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玉老爺的賭局(二)

傍晚時分,向家鎮。

本來林巧兒不會這麼遲到的,只是她和舒無爭在一起,不方便跑得太快。

向家鎮實在太偏僻了些,通往這裡的三條路,沒有哪一條道是能跑馬車的。舒無爭只能坐轎。他的轎子也是特製的,可以將整個輪椅都放進入。

向家鎮只有一間客棧,叫做向家老店,在這個鎮上已經有些年頭了。

林巧兒走進店去,取出玉金銀的畫像給老掌櫃看。這副畫像出自舒無爭的手筆。舒無爭家學淵源,琴棋書畫均頗有造詣,尤擅丹青,只是憑着林巧兒的口述就將玉老爺玩世不恭的神態刻畫得入木三分。何況,玉老爺小眼睛大嘴巴,特徵明顯,凡是見過他的人,短時間內都不太容易忘記。

老掌櫃年紀雖老,記性不錯,一見到畫像,馬上說道:“來過。這位客官前天到的,住過一晚就走了。”

林巧兒的眼角跳了一下。他們猜得沒錯,玉金銀活着離開了苗疆。

老掌櫃看看畫像,又看看林巧兒,滿臉疑惑,似乎想要說什麼,遲疑着沒有開口。

林巧兒道:“老人家,你想說什麼?”

老掌櫃猶猶豫豫地問道:“這位客官是姑娘你的什麼人呢?”

林巧兒想了想,認真地道:“朋友。”

“哦,這就好了。”老掌櫃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是他的娘子。”

林巧兒道:“就算我是他的娘子,又有什麼不好呢?”

“當然好,當然好。只不過,跟這位客官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姑娘。嗯,那位姑娘,真是好看,跟你、跟你一樣,好看得不得了。”老掌櫃眯起眼睛,微笑着搖頭嘆息,“我老頭子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想不到快入土了,竟然有這種眼福,接連見到兩個。”

老掌櫃大概還沒發覺,眼前這位好看得不得了的姑娘,臉色已經變得相當難看了。

老掌櫃記性不錯,他記得玉金銀,更記得石師傅。一個裹屍人大白天無緣無故跑到他的客棧來,讓他生氣了好一陣子。

石師傅住的地方離向家老店不遠,走過兩條窄窄的巷子,轉兩三個彎就到了。

那是一棟很陳舊的青磚屋,但跟周圍的房子比起來,算得是大廈了,因爲石師傅的主業是扎紙馬,打紙錢,收入還過得去。裹屍只是他的副業,偶爾爲之而已。

剛剛走到屋前,林巧兒就察覺到一股濃烈的死亡氣息。儘管她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聞到,但她感覺到了。這種本事,是跟玉金銀學的。自打學會之後,至少救過她三次命。

林巧兒皺了皺眉,顯然這並不是她希望發生的事情。

推開門,她就看到了石師傅的屍體。石師傅坐在小凳子上,右手持木錘左手拿錢戳,低眉垂目,像是正在打紙錢,臉上還殘留着一絲笑容。

這棟房子裡除了石師傅外,還有兩具屍體。一個正準備淘米做飯的老婦人和一個劈柴的年輕人,依常理推斷,應該是石師傅的老伴和兒子。看情形,不要說恐懼和反抗,他們甚至連發生什麼事情都還沒有弄明白,就在剎那間被奪去了生命。

沒有傷痕。全身上下一點傷痕都找不到。彷彿一個來自阿鼻地獄的幽靈,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帶走了他們的靈魂。

林巧兒感到有點冷。

“能在電光石火的瞬間連斃三命,殺人於無形,兇手無疑是個絕頂高手。”舒無爭推着輪椅裡裡外外轉了一遍,臉色凝重,“江湖上有這種身手的,並不多。”

這種絕頂高手,跑到苗疆邊陲的小集鎮來殺一個紙馬師傅全家,理由只能是滅口。而滅口的原因,也只能是與玉金銀有關。

林巧兒點點頭。事實上,她已經在心裡數過好幾遍了。除過少林方丈,武當掌門等極少涉足武林的前輩耆宿,如今仍在江湖上走動且有能力把玉金銀變成一個死人的頂尖好手,屈指可數。

“無論如何,有了這條線索就好辦多了。我們的懷疑對象,只剩幾個人而已。”

林巧兒同意舒無爭的看法。只調查幾個人總比漫無目的地大海撈針要強得多了。但是,他們也沒料到,答案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給他們答案的,仍然是向家老店的老掌櫃。

“人一老,就有點顛三倒四的。”老掌櫃一看見他們回來,就拍着自己的腦袋說道,“其實,那天還有一位客人來過。”

林巧兒的心思還在那幾個頂尖高手身上,沒怎麼留神老掌櫃的話,隨口問道:“哦?是誰?”

“一個老人,很老了,比我還老,老到需要別人扶着才能走路。”老掌櫃笑着說,臉上有幾分得意,也許是覺得自己身子骨還挺不錯。

林巧兒暗暗嘆了口氣。

一個老人,一個老得走路都需要扶持的人,大概不是她想要的目標。她的目標是一個有能力打倒玉金銀的人。

舒無爭卻饒有興趣,問道:“這個老人有什麼特別之處呢?”

“他很老了,穿着府綢青袍,老得背都彎起來,一走路就咳嗽。”老掌櫃絮絮叨叨地說道,“這麼老的人,卻還要兩個小姑娘扶着。那兩個小姑娘,年紀比我孫女還小。唉,作孽喲……”

“趙天霸!”林巧兒叫道。

舒無爭臉色凝重異常,緩緩點了點頭。

在玉金銀歇過腳的那間上房裡,林巧兒與舒無爭相對而坐。

這件事的輪廓已經比較清楚了。

玉金銀平安從苗疆返回,在向家鎮遇到趙天霸,或者說,趙天霸在向家鎮等到了玉金銀。然後,趙天霸害死玉金銀,讓人把屍體運到“妙筆山莊”。

“這個青袍老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林巧兒儘量壓抑自己的怒火,話說出來仍不免有點咬牙切齒。

“江湖上的殺戮,無非爲情、爲仇、爲名、爲利而已。”舒無爭緩緩道,“可是我想過了,趙天霸和玉先生之間,好象跟這四者都拉不上干係。”

趙天霸和玉金銀雖然談不上交情深厚,也沒什麼過節;他們兩人成名的時代和方式各不相同,卻都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大人物,可以說盡人皆知,完全不需要靠殺死對方來提高自己的聲望;至於說到情之一事,玉金銀怎麼可能去跟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爭風吃醋?

趙天霸要害玉金銀的理由,完全說不通。

“不是爲他自己。”林巧兒道。

舒無爭不說話。

林巧兒逼視着他,良久,問道:“怎麼不說話?”

舒無爭並不迴避她的逼視,他沉吟道:“有些事情,雖然從情理上來推論是合理的,但是沒有證據就不能說出來。因爲一旦說出口來,後果太嚴重。”

趙天霸既然不是爲自己做這件事,就是受人所託。請他來做這件事的人,一定要能從中獲得極大的好處。玉金銀的死,能夠給誰帶來好處?恐怕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會立即想到“源記”。

儘管外人還不知道“源記”和玉老爺這一局到底押了多大,但前三局的賭注已大得驚人。據說這一次是前三局的總和。“源記”下了血本,想要連本帶利一次撈回來。果真如此,那麼這一局的雙方,誰都輸不起。

特別是“源記”,如果垮臺的話,會使得江南七省數百家豪紳巨賈,十數萬戶殷實的小康人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所以,這一局“源記”絕不能輸。

當然,其他一些與“天道堂”結怨甚深的幫派,也不能完全排除。但嫌疑最大的,還是“源記”。

只不過,倘若真是“源記”乾的,那就意味着“天道堂”與“源記”徹底決裂,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兩大幫派之間的大火拼。

“天道堂”開派百年,雄踞中原,幫中高手如雲;“源記”財雄七省,數十年苦心經營,麾下猛士無數。一旦火拼起來,必定會將那些與他們聲氣相通的組織都席捲進去。其牽連之廣,殺戮之慘,完全可以用“浩劫”一詞來形容。

事關江湖大局,武林氣運,難怪舒無爭如此慎言。

林巧兒冷冷地道:“無論牽涉到誰,無論後果如何,我都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舒無爭的心沉了下去。

屋外,晚風輕拂,竹影搖曳。房內,卻是無言的沉默,只有偶爾爆裂的燈花,發出“嗶波”的聲響。

稍頃,舒無爭微笑着,柔和地問道:“你餓了吧?我去做幾樣小菜。”

林巧兒詫異非常:“你?做菜?”

“怎麼,信不過我的手藝?我的師父可是京師名廚。”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好。”

舒無爭的輪椅打造得精巧異常,在小小的客房中進退自如。很快,廚房裡就飄出一陣接一陣的香味。林巧兒幾次想進去幫手,卻只是平添許多忙亂,每次都被舒無爭笑着趕了出來,只好乖乖地坐在那裡,聽着鍋鑊相擊的悅耳聲音,聞着誘人的香味,心中漸漸充塞了一種異樣的情愫。對於一個已經不太年輕的女人來說,家的寧靜與溫馨是永遠的誘惑。

菜只有三樣——炒雞蛋、熬豆腐和煎小魚;湯只有一味——口蘑煨老母雞。

當第一樣炒雞蛋端上來的時候,林巧兒便禁不住食指大動。她是真正的美食家,自然知道,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在這麼平凡的菜式中做出天下絕味來。

好不容易等舒無爭擦乾淨雙手坐到桌前,林巧兒便迫不及待地挾了一片炒雞蛋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着品味。林大小姐先是睜大雙眼,然後一絲笑容溢出了嘴角,漸漸延展開來。那情形,當真是風情萬種。

舒無爭怔怔地看着她,滿眸溫柔無限。

林巧兒慢慢嚥下那片雞蛋,臉上的笑容倏忽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猛地轉過身去,朝門外喝道:“鬼鬼祟祟的幹什麼?滾出來!”

屋裡燈光忽暗,一個人慢慢走了進來。

走進房間的這個人身材頎長,猿臂蜂腰,丰神俊朗,一身銀灰色長袍,左手持一柄帶鞘長劍,沒有半點鬼鬼祟祟的樣子。

“對不起,本不想打擾兩位的雅興。可惜在下學藝未精,終是瞞不過林大小姐。還望大小姐和舒先生恕罪則個。”

林巧兒冷笑一聲:“少廢話。你是誰?”

“在下SC唐門第十二代弟子唐星。”

林巧兒的瞳孔驀地收縮:“‘滿天血雨’唐星?”

“正是!”

林巧兒香腮牽動,滿臉不屑地道:“我聽說幾年前,SC唐門出了個叛徒,殺師滅祖,至今被唐門天下追緝,是你吧?我又聽說,近來江湖上出了個窮兇極惡,下流無恥的淫賊,也是你吧?居然還敢自稱是唐門弟子,世上無恥之徒,你算得上一個!”

唐星俊美的臉上騰起一股怒意,握劍的手不自禁地緊了一緊。不過,他很快又恢復如初,微笑道:“大小姐果然經驗豐富,在下差點着了你的道兒。”

高手相爭,最忌心浮氣燥。

唐星原本是唐門年輕一代中最傑出的高手,不到二十歲,暗器劍術就超過了許多師伯師叔,被期許爲唐門第十二代掌門人的最佳人選。可惜他少年成名,難免爲名所累,漸漸沾染了許多惡習,貪花好色,不敬師長。唐門的長輩雖然多方教導,但收效甚微。最後,唐門只得將他禁閉起來,讓他面壁思過。本意是希望他迷途知返,孰料他惡習難改,竟然殺死看守的同門師兄弟,反出唐門。從此沒有門規束縛,更是橫行江湖,肆意胡爲,成爲武林中近年來最臭名昭著的採花大盜。

出了這樣的逆徒,唐門自然臉面無光,不得不廣散武林帖,將他逐出師門,隨即精銳盡出,誓言清理門戶。官府也因爲唐星犯案累累,下了海捕文書和懸賞令,六扇門中的不少硬把子摩拳擦掌,要拿他歸案。

唐星卻也了得,明知江湖上有無數好手要拿他,照樣肆無忌憚。唐門衆高手和六扇門的捕快聞其蹤不見其人,追其影不見其形,好幾次眼見就要得手,總是在最後關頭被他逃脫,反倒讓他傷了不少獵手。事後大家分析,都覺得唐星那幾次逃脫有點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他運氣太好,就是有人暗中相助。只不過既然連唐星的影子都夠不着,這暗中相助的人也就永遠只是個猜測罷了。

大約一年前,唐星突然銷聲匿跡,不知所終。

據說,那是因爲玉老爺打算和唐門賭一局,要親自出馬,拿他歸案。唐星雖然囂張跋扈,卻也不敢親身去試玉老爺的手段。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玉老爺的噩耗剛一傳出,唐星就立即重現江湖,而且是這麼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林巧兒面前。

林巧兒不怒反笑:“怪不得那麼多人都抓不住你,果然有點門道。”

“多承誇獎。在下此來,有一事相商。”

“哦?我有事情值得與你相商嗎?”

“那就算是在下良言相勸吧。請大小姐立即起程回中原去,這裡的事情,就交給別人來做好了。”

“別人是誰?”

“這個請恕在下不便詳告。”

“要是我說不呢?”

唐星微微一笑,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神情:“久聞林大小姐不但輕功獨步武林,暗器功夫也是江湖一絕,在下不才,正好向大小姐討教幾招。”

林巧兒長身而起,大笑道:“那很好,好極了!我也正想見識一下你的‘滿天血雨’,看看你這小賊到底有幾斤幾兩!”

唐星臉上又閃過一抹怒意,慢慢攤開右手,白晰的掌心裡,三顆銀亮的小鋼珠滴溜溜地轉動。

林巧兒冷冷道:“你不必假惺惺的,儘管使出唐門的淬毒暗器,看本大小姐是不是接得住。”

“如果是對付玉老爺,我當然會全力以赴。但對你林大小姐嘛……”唐星搖搖頭,淫邪地笑道,“我歷來認爲,漂亮的女人不是用來殺的!”

林巧兒笑魘如花:“就憑你這小淫賊,也配玉老爺動手?”她就是這樣子的,越是生氣的時候越冷靜。

唐星冷笑一聲:“那就試試看吧!”

白光一閃,兩顆鋼珠旋轉着飛向林巧兒高聳的胸口。鋼珠飛得很慢,方向也不刁鑽,無論是誰,閉上眼睛隨手一抓就能抓個正着,與馳名天下的唐門暗器,似乎拉不上半點干係。

林巧兒臉色凝重,右手拇指扣中指,立在胸前。她可以蔑視唐星,卻不能小看唐門暗器。

就在兩顆鋼珠即將飛到時,又是白光一閃,唐星手頭剩下的那顆珠子疾飛而至,速度快了何止百倍?“啪”地一聲脆響,正撞中先頭的兩顆鋼珠,三顆珠子突然間都改變了方向,一顆向頭,一顆向腰,另一顆則直取小腹。

在意想不到的時間,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攻擊敵人最意想不到的部位!

這纔是威震江湖數百年的唐門暗器!

但這還不是唐門暗器的全部。

三顆小鋼珠在最後關頭兇相畢露,卻還難不住林大小姐。林巧兒屈指輕彈,鋼珠立即轉變方向,以比來勢更快的速度,更猛的力量反噬唐星。

“好!”

唐星右臂輕抖,又是三顆珠子飛出,與飛回來的三顆鋼珠一碰,呈六個不同的方向直取林大小姐。林巧兒右手輕揚,一招“手揮五絃”,六顆鋼珠再度疾飛回去。

“好!”

唐星又是一聲大喝,右臂急揮,不知有幾十幾百顆鋼珠飛射而出,或直擊、或斜飛、或迴旋,剎那間這間小小客房中風聲悽利,白光耀眼。

“滿天血雨”!

讓敵人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這纔是唐星賴以成名的絕招!纔是唐門暗器的精髓所在!

但這還不是唐星最厲害的殺手!

林巧兒一聲嬌叱,宛如一團火紅的雲彩騰空而起,一雙描金大袖翻滾飛舞,也只是在瞬息之間,風聲頓息,白光盡斂。

“‘滿天血雨’,不過如此!”

林大小姐縱聲大笑。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劍光拔地而起,匹練般灑向如飛天舞者的林大小姐。這道劍光比剛纔所有暗器的速度更快,而且更準更狠!

這個時候,林巧兒身在半空,將墜未墜,舊力將盡,新力未生,而她靈巧的雙手,正忙着對付飛舞的暗器,胸腹間空門大開。

唐星的利劍,指向的正是她防禦不到的胸腹部位。他等的,就是這一個機會。

這纔是唐星真正的殺手!也是他最後的絕招!這一招使出來時,從未失手過。

林巧兒犯了一個錯誤。

在所有江湖人眼中看來,SC唐門最可怕的武器只有兩樣——暗器和毒藥!而劍,歷來不是唐門弟子的專長。

所以,林巧兒忽略了唐星的劍!

高手相爭,生死決於俄頃,任何一個錯誤都足以致命,何況是這麼明顯的錯誤?

所以,林大小姐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唐星的長劍刺向自己的小腹。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只聽得“奪”地一聲悶響,然後是一聲清脆的大響,匹練般的劍光直飛窗外,消失於茫茫的暗夜之中。

林大小姐落地,大袖一揚,隨着一陣暴雨般的急響,上百顆鋼珠在木板牆上鑲嵌成一朵巨大的梅花,五爿花瓣排列得整整齊齊。

而唐星的人和他的劍一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擊不中,全身而退,絕不拖泥帶水。唐星能在這麼多高手的圍捕中生存下來,總是有一點道理的。

林巧兒看着坐在輪椅裡,神情關切的舒無爭,問道:“是你救了我?”

舒無爭道:“是。”

“怎麼救的?”

“暗器。”

“暗器?”

舒無爭點點頭。

“什麼暗器?居然能夠打掉唐星的劍?”

舒無爭不說話,在輪椅的扶手下掀動了一下,又是“奪”地一聲悶響,林巧兒只覺得眼前一花,對面木板牆上的梅花正中,多了一點花蕊。

林巧兒笑道:“原來你的輪椅裡,還有這麼多古怪。”

舒無爭也笑道:“防身而已,沒想到今天立了一功。”

“這麼好玩的東西,誰給你做的?”

“我自己。”

“你自己?”林巧兒吃驚地盯着他。她發現,這個人總是能給她一些令人驚奇的意外。

“是啊,自從我雙手能夠活動,我每天就必須不斷地做三四個時辰的功課,好讓雙手變得更靈活一些。我做過很多好玩的東西,還學過木雕。得閒暇時,給你雕一個。”

林巧兒大笑:“要是雕得不像,我就砸了你的攤子。”

玉金銀正在吃烤全羊。

每次見到玉老爺的時候,他好象都在吃。

“有東西可吃的時候,就要趕快吃,而且要吃多一點。”

這是玉老爺的名言。

因爲身在江湖要儘量保持旺盛的體力;因爲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到下一頓;因爲你甚至不知道到底還有沒有下一頓可吃。

所以玉老爺吃得不管不顧,吃得酣暢淋漓。連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美女也顧不上搭理。

趙天霸看着他狼吞虎嚥的樣子,渾濁的老眼裡露出羨慕的神情。好不容易等玉老爺的動作稍緩一點,才微笑着感嘆道:“真是羨慕你的好胃口。”

玉老爺嘴裡嚼着一口肉,含含糊糊地道:“誰都年輕過。”

趙天霸笑道:“說得是。”

等到整頭烤全羊變成了一堆骨頭,一罈子十斤裝的陳釀汾酒也見了底的時候,玉老爺才拍着鼓鼓的肚子,滿足地嘆了口氣,問道:“向陽呢?”

趙天霸微微一怔,訝道:“想不到你最關心的居然是她。”

玉老爺的回答很簡單:“因爲她不能保護自己。”

趙天霸點點頭,“她很好。”

“我要見她。”

“現在不行。”

“什麼時候才行?”

趙天霸沉吟道:“等你該見到她的時候自然就見到了。”

玉老爺的小眼睛眯起來,盯着趙天霸,一字字地說道:“我希望見到她的時候,她真的很好!”

“這個自然。”趙天霸咯咯地笑着,在兩個小姑娘扶持下慢慢站起來,朝玉金銀拱拱手,“玉老爺好好歇息,老朽失陪。”

“不送。”

趙天霸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道:“這個莊子叫作‘如夢’,小是小了點,景緻倒還不差。而且有酒有肉有女人,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不妨多住幾天。只要你耐性好一點,必定能夠如願以償。”

玉金銀淡淡道:“多謝提醒。”

玉金銀真的在“如夢山莊”住了下來。如同趙天霸所言,山莊景緻秀美,莊丁們供奉十分周到,還有一個叫如夢的女孩子日夜陪伴,住得相當舒服。閒暇的時候,玉金銀就在莊子裡四處走走,不經意間發覺了一些佈置得很巧妙的陷阱,隱藏得非常小心的暗卡,如果有人要硬闖進來的話,多半不到一盞茶的光景就會變成一具硬梆梆的屍體。同樣,要是有人想硬闖出去,結果也相差無幾。

自然,這裡的佈置比起苗疆“五毒教”的總壇來,還要差一些火侯。但趙天霸爲了留住他,至少在他身上加了三道枷鎖。

第一道枷鎖,當然是這個機關密佈,暗卡林立的小山莊;第二道枷鎖,就是趙天霸獨步武林的點穴術,玉老爺儘管已經從棺材裡出來,全身上下可一點都不輕鬆。趙天霸那雙枯瘦的手掌,至少摸過他身上十七八處重要的穴位。儘管如此,趙天霸自己也知道,這兩道枷鎖並不是十分靠得住,因此並沒有忘記把最大最重的一道枷鎖,掛在玉老爺脖子上——那就是向陽!

所以,不管玉老爺高不高興,他都只能在這裡規規矩矩地住下去。直到有一天,如夢突然告訴他一個驚人的消息……

趙天霸將玉金銀困在“如夢山莊”的時候,大概還不清楚,整個“天道堂”都在找他。

林巧兒知道,要找趙天霸並不容易。儘管這個青袍老鬼的神秘程度還趕不上玉金銀,卻也十分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

林巧兒問舒無爭道:“如何找法?”

舒無爭沉吟道:“不管有沒有兔子,先找到兔子洞再說。”

林巧兒笑道:“有道理。”

在“天道堂”的資料內,有關於趙天霸的詳細記錄,其中一處兔子洞離他們現在的位置並不太遠。

依林巧兒的意思,是要“打上門去”。

“天道堂”的根基雖然在江北,但在江南的實力亦不可小覷,和當地一些幫會的聯繫也相當密切。林巧兒在很短的時間內,調集了二十多名好手,已經把“火拼”的架式擺下了。

舒無爭不同意這樣做,理由有兩點。其一是在事情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不宜大動干戈;其二是不能斷定趙天霸是否確實在家,這麼大張旗鼓打上門去,有以主欺奴的嫌疑,容易授人以柄。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輕易結下趙天霸這種仇家。

林巧兒道;“有道理。”

自從與舒無爭在一起,林巧兒就越來越喜歡說這三個字了。想來舒鴻博的兒子,腦袋裡裝的必定也全是智慧。反正有人幫着出主意,林大小姐就懶得動腦子了。

既然決定不用“打上門去”的方式,舒無爭就按照江湖規矩遞了拜帖,帖子上寫着林巧兒和舒無爭的名字。

在等待門子通報的時候,林大小姐非常不耐煩,在大門口走來走去,好幾次忍不住要衝了進去,看看舒無爭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鎮定神態,只好拼命忍着。如果同她一道來的是玉金銀,他們早已經坐在花廳喝上茶了。

舒無爭和玉金銀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舒無爭溫文爾雅,體貼入微,使人不自覺地感受到平安寧靜的溫馨;而玉金銀則玩世不恭,瀟灑無礙,總是讓人迸發出無限的激情與活力。

就算是“死”,他們兩個給人的感覺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舒無爭死了,林巧兒會沉浸在無限的哀痛之中,許久都無法淡忘。但是玉金銀的噩耗,卻令得林大小姐心情激盪,鬥志昂揚。

好在趙府的奴才們也沒有讓林大小姐等得太久,很快就有一個陰澈澈的聲音打着乾巴巴的哈哈從裡面迎了出來,一羣家丁手忙腳亂地在門口鋪開了鮮紅的地毯,另外一羣披紅掛綵的家丁吹起嗩吶,放起銃炮,完全是江湖中接待貴賓的最高禮節。

自然,“天道堂”的當家配得上這個禮節。

林巧兒皺起眉頭,叫道:“容俊,你搗什麼鬼?”

這時候,那個乾巴巴的哈哈已經到了門口,一個極高極瘦的綠袍人一揖到地:“林大小姐大駕光臨,容俊有失遠迎,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等容俊擡起頭的時候,連舒無爭如此有教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這個極高極瘦的人長着一張三角形的臉,一雙三角形的眼和一個三角形的嘴巴,臉色青紫,活脫脫就是一條大蛇。

“青面蛇”容俊是趙天霸這處產業的管家。

容俊見到舒無爭,微微一怔,立即又滿臉堆笑地打拱作揖:“這位想必就是舒公子了,舒翁他老人家安好?”

舒無爭挺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回禮,道:“不敢動問,家嚴安好!”

滿臉堆笑的容俊還想說什麼,林大小姐已經極不耐煩地喝道:“容俊,趙天霸在哪裡?”

“真是不巧得很,我家老太爺不知道大小姐今日光臨,所以……”

林巧兒冷冷地瞪着容俊青慘慘的三角臉,打斷他的話:“容俊,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告訴我趙天霸在什麼地方。第二,我捏碎你身上的一塊骨頭。”

容俊忙道:“大小姐跟在下開玩笑……”

一言未畢,容俊突覺眼前紅雲一閃,隨即僵在那裡如同一根竹竿。

舒無爭嘆了口氣,道:“容管家,大約你也聽到了關於玉老爺的一些消息,大小姐現在絕沒有心情同你開玩笑。”

容俊的青臉一下子變得慘白,苦笑道:“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只不過,小的確實不知道老太爺的行蹤……”

林巧兒伸出一隻手來,慢慢撫摸着他的背脊,淡淡道:“如果你選擇第二條路,那也沒關係。反正你身上有很多塊骨頭,捏碎一塊也不要緊的,對不對?”

大滴的汗水自容俊的額角滾滾而下。正忙着鋪地毯吹嗩吶的家丁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大小姐手下留情,小的,小的確實不知啊。老太爺是主子,小的們是奴才,他老人家想去哪裡,怎麼會跟我們做下人的說呢?大小姐,你說是不是?”

林巧兒的手指停留在容俊的腰椎上,輕輕點了一點:“嗯,我看就是這一塊了。把它捏碎以後,你只是不會走路,手上的功夫還在,所以不必太緊張。”

“大小姐,姑奶奶,哎呀……”

林巧兒略微加了一點勁,容俊不由得慘叫起來。

“你忍着點,很快就好了。”林巧兒再加了幾分力道。

容俊尖叫道:“大小姐饒命,聽說城裡‘怡香院’新來了一位紅姑娘,叫做香雲。老太爺,老太爺說不定是去了那地方,哎喲,大小姐手下留情……”

華燈初上時分,怡香院的生意已經非常火爆。

老鴇揮舞着絲巾和來來往往的客人們打情罵俏,臉上堆積得過厚的脂粉隨着她誇張的動作“唦唦”地往下掉個不停。一個大茶壺躬着腰走過來,跟她咬了幾句耳朵。

老鴇不耐煩地說道:“我早跟你說過了,香雲今晚要陪老爺子,誰也不能見。”

大茶壺唯唯諾諾:“是是,不過,那個客人比較特別,而且,好像非常有錢的樣子。”

一聽到錢字,老鴇的神情大變,眼裡放出光來,忙道:“他能出多少錢?”

“我也不知道他能出多少錢。不過,”大茶壺揚着手中的一張銀票,掩飾不住滿臉得意之情,“這是他賞我的。”

老鴇一把搶過銀票,只不過瞟了一眼,立即尖叫起來:“天爺,一百兩。這人是個大傻子!他在哪裡?快,快帶我去見他。天,一百兩打賞下人,財神爺下凡啦……”

“在後門。”

老鴇立即顛動着滿身肥肉,以驚人的速度向後門疾奔而去。當然,她也沒有忘記把那張銀票塞進自己的衣兜。

大茶壺緊隨在後,一邊跑一邊懊喪萬分地連抽了自己十七八記耳光。

當老鴇子在後門見到舒無爭時,眼睛瞪得像兩個雞蛋,半晌才口吃地道:“是,是這位公子爺要,要見我家香姑娘?”

舒無爭臉上泛起一抹潮紅,尷尬地道:“是。”

他雖然飽讀詩書,見聞廣博,可是逛窯子這種事情,倒還是第一次做。只不過,他總不能讓林大小姐到窯子裡來招妓吧?

老鴇子怔了良久,吃吃地笑起來:“公子爺,你要見香姑娘,準備跟她做點什麼呢?”

舒無爭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微笑道:“我聽說,窯子裡的規矩是收錢見客。至於跟她做什麼,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對不對?”

“對對對,公子爺真是快人快語。只不過,香姑娘的身價可是很高的。”

舒無爭道:“高到什麼樣子呢?”

老鴇斜睨着溫文爾雅的舒無爭,儘管她吃不準這人的來頭,但從衣着打扮看,可以斷定此人絕非一般人物。她在盤算着要怎樣才能從這個“雛兒”身上狠狠敲一筆。

“錢呢,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就算公子爺出一千兩銀子,今晚香姑娘恐怕也沒有辦法來陪你。”

“爲什麼?”

“因爲,香姑娘今晚要陪另一位貴客。”

“哪一位貴客?”

“這個嘛,老婆子就不好說了。”

“是不是趙天霸趙老先生?”

老鴇又瞪大眼睛:“怎麼,原來公子爺與趙老太爺相熟?”

舒無爭笑了,長長吁一口氣。他知道,後面的事情已經用不着他來做了。

老鴇子眼前一花,在她和舒無爭之間已經多了一個人。

紅衣紅裙的林大小姐。

林巧兒做事一貫喜歡直截了當。她拿出一張銀票,遞到老鴇面前,冷冷道:“帶我去見趙天霸,這一千兩就是你的。如果你不帶路,我就削掉你的兩隻耳朵。”

一柄三寸長,閃着寒光的柳葉小刀擱在了老鴇子肥肉堆積的臉上。

看見林巧兒,趙天霸一點吃驚的神色也沒有,似乎他一直在等着林巧兒找上門來。

“趙老太爺,真是好雅興。”林巧兒巧笑嫣然,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裡射出的卻是比刀鋒更銳利的神采。

趙天霸臥在軟塌上,咳嗽着,嘆息道:“人老了,就喜歡熱鬧。想不到你們找到這裡來了。”

林巧兒道:“人做了虧心事,無論躲到哪裡都沒有用的。”

趙天霸繼續側臥着,幾個姑娘分別爲他揉肩捶背,分不清哪些是窯子裡的人,哪些是他自帶的。

“我沒有躲。我爲什麼要躲呢?”

林巧兒走進房間,拉過一張凳子,大馬金刀地在趙天霸對面坐下來,擺出一副徹夜長談的架式。她以非常手段對付“青面蛇”容俊和老鴇子,現在找到正主,反倒不着急了。

“幾天前,你去過向家鎮?”

趙天霸眯起雙眼,想了想,點點頭。

“在向家鎮,你見到了玉金銀?”

趙天霸眨眨眼,又點點頭。

“那時他怎樣?”

趙天霸笑道:“那時他正在吃臘肉,還帶了一個美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在房間裡面洗澡。”

林巧兒的香腮抽動一下,冷冷道:“哪裡來的女孩子?”

“據說是‘五毒教’的聖女,叫向陽。”趙天霸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嘆息道,“那女孩子,又美麗又溫柔。玉老爺的運氣爲什麼老是這麼好呢?”

一抹怒氣在林巧兒美麗無比的臉上騰起,似乎隨時準備發作。舒無爭暗暗嘆息一聲,搖着輪椅靠到她身旁,輕輕握住了林巧兒的手。

盛怒之中的林大小姐渾身一顫,輕輕吁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趙天霸看着這一幕,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詫異之色。

稍頃,林巧兒淡淡道:“既然他把‘五毒教’的聖女都帶了出來,那就說明,他已經打垮‘五毒教’,拿到了‘血靈芝’?”

趙天霸道:“照常理分析,應該是這樣子的。”

林巧兒突然提高聲音道:“但是,你殺了他。”

趙天霸不說話,在兩個小姑娘攙扶下坐了起來,面對面地看着林巧兒。

林巧兒也慢慢起身,兩隻描金的大紅衣袖無風自動,如同兩隻巨大的蝴蝶當空飄舞。

“殺人者死,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趙天霸淡淡道:“我當然明白。”

話已經說完,剩下的,就只是分生死決勝負了。

房間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異常,所有的姑娘都嚇得花容失色,但是誰也不敢叫,更不敢跑。

就在這時候,舒無爭突然開口道:“趙老先生,我相信這件事不是你自己的意思。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只是想要知道誰纔是真正的兇手。”

趙天霸斜乜他一眼:“你是誰?”

“在下舒無爭。”

趙天霸咯咯地笑起來:“江湖中姓舒的並不多,敢拉林大小姐手的就更少了。原來你是舒鴻博的兒子。”

舒無爭臉紅了一下。

“既然你老子號稱智囊,想必你也知道我老人家的規矩。我既然受人之託,什麼時候出賣過別人?”

這真是個好規矩。

趙天霸能在風雲詭異的江湖中活到這麼老,除了武功卓絕,總是還有些理由的。

舒無爭微笑道:“可是據在下所知,有一種方式可以讓趙老先生改變這個規矩。”

“是嗎?什麼方式?”

“賭!”

趙天霸大笑起來,整個房間都在笑聲中震動,不是親眼見到,很難相信這個瘦小枯乾的老人體內能發出這麼巨大的聲音。

“好,不愧是舒鴻博的兒子,果然有兩下子。怎麼樣,林大小姐,如果你真想知道答案,不妨跟我老人家賭上一把。”

“好。”林巧兒想都不想,立即答應,“你想怎麼賭?”

趙天霸眯起雙眼,淡淡道:“想怎麼賭都依我?”

“不錯。”

趙天霸又咯咯地笑起來:“人家都說越漂亮的女人就越驕傲,果然不錯。那就賭上一把。要是我老人家輸了,我自然把真相告訴你。如果你輸了……”

林巧兒打斷他,道:“少廢話,出題吧。”

趙天霸眯着眼睛看了她一會,突然把一直跪在面前替他捶腿的一個女孩子拉了起來,掀開她的衣襟,說道:“她叫小翠。我們來猜一猜,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男還是女?”

這個叫小翠的女孩子,最多隻有十六七歲,肚子高高凸起,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全身粟粟發抖,如果不是趙天霸拉着她,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

林巧兒沉下臉,如同罩了一層寒霜,冷冷道:“趙天霸,你耍賴!”

趙天霸的臉色也沉下來。自從他成名以後,絕少有人向他說“耍賴”這兩個字。敢這麼說的人,血早已經流乾了。

林巧兒道:“難道你想要我們在這裡一直等下去,等到小翠把孩子生下來爲止?”

趙天霸冷冷道:“你也可以立即就知道答案,一刻都不必等。”

林巧兒道:“立即知道答案,除非你有天眼,可以看透一切。”

趙天霸咯咯地笑道:“天眼我倒是沒有,不過,你有刀啊!你可以剖開她的肚子來,不是馬上就能夠知道結果分出輸贏嗎?”

所有女孩子都發出了驚呼,小翠呻吟一聲,暈了過去。

林巧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趙天霸,你說出這句話來,就該死!”

“這個世界上該死的人太多了。如果每個該死的人都死掉的話,大家豈不是很寂寞嗎?”趙天霸淡淡道,“總之你現在只有三個選擇。第一,你等下去,等到小翠把孩子生下來;第二,把她肚子剖開;第三,你認輸……”

林巧兒想都不想,馬上說道:“我認輸。”

趙天霸又大笑起來:“那很好,好極了!兩位請吧,我老人家要休息了。”

林巧兒也大笑起來,大笑着說道:“趙天霸,如果你不把幕後兇手指出來,這一輩子就別指望休息了。”

笑聲嘎然而止,趙天霸盯着她冷冷道:“林巧兒,你耍賴!”

林巧兒繼續笑着,問道:“哦?我有嗎?”

“當然。你明明已經認輸了,爲什麼還跟我老人家糾纏不清?”

“我有說過輸了就不再找你嗎?”

趙天霸怔住了。

舒無爭卻笑起來,搖搖頭道:“趙老先生,你上當了。”

趙天霸怔了一陣,笑道:“能夠上美女的當,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林巧兒突然收斂笑容,冷冷地盯着他,兩隻袖子又像風帆般鼓漲起來。

趙天霸卻好像沒了銳氣,索性又躺下來,斜斜地靠在一個小姑娘臂彎裡,懶洋洋地道:“看樣子林大小姐是想要找我打上一架了。只可惜,我老人家年紀大了,對打打殺殺的事情早就沒了興趣。”

“這次,恐怕由不得你了。”

趙天霸淡淡地道:“是嗎?我老人家想打架的時候,別人要躲也躲不掉;如果我不想打,能夠勉強我的人也不多。”

這句話一說完,林巧兒就動了。

不是向前,而是向後。

因爲這個時候,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窗櫺碎裂,木屑橫飛,四個黑衣人破窗而入,四柄利劍閃爍着懾人的寒芒飛刺而來。

與此同時,一頂黑色的軟轎,從窗外飄然而入,宛如紙紮一般,輕飄飄地落在了趙天霸跟前。趙天霸微笑着對大袖飛舞的林巧兒揮揮手,躬身進了轎子。

轎子又輕飄飄地飛起來,飄出窗外,消失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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