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憤怒的眼睛死死的看着他,指着側門的手在空中凝固成僵硬的姿勢,他的倔強他的堅持彷彿比熊熊燃燒的火焰有更加強大的力量,我的手終於頹然垂下,眼睛也慢慢黯淡下來,泛起一層絕望的水霧。
知道火會帶來什麼嗎?什麼也帶不走,什麼也留不下,只有焦黑色的廢墟,灌溉再多的水也生長不出任何植物,滿山遍野都是觸目驚心的創口和夢想的屍體,那是全是帶着絕望氣息的地方。
“你怎麼那麼傻啊!出不去了啊,你爲什麼要跟我留在這片廢墟上!爲什麼啊!”我的手無力的支撐在滾燙的地上,淚如雨下。
“傻的人是你不是我!”他搖晃着我的肩膀,“私生子就私生子,有什麼了不起的,沒有那封信我照樣會過得很好,而你想讓我一輩子內疚是不是,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要死,今天我們一起死,從我進來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活着出去。”
我靜靜的看着他,雪白色的皮膚,漆黑的頭髮,精緻的輪廓,多麼美好的一個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可以讓沙漠變成綠洲,沼澤變成海洋。可是誰去普照到他心中最塊陰暗最潮溼的角落?
他不會活的很好,他騙不了我。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生命只剩下分離,原來我們美麗的相遇是一場死亡的約會,我不怕死,但願來生我們還能相遇,那個時候一定要去看北極光,讓北極光見證我們是上天欽定的幸福人,想到這裡,我終於釋懷了他的選擇。
“東隅,你有沒有值得信任的人?”
“值得信任的人?”
我點點頭,“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這麼一個人,哪怕你見不到他,你也會不顧一切的去相信他,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決定,不管別人怎麼詆譭他,你還是會無條件去信任的人。”
“我……沒有,我的生命中沒有這麼一個人,”他凝重而誠實的回答我。
我的笑容僵在嘴角,半睜的眼睛無力的耷拉下來,好沉重的感覺,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好像要燃燒起來,滾燙的溫度讓我昏昏欲睡。
“桑榆…..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他撫摸着我的臉,從未如此失控過。
我喃喃的說,“好熱,可是我想聽你說話。”
“我很高興,因爲我就是被慧生這樣信任的人。”
“你說,被人信任是不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
“桑榆,不要再說了,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桑榆,你要聽話,千萬不要放棄。”他握着我的手有一層黏膩的冷汗,“那些消防員很快就回來救我們,相信我,你千萬要撐住。”
我眼前一片漆黑,越來越近的火苗聲帶着獰笑逼近,這裡雖然陰暗潮溼,但是也抵擋不住來勢洶洶的火魔,也許今天過了,明天的我們就會化作一堆漆黑的骨灰,想到這裡,我不由得緊緊握着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東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他輕輕拂過我耳邊的碎髮,“你想問什麼?”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啊?”
恍恍惚惚的我彷彿回到多年前那個綿綿細雨天,我幫他傳遞情書,結果淋得像落湯雞一樣,最後不得不裹着浴巾問他那個問題,他狡黠的笑,扳着手指說,他喜歡像公主一樣的女生,她的頭髮很長很長,穿着雪白的裙子,笑的時候甜甜的,還要會彈鋼琴,會唱歌給我聽,最好是在天國一樣的地方,唱歌給我聽。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什麼呢?我好想知道答案。
一滴冰涼的水滴滴到我乾涸的脣上,鹹腥而苦澀,他斷斷續續低沉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畔,
“我喜歡……像公主一樣的女生,她的頭髮很長很長,她穿白色的裙子好好看…….她笑的時候甜甜的……不會彈鋼琴沒有,不會唱歌也沒有關係,”他哽咽着對我說,“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字叫桑榆。”
桑榆,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桑榆,每年首爾下雪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在陌生的人羣中一遍一遍尋找與你似曾相識的面容,我想象着你是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長高,還是不是愛哭鬼,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你,我以爲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緊緊的擁抱着我,“出不去就算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和你分開。”
我蜷縮在他的懷裡,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見,可是又好像聽不見,我感覺我明明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井裡,卻被他手執一盞明燈指引着前進,他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發泄,只是淺淺的述說着,低沉的嗓音迷失在陰影中,面容看不真切,卻能讓我真實的感受到他的無助、他的不捨、他的孤獨和他無邊無際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