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數日,收穫頗豐,崔文鳳興高采烈,船上備有不少烈酒,用海味下酒別有一番風味。孫一鳴感慨:早知海上有這麼多樂事,何必在中原留連?話雖如此,此行的目的可不敢忘,話裡話外打探蓬萊海面上的詳情。原來海里也有不少好東西,孫一鳴留心認清珍珠貝,向水手學潛水,打算蒐羅幾件稀罕物送給薛九娘,向秦正陽送禮可討不着好。蓬萊海面上島嶼不少,卻沒人居住,每到一處,衆水手都要下海尋覓一番,孫一鳴水性精通,在海里尋找稀罕物。幾日後前面出現一個小島,崔文鳳吩咐轉向,孫一鳴問道:“爲何不靠過去尋些好東西?”崔文鳳答道:“那座島有人居住,我們可惹不起。”孫一鳴留了心,又問:“這個島叫什麼?”崔文鳳搖頭:“不必打聽,反正不要招惹就行了。”孫一鳴雖然想上島探察,但無計可施。行出不遠,忽然後面一隻船發出信號,崔文鳳一跺腳:“在這裡漏了水如何處置?”孫一鳴問道:“什麼事?”崔文鳳道:“漏水了,只能靠岸。”孫一鳴心中暗喜。
後面的船來到近前,船上一人高叫道:“我們的船要靠岸,三爺先走,修好了我們就跟上,不要耽誤收成。”崔文鳳叫道:“丁魁兄弟,規矩你都懂,不用我多說,小心在意。”孫一鳴忙道:“小弟有些暈船,早想歇歇。”潛運內息,臉色煞白。崔文鳳點頭:“你到他們船上歇歇,看你的模樣不是惹事的。”孫一鳴轉到丁魁船上,崔文鳳帶船隊先走,丁魁把船靠近小島,動手修理。島上樹木茂盛,景色宜人。孫一鳴對丁魁道:“我到島上轉一圈如何?”丁魁道:“萬萬不可,回頭到了無人荒島隨你遊玩,這裡可不行。”孫一鳴不再堅持,仔細打量小島,觀察島上地勢,準備上島查探,又怕船開走了回不去。正猶豫時,島上出現兩個人影,丁魁吩咐道:“弟兄們小心,不要露頭。”船上水手都藏到艙裡,丁魁在船頭滿臉賠笑。孫一鳴躲在船尾偷眼觀瞧,見島上走來兩名少女,明眸皓齒,姿色不凡。一名女子道:“原來是你,怎麼連規矩都忘了?”丁魁施禮道:“小人不敢壞規矩,實在是船漏水走不了,絕不敢上岸,請姑娘美言幾句。”一名少女拿個班道:“來回這麼遠的路,我可懶得走。”丁魁連忙從懷裡取出一枚金釵,一根玉簪,賠笑道:“兩件微物,姑娘不要見笑。”少女輕飄飄躍上船頭,接過金釵玉簪,笑吟吟回島。孫一鳴暗吃一驚,看不出這樣一個小姑娘也有這樣身手。下人尚且如此,主人可想而知,倒要多加小心。半個時辰後,一名少女回來吩咐道:“島主說了,給你三日限期,不許多耽擱。”丁魁滿口答應:“姑娘費心,要什麼海味儘管吩咐。”少女笑道:“回頭問問老夫人,看你造化如何。”轉身回返。
丁魁抓緊修理,孫一鳴做好準備,等明月初上,悄悄下船,白日看好路徑,沿着少女行走的路線尋蹤前行。翻過一個山崗,遠遠有燈光閃爍,孫一鳴深知此處主人乃是世外高人,一點不敢大意,奔燈光行進。秦正陽知人善任,孫一鳴確有過人之處,行動之時,一毫聲息也無。接近燈光,纔看清楚是一所宅院,只有五間房舍,孫一鳴不敢翻牆,尋找狗洞,果然發現,孫一鳴學過縮骨之術,就由狗洞進入院中。黑暗中兩條黑影撲來,乃是兩條惡犬,孫一鳴早有準備,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抖動一下,一片粉末散開,兩條惡犬一聲不發,夾着尾巴逃回窩去了。原來香囊裡裝的是虎骨粉,惡犬聞到老虎氣味只有乖乖逃走,這是下五門常用的手段。孫一鳴潛到一間偏房窗下,屋裡傳出對話的聲音,透過窗櫺細看,見屋裡有兩名少女對坐吃酒,紅衣女子白日見過,青衣女子不是白日到船上的那個。紅衣女子道:“白日丁老大給了兩件首飾,黃杏都拿了,真是氣人。”青衣女子勸道:“算了,她是老夫人跟前的紅人,島主也高看一眼。大公子還好,二公子早被她迷住了,要不然她怎敢私自做主讓丁老大停船?”紅衣女子嘆道:“我就學不會那種狐媚樣子,只能在這裡受罪。”青衣女子道:“宮裡也不自在,我倒寧願呆在這裡,無拘無束。在宮裡一舉一動都要小心,一個不留神就要受杖責。”孫一鳴心裡納悶:這個島並不算大,若有宮殿不會看不見。屋裡紅衣女子道:“聽說赤霞島出了事,你聽說沒有?”青衣女子道:“聽說了,兩天前如意夫人來的時候我聽了幾句,說是令牌丟了。”紅衣女子問道:“什麼令牌?黃的還是綠的?”青衣女子小聲道:“你可不要跟旁人說,我聽說是赤霞令牌丟了。”紅衣女子吃驚道:“誰有這麼大本事,從碧雲長老手裡偷走赤霞令?”青衣女子搖頭:“聽說碧雲長老是被人殺了才丟了令牌。”紅衣女子問道:“此話當真,那赤霞島主還能坐得住?”
聽到此處,孫一鳴已經明白,這個島不是赤霞島,秦正陽奪下的令牌是赤霞令,殺的人是赤霞島的碧雲長老。屋裡紅衣女子對這個消息半信半疑,自語道:“憑碧雲長老的身手誰能殺得了他?姐姐是不是聽錯了?”青衣女子道:“實對你說,紅梅夫人最照顧我,如意夫人來的時候我就在身邊,聽說是個年輕人,才二十幾歲,手下有一兩千人,刀法在中原數一數二。”紅衣女子詫異道:“真有這樣人?爲什麼赤霞島主不到中原奪回令牌,爲碧雲長老報仇?”孫一鳴凝神細聽,這可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卻聽青衣女子道:“如意夫人沒說,我也不知道。聽說那個年輕人又英俊又有本事,還是二品青雲侯,在中原呼風喚雨,我要到了中原一定想辦法嫁給他,做妾也行。”紅衣女子笑道:“姐姐不要妄想了,此人得罪赤霞島,早晚被赤霞島主殺死。”青衣女子搖頭:“不管怎樣,能跟這樣人過一日也好,大公子沒有一點書上講的血性,總是文質彬彬,二公子老惦記脫咱們衣服,一點不像男人。這個年輕人一定比兩位公子強百倍,哪怕只見一面也好。”紅衣女子起身來到青衣女子跟前,探手把青衣女子抱起來道:“姐姐就把我當成那個年輕人,今晚就嫁給我。”青衣女子醉眼朦朧道:“我的好人,我可想死你了。”兩個少女摟摟抱抱到牀上胡鬧,孫一鳴見聽不出什麼消息,收穫已經不少,見好就收,悄悄退出來,小心翼翼趕回船上,人不知鬼不覺。
天明後丁魁抓緊修理,約束船上人不得下船。孫一鳴心裡琢磨,島上的宮殿究竟在何處,怎樣才能進去探查一番。聽船上人講,還要兩日才能修好船,心裡想着晚間再去一趟。正在胡思亂想,看到島上有人來,丁魁在船頭恭候,來的是昨日上船的女子,孫一鳴知此女叫黃杏,側耳傾聽。黃杏笑道:“丁老大,老夫人問你要幾樣海味,這可是天大的面子。”丁魁連連道謝:“多謝姑娘美言,只要船上有的絕不吝惜。”黃杏道:“回頭賞賜下來,我可要分一份。”丁魁忙道:“理所當然。”黃杏來到船上,把單子交給丁魁,丁魁馬上準備,賠笑道:“姑娘,若能讓水手下海,就能取更新鮮的海味。”黃杏點頭:“不上岸就不算壞了規矩,你們把小船劃到鷹嘴崖下面,那裡誰也不會去。”丁魁滿口答應。
幾名水手準備到鷹嘴崖下潛水,孫一鳴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與五名水手乘小船劃到鷹嘴崖。從海上看去,這鷹嘴崖足有二十丈高,果然好似一隻雄鷹探出頭。五名水手下海,孫一鳴藉機觀察,見此島方圓不過三十餘里,根本沒有宮殿的影子。採了幾種海味迴轉,孫一鳴準備晚間行動。黃杏取走海味,午時過後提着一個食盒前來,對丁魁道:“老夫人賞給你幾樣美食,一壺酒。”丁魁謝過收下。黃杏去後,丁魁忿忿道:“這個狐狸精,把好東西都吞了,拿一壺酒打發我。”孫一鳴心知問不出什麼,養精蓄銳準備二次上島。黃昏時分,忽然黃杏匆匆趕來,吩咐道:“丁老大,老夫人有一隻玉鐲掉到碧波池了,你找一個水性好的人去撈出來。”丁魁登時不語。孫一鳴問身邊的水手:“丁老大爲何不答應?”水手小聲道:“誰去誰就回不來了,進島之人絕不會生離此島。”丁魁正猶豫時,黃杏頗爲着急,叫道:“快點,晚了老夫人怪罪下來你們一船人都走不了。”丁魁實在爲難,孫一鳴上前道:“我去,反正我光棍一個,無牽無掛。”丁魁握住孫一鳴雙手道:“兄弟,回去哥哥出錢請人給你做法事,不要記恨。”孫一鳴笑道:“不必,省些錢給兄弟們喝酒。”
黃杏急急道:“快走。”孫一鳴跟在黃杏身後,徑直走向島心。來到昨晚到過的房舍,直奔正中一間大房子,進門後纔看清,這裡竟然是一個大門,有一個通道伸向山中,孫一鳴才知道宮殿竟然在山腹中。悶頭疾行,因知孫一鳴必死,黃杏並不遮掩,穿過幾重宮殿來到一所華麗大廳,正中是一個大池,池水碧綠,黃杏催促道:“快下去,老夫人的玉鐲是墨玉所制,撈出來有重賞。”孫一鳴一個猛子紮下去,池水有五丈深,水性差一些的人潛不下去。還好孫一鳴學了潛水,果然發現一個黑色手鐲,一把拿起來向上一竄,衝出水面。黃杏接過玉鐲交代道:“你在這裡等着。”轉身跑遠。孫一鳴明白,這裡主人與赤霞島主有交情,肯定知曉內情。這時要逃走應該有機會,只是這樣離開定會被島上人發覺,恐怕會連累一船的人。想到此處索性定下心等候。過了許久,黃杏纔回來,吩咐道:“你隨我來。”領着孫一鳴穿過幾重殿,來到一座石室,裡面擺着一桌豐盛酒席,黃杏道:“進島之人再不能離開,你吃飽喝足,好生上路。”孫一鳴笑道:“姑娘儘管自便。”黃杏退出石室,把石門關上。孫一鳴先試了一下,菜中沒有毒,酒中有鶴頂紅,於是放開懷抱吃飽,四下細看。這裡石室並不是密不透風,有兩個窗口,都是石制,只有碗口大小的空。孫一鳴心裡暗笑:這等地方豈能關得住偷天鼠?從懷裡取出一根細絲,乃是重金購來的烏金絲,堅韌之極,能承受千斤重物。孫一鳴把烏金絲套在石櫺上,來回拉動,不過片刻就把石櫺弄斷。只要弄斷一根,就能出去。孫一鳴用縮骨之術鑽出石窗,下面碧波盪漾,似曾相識。原來這石窗開在鷹嘴崖,距水面十五六丈。孫一鳴雖然是出名的飛賊,也有些心驚肉跳,多虧曾經來過,知道下面沒有礁石,一咬牙,一頭紮下去。落到海水裡反而有了一種安全感,找準方位,向丁魁的船游去。
丁魁自孫一鳴走後,心裡不是滋味,不知怎樣向崔文鳳交代。水手勸道:“船已修好,快走吧,再呆下去,不知會有什麼事。”丁魁嘆口氣,開船離島。孫一鳴回來時已經晚了,心裡叫苦,如今可困在這裡了,可惜沒把消息傳回去。海水頗涼,孫一鳴悄悄上岸,尋一個密林把衣服晾乾,就在林中安下身,心裡琢磨:既來之則安之,好歹要探出些內情。這裡的人也要到內陸採辦日用品,一定有船,先找到船就有了逃生的機會。想到這裡就沿着密林搜尋,小心翼翼,轉過一個山坡,有一個避風港,果然停着兩隻船。孫一鳴心中暗喜,就在林中安身,只要有人來或者有人離開就有機會。接連兩日沒有動靜,那宮殿可不能輕易去,連一個下人都有不俗身手,主人絕非等閒。等到第三日,忽然有一隻船遠遠駛來,靠岸之後,有一羣男女下船登岸,島上有一羣人來迎,熱鬧一番,向島上行去。孫一鳴剛要跟在這些人後面進島,忽然發覺在來船後面有一隻小船向一片密林駛去。心裡納悶,臨時改了主意,向密林靠近。遠遠看到船上有人進入密林,孫一鳴在草叢裡前行,緩緩靠近。逐漸看清林中有一人,一身黑衣,黑紗蒙面。孫一鳴更是納悶,小心接近。眼看黑衣人緩步前行,忽然停下不動,孫一鳴心裡一驚,難道對方發覺自己行蹤?還差着百步,怎麼可能。剛想到此處,忽然一股涼風襲來,孫一鳴覺出危險,矮身就逃,抖覺脖項一緊,竟被人掐住,孫一鳴心道:我命休矣。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探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