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江淮並沒有像往常一般直奔電視,反而徑自走進了臥室裡。
他的臥室裡東西很少,除了一張鋪得平整的雙人牀,便只有牀兩側的牀頭櫃。小櫃子上規規矩矩地擺放着檯燈和兩本讀了一半的書,彷彿這就是江淮全部的夜晚生活。
總的來說,這屋子雖然沒有過多修飾,然而乾淨又整潔,看起來倒是令人覺得舒適。
旁人或許不會知曉,這臥室的舒適擺設,其實都應該歸功於一個曾出現在他生活中的女人。那個女人,就是江淮的前妻。
此時,江淮沉默地坐在牀沿,從牀頭櫃的抽屜裡翻出了一張照片。然後,他心事重重地看着這張照片,並隨手爲自己點燃了一支香菸。
照片上,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的金髮女人正在海邊起舞,她的姿容那麼美,以至於江淮每次看到,都會覺得有些心醉。
她是他的前妻,有着一半中國血統、一半德國血統的華裔女人,莎莉。
江淮還記得五年前的那個盛夏,他隨着邊檢中隊一起到秦皇島旅遊。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剛剛畢業的一名在普通不過的邊檢人員。那個時候,他沒車,沒房子,也沒錢,有的只是一腔年少熱血。
記憶裡的那天,秦皇島的海水難得那樣藍,天空亦呈現出令人心悅神怡的湛藍色,而那水天相接的水平線,帶着波浪的弧度,一點點搖晃進他的視線裡。
就是在這樣的景色中,江淮第一次看到了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他後來的妻子。
回憶到這裡,江淮把香菸叼在嘴裡,騰出手來,輕輕地撫摸着那張已有些泛黃的舊照片。指尖所過之處,留下的皆是眷戀。
很快,他又將照片放回牀頭櫃的抽屜裡,而後斜倚在牀上,一邊繼續方纔戛然而止的回憶,一邊抽着那根尚未燃盡的香菸。
煙霧繚繞在臉頰旁邊,彷彿只要藉由這獨特的煙霧,就可以將那些早已逝去的歲月,再次清晰如許地呈現在他的思緒裡。
他記得那時候
,自己傻愣愣地盯着莎莉的翩然身影,旁若無人地走神了。
直到中隊長走過來喊了一句“你小子擦擦口水吧”,他才猛然回過神來,然後騰地就臉紅了。
事實上,莎莉並不能算是江淮的初戀,但她卻是江淮第一個用心愛過的女人。那種類似於一見鍾情的感覺,強烈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江淮以爲,那就是傳說中的荷爾蒙的作用。
所以那個時候,在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這個初嘗愛情滋味的男人就已經拋棄了同行的其他同事,徑自走到那個紅裙女人的身邊,說着一口不太熟練的英文,成功地問到了她的名字和電話。
從那之後,江淮便拿出了年輕男人特有的那股韌勁兒,開始了對莎莉的窮追不捨。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顧,短短半個月之後,江淮就順利地抱得美人過。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四處蟬鳴的傍晚,他試探着牽起她的手,她沒有閃躲,於是他得寸進尺,說想讓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莎莉停住腳步看着他,樹影斑駁之下,她的神色溫柔而寧靜。彼此相望許久,她才終於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用這樣悄然無聲的方式,默許了他們未來所經歷的種種。
直到現在,江淮仍然不知道在莎莉的心中,到底有沒有過對自己的愛意。
在他們有限的相處裡,一直都是江淮主動。
他主動被她的曼妙而熱火的舞蹈所吸引,主動索求與她在一起,主動求婚,甚至……就連最後不歡而散的離婚,都是他主動。
兩年的時光,短暫得像是一場夢。從相識到離婚,她存在於江淮的生活裡,總共也不過就是這七百多個日夜。
他還來不及付出更多的愛情,還來不及思考如果他們有了寶寶,它究竟會是像她多一些,還是更像他一點。
兩年之後的那個晌午,公寓的空調壞掉了,屋子裡悶熱得不像話,就像是他愈加難以沉靜的心。
莎莉一邊吃着冰鎮
西瓜一邊看電視,而他莫名其妙地走過去擁她在懷裡,鬼使神差地問她:“莎莉,如果我說離婚,你會不會同意?”
而她慢條斯理地將口中的西瓜細細嚼完,對他說:“就像我之前承諾過的,我什麼都聽你的。”
江淮還沒有從這話裡回過神,她就又問:“離婚協議準備好了嗎?”
於是就這樣,他們離了婚,在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實質矛盾的情況下,輕輕巧巧地簽署了那份離婚協議書。
江淮一直都很愛莎莉,這其實早已成爲毋庸置疑的事實。可這段鬧劇一樣的婚姻,歸根結底卻也是因爲他太愛她,並因此更覺得一廂情願的感覺難以忍受。
曾幾何時,江淮以爲只要莎莉樂於給予他一絲半釐的熱情,他便願意付出所有,甚至是他的命。
但很可惜的事,莎莉對他永遠都只是不拒絕。也就是從那之後,江淮才明白這世上最傷人的感情是什麼樣子。那不該是決絕,而是溫水煮青蛙,於看似平和無爭的相處中,將胸腔中存留的熱情和愛意,一點點地扼殺殆盡。
當然,莎莉已經是江淮心中的過去時。離婚之後,三年的時光就這樣如流水般逝去,他再想起她,已經不會覺得心痛,甚至連最初的心動,也不復存在了。
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多少事情,可以縱容多少人來去往返。
這幾年,江淮已由當年那個看到美女都會臉紅的愣頭小子,逐漸蛻變成一個成熟而穩重的男人。他有着得體的工作,有着還算不錯的收入,有車,有房子,也有了錢。唯獨沒有的,卻是當初的那份青澀,以及與青澀如影隨形的,戀愛的感覺。
而季文萱的出現,讓江淮忽然覺得,原來他並不是離開了莎莉就不會再愛。
那天在邊檢站看到季文萱,江淮故作鎮靜地處理着她的麻煩,心中想着的卻是——他這幾年踽踽獨行,或許只是因爲沒有遇到一個合適的女人。而現在,她似乎以一種不太巧妙的方式,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