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首先看到的,是一座銅像。
曹煜看到的,卻是乾乾淨淨的青石地上,有兩個蒲團,當下心頭一鬆,此門非彼門,剛纔在門外卻是自己嚇自己。
二人進入門中,也不再糾結此門從外面看去,爲何與之前所到達的那個門一樣,反正在這樣的術陣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有沒有解釋都一樣。只是二人一進入,石門卻像是有人操作般,要緩緩地合上了。
就在石門即將合上的一刻,一條人影從石門中側身滑入,如同一條詭異的魚。
安歌和曹煜都被嚇了一跳,曹煜立刻做勢往那人面門打去,那人身子極是靈活,已然閃到一旁,緩聲道:“師妹,是我。”
“師兄!?犍”
“是我。”隨着說話聲,那人影往前走了幾步,石門雖然關上,石洞內卻並不黑暗,似乎是有一道強烈的光影不知從何處照進來,連灰塵的浮動都看得異常輕楚,而安歌終於也看清這人的臉,眉目清秀帶着濃濃的書卷氣,卻正是在宮裡見到過的代弘文。
曹煜其實也曾見過代弘文的,雖然有三年多未見了,但是當時代弘文考中狀元,得先帝寵信,風光一時,他對這個人可謂印象深刻。
這時也不說話,只是淡然看着他。
代弘文道:“師妹,我早知道,這世上若有人能夠齊聚龍形圖殘片,找到真正的君山之門,非師妹不可,其他人都辦不到。”
安歌知道,自己再不想當棋子,也已經卷入到這場戰爭中,身不由已。
代弘文這句話就是承認,他利用了安歌尋找龍形圖殘片,但安歌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只道:“師兄曾說過,會幫我。可是師兄食言,直到我到達了目的地纔出現,很不厚道。”
“師兄替你將大部分的敵人引至別處,師兄一直在幫你。”代弘文說此話時,臉不紅,心不跳。
安歌卻知道,只怕這幾日,這位師兄都跟在她與曹煜的身後。
當下並不點破,只是緊惕地看着代弘文和曹煜。
代弘文擁有龍行令,說是邾國的第二個皇帝,毫不誇張。
而曹煜亦是登上大位,正坐在龍位之上之人,二帝相見,可能沒她什麼事了。她緩緩地退到一邊,將自己退出她自己覺得可能是安全的距離內。
而代弘文已經與曹煜對上目光,二人皆是不動聲色,喜怒不形於色。
最後還是代弘文向曹煜微微行了一禮,“微臣參見皇上。”
“你即是向朕稱臣,想來你還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的。代弘文,你在宮中自由行走,差點引起兵亂的事情,朕可以不追究。不過關於君山之門,朕想與你沒有什麼關係,朕現在命你退出此門。”
“皇上有所不知,此君山之門,想要打開殊不容易。沒有我,只靠師妹一人,是無法打開真正的君山之門的,沒有皇上也一樣不行。因爲,只有曹氏的血,纔可以打開君山之門。”
“你不必危言聳聽,我們現在不是已經在君山之門內了?”
“我們只是進入了第一道門而已,君山之門一共三道,後來兩道需用曹氏一族的鮮血開啓,我們現在只是在第一道的門外而已。”
曹煜回頭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只見這石洞與之前所見頗爲不同,它的打造平整精緻,牆壁四四方方,精工打磨,耗時一定很久。而靠着正牆的地方,置着一座銅像,安歌已經盯着這座銅像看了半晌了,一般來說,像廟宇這般的地方,不是菩薩就是彌勒,也有部分的將軍廟,可是這座銅像,分明是一個三十幾歲的文士模樣的男子。
要說這君山之門一般人等哪能闖入?最後一次有人進入亦是二十年前蔚遲將軍,即皇后娘娘的父親,若他沒有進入又怎麼會得知那樣多的秘密?
可是這銅像身上的鈾彩卻依舊鮮豔,銅像籌造的栩栩如生。
曹煜卻道:“燕行雲!”
代弘文聽聞,盯着銅像看了片刻,問道:“原來這就是燕祖師。”
代弘文說着,就恭敬地拜了下去。安歌看着這燕行雲像,只見他文士模樣,留着薄須,看起來就是個很可靠的人。這時候曹煜已經湊到了她的跟前,“你與這代弘文稱兄道妹,你當真是他的師妹?那你們的師父又是誰?”
安歌淡然道:“我們都是楊公的徒弟,沈婥是我們的師姐,安歌是我的師妹。”
曹煜的面色微變,“以前你怎麼不說?”
“皇上您沒問啊。”安歌不以爲然。
曹煜恨恨地抿着脣,是的,他沒問,他一直在猜測,安歌與沈婥是不是有點關係?卻一直沒有真正的問過。
現在人家師兄妹在一起,要聯手對付他的話,他也沒有辦法,當下站到離二人遠一點的地方。
但其實,安歌並不信任代弘文,所以她也與代弘文保持着相當的距離。
代弘文參拜完畢之後,走到銅像前,道:“祖師爺,代弘文來遲,有負師父所託,還請祖師爺原諒。”
再次拜了拜,伸手在銅像底座上,推開一圓形事物。
露出裡頭的東西,只見亦是一塊圓形的磁石,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紋,花紋內空,形成槽狀物。
代弘文道:“師妹,現在我們要用十神法催動羅盤,開啓術數封印纔可以。”
安歌知道十神法,實際上是一種很高明的風水術數手法,借大自然中的風、雨、雷、電而催動周圍百米之內的氣場,形成強勁旋渦,無也不入,就算是細小的縫隙也會被這股氣息帶動,從而產生變化。而有些術數機關便是如此設置,非此法,無法達到觸動內裡機關的目的,因此要開這樣的機關,必須是兩位術力高強的風水術士,一同發力,纔有可能達到。
即來之,則安之,付出了這麼多,不進入君山之門看看是不可能的,安歌盤腿坐了下來。
“催動十神術之後呢?”安歌問道。
“只需要皇上將自己的血注在這花紋血槽之內,第一道門自然打開。”代弘文道。
安歌拿出羅盤,手中捏訣,催動十神陣。
代弘文也如是,看着二人手法皆非常特殊,能夠看到但是學不到,曹煜也終於相信,這二人的確是師兄妹了。
須臾,只聞得耳邊風雨雷電聲響,山搖地動,似乎大災難的前夕。
接着便覺強勁的風如同從地獄刮來,三人的頭髮衣裳都被颳得飛起,曹煜甚至需要雙手扳住銅像前的桌子才能夠站穩,與此同時,聽到哪裡有吱吱咯咯的聲音,似乎是有某種機關在風的作用下正在運作。
代弘文道:“皇上,請獻血。”
曹煜立刻用匕首將手腕割出一道血口子,一股鮮血注下到花紋血槽中,只聽得內裡吱吱咯咯聲更大,腳下的地面似乎在微微地擅抖,隨着沉重的聲音,銅像往旁邊挪開,露出一個大概只能容一人通過的窄門,裡頭卻並不黑暗,有種幽暗的光芒映照出來。
安歌收了羅盤,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向代弘文看去,他的情況要比她好些,畢竟是男子,體力上比女子好,況且安歌這些日子虛耗身體很厲害。她站起來時,驀然覺得頭很暈,曹煜連忙扶住了她,“安歌,你感覺怎麼樣?”
代弘文道:“她沒事,只是十神術法非常耗人力,她一時虛弱而已,休息片刻便好。”
三人進入至第二道門,內裡的情景卻讓他們都有些發悚。
第二道門內立着很多侍衛打扮的男子,個個身着鎧甲,手握長刀,威風稟稟,只是原本以爲也是銅像或者是雕塑,直到安歌不小心撞倒一個侍衛像,倒地的侍衛外殼破碎,露出裡頭的森森白骨,才知道這些侍衛都是以活人澆鑄之,頓時便覺得陰風陣陣。
而且還有十幾口巨大的棺材擺在側室內,室內燃着長明燈,也不知道這長明燈是幾百年前君山大陣形成時就燃在這裡的,還是後來人重新點燃的,總之直到現在依舊一燈如豆,連綿上百米。
看樣子還能燃個上百年沒有問題。
每個棺材前,都放着靈牌。
安歌取了盞長明燈,貼近了靈牌看着,只見上書,“上將軍王水旺之靈體安息”。
之後又往後看了幾個,有書“左丞相劉好望之靈體安息”、“驃騎衛蔣仁之靈體安息”等等……
似乎躺在棺材裡的,都是一些官員還有侍衛。
代弘文道:“這些必是三百年前,曹燕翻臉大戰時,站在燕氏這邊的大將。他們都在那次的戰鬥中被曹氏殺死。”
直到此時,安歌方纔確定這是真正的君山之門。
因爲他們彷彿接近了幾百年前的事情,接近了事情的根源,那麼,自然也就接近了君山之門。
當代弘文說這些話的時候,曹煜並沒有多說什麼。
當代弘文提議拜祭他們的時候,曹煜卻沒有同意。
“於燕氏來說,他們是大英雄。但是於邾國來說,他們是亂黨。不管當初的紛爭原因是什麼,如今朕身爲邾國的皇,絕沒有反拜他們的道理。”
代弘文也並不勉強,獨自去拜祭。
安歌也跟在其後面,在一個個的棺材面前嗑頭過去。
只因覺得他們畢竟是長輩,長眠於此幾百年,如今他們幾人闖入,只求他們的神靈莫要生氣,可以讓他們順利些。
二人拜完後,曹煜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代弘文道:“安歌,你能看出來,第三道門在哪裡嗎?
安歌往四周觀察,除了側室裡頭的這些棺材,就是前面那些人骨侍衛,根本沒有另一扇門。但若說沒有門,都不會有人信的。
代弘文接着道:“門就在棺材內。”
安歌的目光再次落在這些棺材上,“可是,是哪一具呢?”
代弘文說:“石破天驚棺,地漏血生花,五行去留離,何至與人善?”
安歌聽聞,不由微怔了下,這其實是術數風水中幾句普通的口訣,釋意爲在
棺材聚集的地方常常伴有地漏,地漏乃是爲了通陰絕陽,可以使屍體長久不腐,但是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兇險的,若是遇到盜墓的,有可能掉入地漏,再也出不來。而代弘文此時說這個,很明顯是告訴安歌,將皇帝曹煜騙到地漏裡去。
安歌心頭有些猶豫,將曹煜騙進地漏,那麼接下來是不是輪到她了呢?沒有曹煜在身旁,代弘文這位師兄真的會放過她嗎?
從種種言行,安歌總覺得代弘文的目的並不單純。
而曹煜因爲聽不懂他們說話的意思,所以有些緊張地看着安歌。
安歌背過身,繞着棺材轉了一圈兒,忽然道:“代師兄,我瞧着這具棺材應是你所說的地方。”
代弘文聞言笑了笑,“那交給師妹好了。”
安歌向曹煜招了招手,“你過來。”
曹煜走了過來,安歌的手輕輕地落在棺材一頭的青石板上,便聽得裡頭吱咯響動。
代弘文也走了過來,讚道:“師兄好眼力,這麼快就找到了它。”
安歌淡淡地笑了笑,“剛纔嗑頭的時候,已經把每具棺材都觀察過了,我確定這個就是能夠進入下一關的地方。”
隨着說話聲,棺材已經打開,露出裡頭的情況,只見一具發黑的屍體躺在其內,從服飾看應是個女子,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驀然溢出來,薰得人頭腦發軍。代弘文驀然出手,將曹煜打進棺材內,同時一把推上棺木,聽得裡頭曹煜驚呼一聲,半晌沒了動作。
“師妹,師兄真的要對你刮目相看,居然被你這麼容易找到了帶有地漏的棺材。”
安歌道:“恰巧曾經師父着重對我講過這些事,是以很容易分辯了出來。”
“現在只剩餘我們二人了,走吧。”
說着代弘文徑直走到一面牆壁前,在牆上摸索了下,按下了一塊青石,一扇門便洞開。
安歌道:“原來這一道門,是不需要皇上的血。”
“這君山大陣主要目的就是保護君山之門,除了第一道門以驗證來人身份,後面的兩道門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毒的機關,因爲若是能夠由君山大陣中找到這裡來的人,任何機關也不會再對這人起作用了。”
“這麼說,君山之門,實際上是允許曹氏之人進入的。”
“不錯,擁有曹氏之人的鮮血或者是燕門之人的血統的人,都可以進來。”
“可是燕門已然絕跡,連師父他老人家也……”
“師妹,人死不能復生,師父他老人家的遺願,該由你我二人完成。”
代弘文說到這裡,已經當先跨入了第三道門。
踏入房裡,安歌被裡頭的情形驚呆住了。
這個房間非常大,大到什麼樣的程度呢?就是從西到東,大約有兩裡這麼長,而從南到北,卻只有大約五十米不到的樣子,這樣看起來就是一個細長的密室,此密室四壁非常平整,周圍搭了不少的青石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擺滿了各種箱子,還有竹簡,更多的卻是不知道從哪裡嗖羅來瓷器、金器及各類書冊。
這的確是個藏寶室,所有進入的人,都可以確定,放在這裡頭的東西,每一個在這裡的東西都有其特殊的意義。
代弘文顯然也被這裡的情形振撼住了,好半晌,二人都沒有說話。
不過這些東西對安歌的吸引力畢竟不大,因此她首先清醒了過來,面對這麼大的誘惑,可以讓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安歌不動聲色走到了一個架子前,從上面拿了把劍,這是把模樣古樸的青銅劍,劍柄上刻着“流星”二字,只看它的外面,一定認爲它必七八斤重,然而拿在手裡卻輕飄飄的。
很是合安歌的意,她把劍拔出來在空氣中比劃了幾下。
聽得代弘文道:“此劍便是三百年前,燕行雲所用的寶劍,乃是天外飛石所鍛造,是以看起來像是青銅劍,其實並不是,此劍以劍身鋒利,而重量卻很輕爲特點,因爲重量輕的原因,使劍者可以將此劍使的快如流星,因此後來這把劍便被稱爲‘流星’。”
安歌嗯了聲,很自然地將劍拿在自己的手中據爲已有,看到代弘文往她這邊過來,她儘量裝的自然往後退去,“師兄,這裡分明全部都是寶貝,至於之前傳說的三大寶,似乎還沒有這把柄顯眼。”
代弘文看出她的緊惕,當下也不往前進逼,站住腳步,從跟前的架子上取了一隻金蟾滴漏打量着,“的確,這裡的任何一件東西,被普通人帶出去,都可以過上一輩子富足的生活。”
“那也怪不得以君山大陣護之。”安歌道。
“可是這些,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夠得到的,這些是當年燕行雲先祖得來的寶貝,你要知道,這些寶貝無論落在誰的手中,足以買下整個邾國。”
安歌的心頭微驚了下,“這些,都是師父告訴你的?”
代弘文看着安歌,目光裡泛着安歌看不懂的東西。
“並不是。”代弘文答。
“若不是師父,又有誰會告訴你這些呢?”
代弘文無聲地笑了笑,“師妹,這些事,師父他老人家是不會告訴我的。他老人家爲人閒雲野鶴,雖然有那麼強大的背景,可是也是打算將所有的一切長埋君山。他老人家若知道我此次開啓了君山之門,一定會不願意的,我只能在這裡給他老人家道聲謙了。”
安歌忽然感覺到了恐懼,從進這三道門的過程來看,代弘文對君山之門內的情景早就有所瞭解,他只是找不到進入君山之門的路而已。而她和曹煜聯手,替他找到了這個地方。
安歌忽然道:“他老人家不會生氣的,這君山之門的事情,他早有叮囑,並不曾想要這麼多的寶貝埋沒於此。”
代弘文疑惑地哦了聲,“他向你講過君山之事?”
“自然的,否則我爲何能夠集齊龍形圖殘片找到這裡來呢?爲何我要在皇宮之中呢?便是因爲師父如此叮囑而已。看起來,師兄是另有任務,與安歌所負的使命並不相同呢。”
“那是自然。”二人說到這裡,都不再說話了。
彼此看着對方,異常的沉默。
後來,代弘文道:“師妹既然是身負使命而來,想必對此間的情況也有些瞭解,不知道師妹知道不知道當初燕行雲與曹氏先祖所簽定的山河劃分圖是在哪裡?”
安歌點點頭,“自是知道。”
關於山河圖,安歌從皇后姬燁妤那裡得到了一些訊息,再加上在攝魂壁上看到曹煣和曹炟的談話,基本能確定,山河圖其實是一份帶着版圖的協議,恐怕當初爲了避免燕曹二人再起爭端,於是二者簽定了新的版圖協議,曹氏有割讓半壁江山給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