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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啊,你們宋大奶奶人呢?”田氏不耐地吼道。

宋大奶奶那邊放了話,只要是綠玉軒的人上門,統統拒見……回話的丫鬟低垂着頭,不敢說話。

“一羣廢物!”

‘啪’的一聲,田氏將碗筷往桌子上一摔,蹭地就站了起來,叮囑埋頭苦吃的女兒方媛:“大妮,吃飽了就去牀上躺着,娘出去一趟。”

方媛咂咂嘴,剛想說自己想出去逛逛,就被田氏瞪了一眼,只好打消了念頭。

田氏睃了女兒一眼,湊到她耳邊去說了幾句話,爾後便板着臉,吩咐跪在地上的丫鬟:““帶路,我要去你們宋大奶奶的院子!”

那丫鬟求助地望向一旁的大丫鬟水蓮,水蓮急忙朝她搖頭。

田氏猛地一回身,水蓮趕忙低下頭,恭敬而溫順地垂着手,侯在方媛身後,聽憑差遣。

田氏一撇嘴,重重地哼了一聲,高聲道:“走!”

那丫鬟無法,只好起身,慢吞吞地挪動步子,帶着田氏往門外走。

兩人一前一後,纔剛一出屋子,綠玉軒門上的婆子提着裙裾,急匆匆地往這邊趕來,見了田氏忙上前行禮,急道:“老夫人,方家來人報信,說昨兒夜裡您不在,家中遭了賊,三小姐受了傷,請您趕緊回去看看!”

“什麼!”田氏大驚失色,但更多的是不相信。

在方家村住了幾十年,村裡一窮二白,從來沒聽說哪家遭賊偷的,這還是頭一遭,還恰好是自己家被偷。

方媛聽見動靜。想出門去看看,但田氏吩咐了,不許她走出這屋子半步,只好從門框中探頭出來,好奇地問道:“娘,我好像聽見她說咱家被賊偷了,怎麼回事啊?”

“回去呆着。沒你的事!”田氏猛地一回身。狠狠地瞪了方媛一眼。

方媛見狀,趕忙縮回屋子裡去了。

田氏啐了一口,恨恨地道:“你們好好伺候二小姐。我回去一趟,家裡的事兒處理好了就過來,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敢怠慢二小姐,小心你們的皮!”放完狠話。田氏才讓門上的婆子帶路,從角門出去了。

田氏一走。大家不禁都鬆了一口氣,卻又暗自納悶兒,都說上門做客束手束腳,住得不自在。爲何田氏卻恰好相反呢?

田氏前腳一走,宋大奶奶後腳便帶着大夫親自過來了。

孃親不在,方媛沒了主心骨。看見宋大奶奶進了院門,便將屋中的下人全部攆了出去。回到牀上躺下了。

宋大奶奶推門進來,徑自走到牀頭的杌子上坐下,很是和藹地看着她,關切地問道:“怎麼樣?聽說你昨兒個發燒,今日可有好些了?”

方媛心底一暖,圓圓的臉上盪開笑意,撐着身子坐立起來,低聲道:“好些了,就是頭還有些暈乎乎的……”

宋大奶奶瞅了瞅她頭上纏着的紗布,微微眯了眯眸,拉起方媛肉嘟嘟的小手,放在手心裡握了握,笑道:“可憐的孩子,讓你受苦了,我心底是在是過意不去,特意請了大夫過來,再讓人替你瞧瞧吧。”

田氏臨走前刻意交代過方媛,不許她出屋,也不許讓別人碰她的傷口,聽了宋大奶奶的提議,慌忙罷手拒絕:“不,不用了,昨天大夫已經瞧過了,也開了藥,還特意叮囑過不讓解繃帶……”

她的傷口上,田氏可是特意加了些料,想不留疤都難,不過疤痕是在額頭上,緊挨着髮際線,並不是太顯眼,否則,方媛自己也是不肯留疤的。

宋大奶奶心下一沉,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眸中閃過一抹精光。

方媛心中一驚,立即便想收回自己被宋大奶奶握住的手。

宋大奶奶反手一握,將方媛的手牢牢握在掌心裡,和顏悅色地望着她,憂心忡忡地道:“傻孩子,那大夫是怕別人搶了他生意,才故意那麼說的。頭上的傷可不是小事,若是沒徹底根治,將來落下病根兒,可是會要人命的!”

方媛被她一嚇,一顆心差點蹦到了嗓子眼,昨夜那股子難受勁兒還歷歷在目,此刻彷彿還能感同身受,頓時驚出一聲冷汗來。

宋大奶奶這才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鎮上最好的大夫就在門外,別人想請動都難,我也是親自上門去才請來的,讓他給你仔細看看,省得落下病根兒,將來想治都難!”

先是連恐帶嚇,卻又朝她遞糖果,方媛哪裡招架得住,根本不是宋大奶奶的對手,很快便點頭同意了,迫不及待地讓人將大夫請進來。

鬍子花白的老者先是給她號了脈,然後命人解開她頭上的繃帶,準備仔細查看傷口。

隨着最後一圈繃帶掉落,方媛額頭上的傷口頓時暴露在衆人面前。

整個額頭腫得發亮,像是剛出籠的白麪饅頭,傷口處黑乎乎的一片,能清楚的看到傷口間的裂縫!

乍一見,宋大奶奶不禁倒抽一大口涼氣,心頭翻起的驚濤駭浪來。

老大夫氣得手都在顫抖,眼神凌厲,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着:“究竟是哪個庸醫給包紮的?簡直是胡鬧!用香灰止血那是萬不得已,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法子,這鎮上什麼都不缺,居然還用此法止血,簡直是在造孽!”

那傷口根本沒經過處理,而是直接用香灰堵住了傷口間的裂縫……照這個治法,方媛昨夜能從高熱中撿條命回來,簡直是天大的造化!而且,傷口中的香灰如果不及時清理乾淨,方媛想不破相都難。

田氏爲了讓趙家負責,還真是下了狠手,連自己的親生兒女都下得了如此狠手……

宋大奶奶後怕地壓着胸口,小心地問道:“馮大夫,礙事麼?會不會傷及腦子,留下後遺症?”

馮大夫回身,朝宋大奶奶使了個眼色,語重心長地說道:“不好說,腦子裡淤血如若不能散去,將來即便不會喪命,也會癡傻一生。”

“這麼嚴重!”方媛大驚失色,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令她瞬間將田氏臨走前交代的話拋諸腦後,一起身便跪到了被面上,顫着聲兒哀求道:“大夫,你救救我,大奶奶,你救救我啊……”

背對着她的宋大奶奶側身覷了她一眼,抿脣笑了笑,轉身換上一副愁容,將不斷磕頭的方媛扶起來,眼裡滿是疼惜,輕聲道:“孩子,你也別害怕,只要好好的配合大夫,聽大夫的話,馮大夫就一定能治好你的。”

方媛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連連點頭,忙不迭滿口答應:“我一定聽話,你們一定要救救我,我什麼都聽你們的。”

“好孩子,別怕,我們都會幫你的。”宋大奶奶上前一步,坐到了牀沿,將方媛攬過來靠在肩頭上,擡臂輕輕拍打着她後背安撫。

一炷香後,丫鬟們按照吩咐準備好了清水、紗布等用品。

馮大夫用烈酒爲方媛重新清洗了傷口,用鋒利的小刀將傷口重新挑開,將裂縫中的香灰洗得一粒不剩,纔將傷口壓回原處,中間留下一道小小的細縫,方便破裂開的皮肉長出新肉來抗議連在一起,這樣一來,傷口癒合後即便會留疤,也不會太嚴重,用藥膏就能消除。

傷口中沾上的香灰太多,馮大夫爲了清除香灰,不惜用沾了麻沸散的小刀將皮肉割開,儘管如此,方媛還是中途就痛得暈了過去,後面的過程,因爲她暈過去而變得更加方便。

方媛再次醒來時,已經被移到了西院,交給二房的人照顧。

護送她過來的吳媽媽解釋說老祖宗染病臥牀,東院人多嘴雜,怕將病氣過給方媛,不利於她養傷。

田氏不在身邊,方媛六神無主,幸好二夫人待她跟客氣,加上二夫人幫過她們母女一次,方媛對二夫人的印象很不錯,也就安心在二房住下來養傷了。

將人送過來後,吳媽媽在二夫人身邊耳語幾句,隨後便回去覆命了。

二夫人搖着扇子,在屋中走了好幾個來回後,猛地一拍扇子,氣呼呼地坐到了貴妃榻上,問自己身邊的婆子:“你們說,老祖宗究竟是怎麼個意思?明明是大房惹的禍,卻將人送到我二房來!”

二夫人身邊的婆子左右瞅了一眼,見屋中沒有旁人,便上前道:“夫人,外頭可都在說田氏賴着讓大房負責,將方二姑娘娶回來做媳婦,老祖宗見這個燙手的山芋都給我們,八成是賴上咱們二房!”

“你說的有道理。”二夫人點點頭,立即朝外吩咐道:“去通知大少爺二少爺,讓他們最近都留在書院好好唸書,別回來了。”

二房一直住在當地,家中的孩子是按照自己一家來排的輩分,大房回鄉後,孩子們都大了,也懶得再去重排輩分,各房都管自己家的老大叫大少爺,若是兩個‘老大’碰到了一起,就在前頭加上他們的名。

外頭有人應了一聲,當即便去傳話了。

二夫人想了想,眼珠子骨碌碌一打轉,又朝外吩咐道:“去知會老三,讓她將以前春華住的廂房收拾出來,方二姑娘要住在她那邊養傷,讓她小心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