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漢登時笑容滿面,對秦正陽道:“你這樣主顧百年難逢,就這麼說定了,十日後來取刀,若是滿意還請公子多賞幾個。”秦正陽笑道:“老丈放心,只多不少。”吩咐卞金龍交給姜老漢一萬兩銀票,起身告辭。姜老漢目送秦正陽背影一擦頭上冷汗,對兒子道:“你先照八柄刀起火鍊鐵,我進城辦點事。”姜環知道父親收了一萬兩銀票,從心裡樂出來,問道:“爹,這筆買賣做成,能賺多少?”姜老漢語重心長道:“這是我們父子最後一筆生意,你什麼也別問,十日後就明白了。”姜環忽然覺得父親好像換了一個人,有些神神秘秘,也不好多問,只得起火鍊鐵。姜老漢徑直進入京城,先兌銀票,然後到各大店鋪採買大批絲綢,瓷器,將一萬兩花個精光,都等十日後提貨。
忙碌一整天,回到家打鐵煉刀,接連數日不接任何生意,悶頭煉刀。姜環見日期將近,卻不見父親爲秦正陽取刀,心裡暗暗着急,姜老漢卻氣定神閒,若無其事。眼看十日將至,這一天黃昏,姜老漢獨自一人來到後山一座古墓,此處早被盜墓賊盜挖一空,只留下一隻幾千斤重的石龜,馱着一座石碑。四下無人,就見姜老漢探手一抄石龜左前足,竟將石龜提起一尺,在石龜下取出一物,乃是方方正正一個包裹,半尺見方,頗顯沉重。姜老漢將石龜復原,揣着包裹趕奔西山碧雲寺。就衝這份神力,這姜老漢也非等閒之輩。
碧雲寺就在西山,兩名僧人正準備關山門,姜老漢趕來,對僧人道:“我與智真長老有約,相煩通傳一聲。”僧人施禮道:“施主,住持閉門謝客已有一年。”姜老漢取出一個不起眼的銅牌交與僧人道:“你將這個銅牌交給長老。”僧人拿了銅牌進內,片刻走出,向姜老漢施禮道:“施主,長老請你禪房相見。”姜老漢跟隨僧人來到禪房,房中蒲團上端坐一名老僧,慈眉善目,僧人端上茶退下,老僧長嘆一聲:“師弟,這二十年來,我是既想見你又怕見你,該來的終歸要來,那個人到了麼?”姜老漢點頭:“跟師父交代的一樣,張口決長二尺四寸,寬一寸八分,三十六斤,不超過半指。”長老問道:“依你看,此人心性如何?”姜老漢苦笑:“此人心思細密,明察秋毫,酒色財氣打動不了,言語之中有一股自然的霸氣流露,若得到寶刀,定會君臨江湖。”長老嘆道:“此刀一出,不知多少人頭落地,也是劫數,當初各派聯手圍剿師父,被師父斬殺無數,這些冤魂都聚在寶刀之上,如今是該找替身的時候了。本待不讓此刀出世,無奈天意難違,此刀該當落於此人之手。”兩人相對默然。
姜老漢取出包裹遞給長老,長老打開,是一個檀木盒,翻開盒蓋,裡面是一座七殺鬼王金像,手拿七種兵器,殺氣騰騰。長老合什念一聲佛號,取出金像,來到一座半人高彌勒佛像前,上香頂禮,將佛像取下蓮花臺。將金像放在蓮花臺正中,金像竟然緩緩沉下去,卻有一個鐵盒升上來,長老取下鐵盒交與姜老漢,將佛像復位。姜老漢問:“師兄有何打算?”長老答道:“恩師交代的事已了,我明日就到峨眉山仙峰寺參禪,不問世事。師弟去往何方?”姜老漢一笑:“我借寶刀得一筆巨資,準備買船出海,到海外逍遙餘生。”長老點頭:“宜早不宜遲,一旦泄露機關,不免大禍臨頭。”姜老漢拜倒於地,叩頭道:“師兄,今日一別,天各一方,再無相見之日,受小弟一拜。”長老跪倒扶住姜老漢,叮囑道:“師弟,今生緣盡於此,千萬珍重。師兄爲你誦經,助你一路順風。”姜老漢二目中淚光閃動,慨然道:“小弟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被恩師收爲門下,與師兄同堂學藝,若有來生,小弟還要拜到恩師門下,我們師徒三個縱馬江湖。”長老點頭:“好,來生再見。”兩人對磕三個頭,灑淚分別。
秦正陽付過銀票,領八兄弟到京中客棧住下,段金剛問:“公子,將一萬兩付給那老漢是不是太過草率?”秦正陽搖頭:“那老漢非比尋常,絕非市井之徒,再說一萬兩也不算什麼,真有寶刀,十萬也值,就算沒有,不過損失一萬兩,憑我等本領,十萬百萬也不在話下。”卞金龍問:“公子,這十天做什麼?”秦正陽吩咐:“先打聽我姐姐下落,再熟悉城中街道,記下貪官污吏居所,兵刃到手就動手。”八兄弟聽得要在京城劫財憂喜參半,分頭出去準備。秦正陽尋找當年的媒婆,費不少周折才找到,打聽得知,姐姐是被萊州總兵娶走,總算有了消息,又把刑部衙門裡外情形探查清楚,心裡暗暗道:當初所受苦楚,一定要這些人百倍償還。九人在京中四處閒遊,藉機摸清情況,就等兵刃。
十日之期已至,秦正陽一行來尋姜老漢,姜環取出八柄刀,卞金龍八兄弟極爲滿意。姜老漢領秦正陽到後院,將鐵盒遞過:“總算到手了,費了不少口舌,公子過目。”秦正陽打開鐵盒,見到一柄碧綠色寶刀,刀柄刀鞘都是玉製,柄做龍形,古色古香。探手取出寶刀,只覺極爲趁手,拔刀一看,刀身長二尺四寸,寬一寸八分,半指厚,刀光奪人二目,殺氣逼人。見到寶刀,秦正陽心花怒放,問道:“老丈,此刀何名?”姜老漢答道:“此刀名叫天罡刀,不算刀鞘剛好三十六斤,稀世之寶。”秦正陽深施一禮:“老丈贈刀之情,今生不忘。”姜老漢搖頭道:“不要謝我,實對你說,老漢準備移居海外,急需銀兩,你要謝我就多給幾千兩。”秦正陽將天罡刀鄭重別在肋下,將卞金龍叫進來問道:“金龍,我們還有多少銀票?”卞金龍答道:“還有七萬五千六百兩。”秦正陽吩咐:“留下六百兩,其餘都給姜老丈。”姜老漢大喜,連連道謝,秦正陽搖頭:“老丈絕非凡人,若肯多留一日,我送你一百萬。”姜老漢是明白人,馬上會意,抱拳道:“公子好意心領,有這幾萬兩,足夠我父子逍遙海外,這就別過了。”秦正陽點頭:“老丈一路順風。”姜老漢叫上兒子,馬上進城提貨,到碼頭搭一艘大船,沿運河南下,採辦不少俏貨,徑直出海,一去不回頭。
秦正陽得了寶刀,喜不自勝,對八兄弟道:“如今機緣巧合,得到天罡寶刀,刀法陡增一倍,天下任我縱橫。”八人大喜。秦正陽吩咐道:“路徑都看好了,今夜就動手,你們兄弟八個,兩人一組,分頭行事,只取銀票,四更在德勝門會齊。記住,不出手則矣,一出手決不留情,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兩歲小兒,一個不留。”八人答應着分頭準備。當晚秦正陽來到刑部衙門,手撫天罡寶刀,牙關一咬,越牆而入。迎面碰上四名官差正在巡更,秦正陽一言不發,寶刀出鞘,四名公差糊里糊塗送了命。秦正陽檢視寶刀,沒有一滴血跡,心中暗喜,身形展開,疾如飄風,見人就殺,當真心狠手辣,一個不留,連牢中罪人也沒放過。仗武功高絕,被殺之人創口被刀氣封住,竟流不出血。
離開刑部,秦正陽長出一口氣,多年壓抑的怨氣,一朝盡吐,胸中格外暢快。第一次出手就殺了百餘人,這一代殺星終於步入江湖。策馬來到德勝門,四下靜悄悄的,卞金龍兄弟還沒到,三更鼓響,秦正陽立馬城門下,回想當年牢中所受苦楚,姐姐臨別時叮嚀之語,心中隱隱作痛。不知姐姐過得如何,是不是活着。一時出神,忽有人影一閃,秦正陽心頭一驚,凝神細看,卻是段金剛與金童趕到。秦正陽搖手示意兩人不要開口,二人換下血衣,片刻後,卞金龍六兄弟趕到,秦正陽揮刀砍掉城門上大鎖,推開城門,砍落吊橋,九人快馬出城。奔出十里,秦正陽方問:“你們收穫如何?”卞金龍道:“我和金虎得了八十萬左右,殺了四十多人。”段金剛道:“我和老八得了一百萬,殺了六十多人。”秦正陽道:“看來這一票得了三百多萬。你們是否覺得我太過手狠?”卞金龍道:“人在江湖,我不殺人,人必殺我,若無一副鐵心腸,趁早回家種地。”其餘幾人齊聲附和。
秦正陽聽袁金鼎未曾出聲,問道:“金鼎有何話說?”袁金鼎猶豫一下開言:“我覺得婦人小兒似乎不必殺掉。”秦正陽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殺人全家,留下一個小兒,早晚這個小兒會來找你報仇。當初夏朝被大臣篡位,斬草未能除根,留下一個懷孕的婦人,可就是這婦人懷的孩子借十里之地中興夏朝,報仇雪恨。古往今來,哪一個帝王將相身後沒有白骨如山?唐太宗雄才大略,若不殺長兄三弟,哪來天下?孔明抱經天緯地之才,只因一顆仁心,抱憾終生。我痛下苦功,不是爲揚名,更不做俠客,也不想開宗立派,收徒傳藝。而是要開創一股橫掃江湖的勢力,你兄弟也要做一方大豪。若想成此大業,就不能有婦人之仁,你們若不願相助或只想做富家翁,這一票銀子足夠。我一人奔萊州,就在前面分手。”袁金鼎道:“想不到公子有此雄心,金鼎願追隨左右。”卞金龍頗爲嚮往,美滋滋道:“只要跟定公子,早晚我卞金龍也是呼風喚雨,說一不二,想到這裡,真是從心裡樂出來。”段金剛道:“大丈夫自當轟轟烈烈,闖一番事業,豈能終老於山林之中?”秦正陽見八兄弟都願相助,心裡也覺痛快,對八人道:“我等都是在苦水裡泡出來,不分彼此,今日之語我不會再說,今後要留出精力應付江湖上風雲變幻,希望衆兄弟照命而行,大夥齊心合力,闖出一片天地。”八兄弟齊聲答應。
進入萊州,打聽得知,當年的總兵已升任山東軍門,住在濟南。於是九人趕奔濟南,先在客棧住下,尋人打聽,得知軍門有一妻四妾,確有一妾姓秦。秦正陽得知姐姐還活着放下一樁心事,吩咐八人留在客棧,獨自一人趁夜色出門,趕往軍門府。白日早看好路徑,翻牆而入,直奔後宅,憑此時武功,穿堂入室不在話下。轉過一個月亮門,進入一個小院,只有四間瓦房,院中種着花草。正中兩間瓦房亮着燈,屋內人影落在窗上,那身影再熟悉不過,正是姐姐秦玉娥,正在燈下繡花。秦正陽想到姐姐所受委屈,自己所受苦楚,忍不住落淚。潛到窗下,聽屋中一名侍女道:“二孃,虧你受得了,住在這種破地方,公子也真是的,親生母親也不管。”秦玉娥道:“住在這裡有什麼不好?好吃好喝就夠了,東院一天到晚爭風吃醋,早晚鬧出事來。”屋中二人閒談,秦正陽見院裡就這兩人,伸手一敲門,侍女剛一開門,秦正陽寶刀出鞘,刀光在侍女項下閃過,探手抓住侍女提到另一間屋,轉身來見姐姐。
秦玉娥見侍女出門不回,正在疑惑,忽見一名黑衣青年進屋,大驚站起,問道:“你是何人?夜入官宅,不怕殺頭麼?”秦正陽見姐姐容顏頗顯蒼老,知爲擔心自己之故,心頭一酸,輕喚一聲:“姐。”秦玉娥身軀一振,仔細打量,問道:“你究竟是誰?”原來秦正陽苦練武功,脫胎換骨,與從前大不相同。秦正陽雙膝跪倒,叫道:“姐,三郎看你來了。”秦玉娥再無懷疑,抱住秦正陽叫一聲:“兄弟,想死姐姐了。”姐弟倆抱頭痛哭,秦玉娥久在官宅,知曉宅中規矩,不敢驚擾旁人。趕緊收淚,拉秦正陽到桌邊坐下,轉身到牀頭翻出兩枚金戒指,一根鳳釵,用布包好遞到秦正陽手裡交代:“兄弟,這裡不能久留,姐姐看見你就放心了,你拿這兩件首飾換幾個錢先住下來,明日我跟那死鬼說一聲,叫他給你謀個差使。”秦正陽不忍拂姐姐好意,將首飾揣在懷中,擦乾臉上淚痕道:“姐姐,兄弟如今可不比往日,你先隨我出去再說。”秦玉娥唯一的牽掛就是這個兄弟,見到兄弟如此氣概早把一切拋在腦後,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