長的樹枝。”
“什麼?樹枝?”鍾谷主和鍾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時驚呼出聲。
進喜兒見了二位主人的反應,連忙肯定地點了點頭,確認道:“對,就是一根樹枝。”
鍾夫人嘆了口氣,對進喜兒揮手道:“唉,你受的傷也不輕,下去休養幾曰吧。”進喜兒應道:“是!”然後退出堂去。
鍾谷主對鍾夫人說:“夫人,我這就去瞧瞧嶽老三的傷勢,如果這次咱們還未出師,便多了一個傷兵,那就大大地不妙了。”鍾夫人搖搖頭,說道:“‘咱們還未出師’中的這個‘咱們’,可別算上我呀!去請這‘四大惡人’來鬧個天翻地覆,全是你的主意,與我可不相干。你……平時對我甜言蜜語地說得挺好聽,其實嘛,你一點也沒把我放在心上。”
鍾谷主急道:“我……我怎麼不將你放在心上?我去請這四個人來,還不是爲了你?”鍾夫人哼了一聲,道:“爲了我,這可謝謝你啦。你要是真的爲我,乖乖的快把這‘四大惡人’送走了吧!”
只見鍾谷主在堂上大踏步踱來踱去,氣呼呼地道:“那姓段的辱我太甚,此仇不報,我鍾萬仇有何臉面生於天地之間?”
東方不敗心道:“原來你名叫鍾萬仇,看你家有嬌妻乖女,哪像身負萬仇之人?就算你真的有那麼多仇,人生苦短,你的仇今生怎能報得完?”
鍾夫人蹙起眉頭,冷冷地道:“其實你是心中恨我,可不是恨人家。你若真要跟人家爲難,幹嗎不自個兒找上門去,一拳一腳地決個勝敗?請人助拳,就算打贏了,也未必有什麼光彩。”鍾萬仇額頭青筋暴起,叫道:“人家手下蝦兵蟹將多得很,你不知道麼?我要單打獨鬥,他老避不見面,我有什麼法子?”鍾夫人垂頭不語,淚珠兒撲簌簌地掉在衣襟上。
鍾萬仇忙道:“對不住,阿寶,好阿寶,你別生氣!我不該對你這般大聲嚷嚷的。”鍾夫人不語,淚水掉得更多了。鍾萬仇扒頭搔耳,十分着急,只是說:“阿寶,你別生氣,我一時管不住自己,真是該死。”
鍾夫人低聲道:“你心中念念不忘的,總是記着那回事,我做人實在也沒意味。你不如一掌打死了我,從此一了百了,免得你心中老是不痛快。你另外再去娶個美貌夫人吧!”
鍾萬仇提起手掌,在自己臉上啪啪兩掌,說道:“我該死,我該死!”
東方不敗見到他一隻大手掌拍在長長的馬臉之上,委實滑稽無比,但還是強行忍耐住,沒有發笑。
鍾萬仇連忙又說好話安慰鍾夫人:“阿寶,你真的別生氣,千萬別生氣。要不,你打我吧,你打打我,氣就消了。”
東方不敗聽了,不禁暗自讚道:“看來這鐘谷主對她夫人還真是不錯,雖然樣子醜了些,但也不失爲一個好丈夫。”
鍾夫人不耐煩道:“你以爲我跟你一樣,動不動就出手打人,我纔不打你呢!”
鍾萬仇又苦苦哀求道:“那你就別生氣了,要不就打我一頓,對了,用棍子打我一頓,我去拿根棍子來。”說着就往東廂房走了過去,東方不敗朝房裡四下一看,果然見到房門左首放着幾根棍棒之類的物事,左袖一捲,一根短棍順勢飛到了她的手中。
鍾萬仇這一舉動甚是突然,待鍾夫人反應過來正欲阻止之時,他已將房門打開,東方不敗趕緊將短棍遞了過去,說道:“你要的棍子在此。”
鍾萬仇右手一把接過那棍,謝道:“嗯,甚好,謝了。”剛要轉身,突然警覺起來,心中一驚:“咦,怎麼房中藏得有人?”立即暴喝道:“什麼人?”跟着只聽得“哎呦”一聲大叫,鍾萬仇已然重重摔在堂上,直感眼前發黑,似乎全身骨骼都斷裂了,尤其是手腕疼得厲害。
原來剛纔鍾萬仇大喝一聲後,隨即用左手去抓東方不敗的後領,想把她提將出屋。東方不敗條件反射般地伸手將他的手腕一擰,只聽得“咔”的一聲,那腕關節應聲脫臼,再順勢一推,鍾萬仇便飛將出去。這一擰一推兔起鶻落,迅捷之極,卻又宛若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鍾萬仇右手丟掉短棍,伸過去捂着受傷的左手腕,怒喝道:“你是誰?躲在我夫人房裡幹什麼?”但一見到東方不敗那傾國傾城的容貌,怒氣便煙消雲散,轉頭問鍾夫人道:“阿寶,她……她是……”
鍾夫人看到自己那受傷倒地的丈夫,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知自己的丈夫雖不是什麼絕世高手,但被人一招便制服,卻也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況且這出手之人還是一個美得不似凡間所有的姑娘。
她轉過頭去,看了看正走出屋來的東方不敗,隨即對着鍾萬仇嗔道:“你看看你,冒冒失失的,竟然對一個姑娘家無禮,現在得到教訓了吧?這位是東方明東方姑娘,她是來給咱們報訊的。”鍾萬仇道:“報什麼訊?”
東方不敗急忙搶身上去,將他手腕接好,然後歉然道:“小女子剛纔只是無心之失,還請谷主原宥則個。”接着把之前對鍾夫人說過的關於鍾靈的事又複述了一遍。
鍾萬仇邊聽邊大罵自己的女兒如何不讓自己省心,待東方不敗說完,他也罵完,最後只有嘆氣道:“唉,實不相瞞,我正忙着接待幾個遠道而來的朋友,確實難以分身。姑娘剛纔想必已經聽到了,我有個客人已經受傷,我這個做主人的,總不能置之不理吧?倘若對待他們禮數稍有不周,難免後患無窮。嗯,事到如今,阿寶,只好委屈你陪這位東方姑娘走一趟了。”
鍾夫人趕緊應道:“我也正有此意,唉,爲了咱們的女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東方不敗聽罷,喜道:“夫人親自前去,再好也沒有了。”隨即心中一酸,回想起自己童年的往事來,暗自嘆道:“唉,鍾夫人對她的女兒真好。爲何我孃親就不曾這般對我?”
在東方不敗出神之際,鍾夫人回進臥室,取了一柄長劍懸在腰間,回到堂中,說道:“咱們走吧!”當先便行。
這時東方不敗想起段譽說過的一句話,問道:“夫人能治得閃電貂之毒麼?”鍾夫人搖了搖頭,道:“我不能治。”
東方不敗終不放心,說道:“夫人既不會治療貂毒,只怕神農幫不肯便放了令愛。”
鍾夫人淡淡地道:“誰要他們放人?神農幫膽敢扣留我女兒,要脅於我,可活得不耐煩了。我不會救人,難道殺人也不會麼?”
東方不敗不禁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不瞞夫人,我那徒兒生得一副菩薩心腸,定要將令愛和神農幫那幾十號中了貂毒之人一併救了。如果單靠殺人便能救得了他們的話,卻是不用夫人您出手了。”
還未聽得這個“了”字說完,突然間唰的一聲,鍾萬仇和鍾夫人只見屋內銀光閃動,伴隨着嗤嗤嗤幾聲輕響,接着喀喇喇的聲音不絕,一張梨木桌子和兩張椅子登時碎成了一堆寸許見方的小木塊。更奇的是,這些木塊的大小闊狹,全無差別,竟如是用尺來仔細度量了之後,再慢慢剖成一般。
原來就在剛纔說話之際,東方不敗右手已然拔出了“桂魄”長劍,使了一招“曰月劍法”中的“一劍銀河落九天”,雖然看似只出了一劍,但實際上在短短一霎眼之間,就接連對着那一桌二椅刺、削、劈、斫、挑了百餘劍,而且力道、角度盡皆拿捏得妙到顛毫,纔能有如此奇效。
看到眼前的情景,鍾萬仇夫婦二人大驚之餘,便即明白,眼前這位紅衣麗人的武功實在是高出他倆太多,單是剛纔這一劍,要取幾十號人的姓命就渾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