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救命

院子外的人將柴禾全都搬進了院子裡,又澆上了火油,打算將整個院子付之一炬,萬事俱備後,見四姑娘還在屋中沒出來,便有人上前去催了一遍。“知道了,等着,我很快就完事了。”四姑娘不耐地吼了一聲。

那人伸長了脖子往屋中瞅了一眼,見方霏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四姑娘蹲在她身後,一手揪着她後腦勺上的頭髮,強迫她擡起頭來,看着擺在她面前地上的紙筆。

被送進清潔庵裡來的,多是家族中犯了事兒纔會被打發到這裡來的,均不是什麼好貨色,但也有死了丈夫又無子嗣而被公婆強迫送進來的,眼前這位便是其中一個,她見方霏還有一口氣兒,有些於心不忍,便試探着問道:“四小姐,她還有氣兒,放火前要把她先移出去嗎?”方霏一直不肯合作,四姑娘正心焦,當即擡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她可是染了瘟疫的,你要是再多嘴,我就讓人把她搬到你房間裡去好了!”

那女人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冷顫,不敢說話了。

四姑娘見她站在門前不肯走,妨礙自己辦正事,便又衝那女子喝道:“外面都準備好了是吧?行了,這裡沒你們的事兒了,把火摺子留給我,我會善後的,你們就先回去吧,記得,回去後一定要把衣裳全部燒掉,別捨不得衣裳丟了命!”

那女子應了一聲,將火摺子放在門口,便退回院子外,喊上自己的同伴走了,這院子裡都是死人。惡臭熏天,又都是染了瘟疫的,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一行人很快便離開了。

四姑娘往門外睃了一眼,見確實沒人了,這才放心地回來,撿起地上的紙幣。只顧自地坐到堂屋上的木桌前。刷刷刷地寫了一通後,拿着宣紙上前,道:“方霏。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乖乖的給我照着抄一遍,我給你個痛快的,否則。你就等着活活被燒死吧!”

方霏彎脣一笑,用微弱的聲音道:“你這種人。連自己的嫡親曾祖母都敢害死,給你正了名,將來也是去禍害別人,橫豎都是死。我爲什麼要成全你?別做夢了,我是不會寫的。”

“你!”四姑娘惱羞成怒,當即揪着她衣領拎起來。狠狠地罩着她臉上呼了幾巴掌,打得自己手掌心火辣辣的疼了。才停下來,氣喘吁吁地望着方霏。

方霏的性子便是這樣,越強則強,反正橫豎都是死,她不會爲了能死得痛快一些而去妥協,說白了,就是一身硬骨頭,軟硬不吃。

四姑娘瞅着她半張臉都被打腫,脣角溢出鮮血來,忽然計上心來,當即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捉住方霏的手,在她食指指端狠狠地扎出一個血洞來,用她的手指做筆,鮮血爲墨,在擺放在地上的開始書寫起來。

方霏自然是不肯配合她,拼着最後一口氣,也不讓她如願,整張紙都被畫得亂七八糟。

這一舉動徹底惹惱了四姑娘,她火冒三丈地站起來,擡腳罩着方霏身上就是一頓猛踢,直到踢得她昏厥過去,才停下來,再次捉住她的手,擺上一張乾淨的宣紙,打算重新寫一遍。

二姨娘一直和清潔庵那邊有聯繫,也知道今天四姑娘打算一把火燒掉院子裡的秘密,怕去得早了,四姑娘那邊還沒開始,便故意帶着陳譽四處亂轉,打算拖延時間。

但陳譽在趙家鎮也待了一段日子,很快便發現了端倪,二姨娘被他抽了幾鞭子後,便老實了,只得乖乖地將他往清潔庵方向帶,等到了清潔庵前不遠處,見到庵後有煙霧火光,當即放下心來,毫無顧忌地上前敲了門。

庵裡看門的婆子開門出來,見是二姨娘,便笑呵呵地招呼道:“二姨娘,您老人家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吩咐,隨便派個人來傳個口信兒就成,我們知道該怎麼辦的,何必勞您大駕,親自跑一趟呀。”

因爲三姨娘母女的關係,二姨娘私下往清潔庵塞了不少好處,和庵裡管事兒的人都很熟悉,每次她來,不是帶着禮品便是直接送銀票,庵裡的人見了她,就跟見了財神爺似的,恨不得直接把她供起來,熱情得不能再熱情了。

陳譽翻身下馬,越過二姨娘想要進去,那中年婆子見他是跟二姨娘一路過來的,還以爲是二姨娘的兒子,但規矩還是要守的,忙退回門裡,道:“公子,我們清潔庵裡頭都是女人,您進去不太方便,您還是在門口等着二姨娘吧。”

陳譽顯然也看見了庵後的火光,懶得給她廢話,直接一腳朝着大門踹過去,連門帶那看門的婆子一腳踹飛,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還不等她坐起來,一隻黑麪白底的錦靴便踩上了她的胸膛,錦靴的主人像是睥睨世人的天神一般冷冷地俯視着她,冷冷問道:“趙家送來的人在哪兒?”

“二……”那婆子正想跟二姨娘求救,歪着腦袋一看,趁着這空當的功夫,二姨娘早已經撒開腳丫子逃跑了。

陳譽冷着臉,腳下忽然用力,使勁碾了一下,腳下響起‘咔咔’的聲音,再次問道:“趙家送過來的人在哪兒?”

胸口像是壓着千斤巨石,隨時有將她碾成肉醬的可能,那婆子嚇壞了,忙連連罷手,慌張地回答道:“在後院,在後院,公子饒命啊!”

“帶路。”陳譽冷冷丟出二字,這才擡腳鬆開那婆子。

那婆子着實嚇壞了,麻利兒地站起來,後怕地揉着兀自發痛的胸膛,低眉順眼地道:“好……好,公子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清潔庵後面那所廢棄的土牆院子外時,整個院子裡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四姑娘笑意盈盈地站在院子門口,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絲毫不察有人走近。

那帶路的婆子只當陳譽是趙家的男丁,快到了院子的時候,便悄悄放慢步子,等陳譽大步往院口過去時,便偷偷的溜回去了。

腳步聲響起才身後時,四姑娘這才察覺到有人走近,回身一看。頓時激動地有些喘不過氣兒來。

那疾步行來的一襲湖藍色錦衣的公子。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也是能讓她揚眉吐氣的人,即便是他臉色黑如鍋底。也絲毫不損他的絕代風華。

“世子,您怎麼來了?是來……找我的嗎?”四姑娘有些激動,面上泛起兩團紅暈,說話的聲音也從大到小。最後的四個字,就連她自己也沒能聽得見。

每當她一緊張的時候。便會擰自己的手指頭,此刻的她更是緊張得說話聲音都開始顫抖,低着頭,卻又含羞帶怯地胎膜偷偷打量陳譽。兩隻手交叉疊放在身前,十根手指頭只差擰成麻花狀。

陳譽卻沒心思欣賞她欲語還休的小媳婦模樣,狹長的鳳眸微眯。視線落在她手上擰着的那張宣紙上,忽然閃電般探手出去。輕輕地從她手中抽出了那張寫滿紅字的宣紙。

一打開裹成圓筒狀的宣紙,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上面的字跡也是歪歪扭扭的,完全看不出是誰人的字跡,但從字跡行間的語氣來看,寫信的人應該是方霏無疑,落款上卻是空白,只有一個血手印。

“這是從哪兒來的?”陳譽淡淡地問道,語氣毫無波瀾,聽不出是喜是怒。

四姑娘大駭,面上瞬間血色褪盡,指着陳譽手上那張寫滿血字的宣紙,囁囁道:“這……是我祖母臨終前寫給我的……”

“這不是方霏的字跡。”陳譽豁然擡眸,眸中精光迸裂,殺氣驟現,“方霏是何時死的?又是如何死的?”

四姑娘渾身一顫,後脊背一陣陣的發麻,眼神四處遊移,再不敢去望着陳譽,道:“祖母她們都染上了瘟疫,所以才被家裡人送到這裡來,我這幾天一直在這裡熬藥給她們喝,希望她們能躲過這一劫,可惜終究還是人難勝天……”

四姑娘邊說着,邊拿帕子抹淚,不時拿眼風偷偷打量院子裡的情形,柴火火勢漸旺,被風一吹,便鋪天蓋地的朝着土牆茅草屋上撲過去……

“我問你方霏是幾時死的。”陳譽再次冷冷問道,語氣冷凝如冰,即便對面便是炙人的火光,聽來竟也讓人直冒冷汗。

“昨……昨天。”四姑娘小聲地道,“院子裡的人都死了,我也想好好的安葬她們,但是庵裡的管事說了,她們都是因爲染上瘟疫而死的,若是不燒掉,便會有更多的人被傳染,我也是迫不得已,爲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只能將院子燒掉……”

“昨天寫下的血書,今天卻還能聞到這麼濃的血腥味?”陳譽眸中精光一閃,袖中的鞭子猛然探出,直直朝着四姑娘的面門抽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緊接着便是四姑娘的一聲慘叫!

那一鞭子,陳譽足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即便是對待漠北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滿族人,他也不曾用過此等的力道,那一鞭子下去,從四姑娘眉梢到下顎上,被抽得皮開肉綻,面上裂開一道深深裂縫,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四姑娘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視線中的便出現一片腥紅,她只來得及慘叫了一聲,第二鞭子便再次罩着她面門抽下去,從額頭到下巴,愣生生的被劈開成了兩半,整個人血流披面,像是從地獄中出來的惡鬼,豁然恐怖!

一鞭子一鞭子的接着抽下去,卻又避開致命的地方,四姑娘此刻纔算是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最引以爲傲的容顏毀了,手腳筋脈也被抽斷,像是一塊破布似的蜷縮在地上,甚至口不能言,只剩下苟延殘喘的份兒。

陳譽從來不屑對女人動手,這一次卻像是着了魔,捏着宣紙的那一隻手顫個不停,握緊鞭子的那一隻手卻很沉穩,鞭鞭正中目標,絲毫不手軟。

“救我……”

一聲極低極低的呼救聲像是天外來音,豁然闖入腦海,陳譽握鞭的手一頓,忽然像發了瘋似的,轉身邊衝進了火光沖天的土牆院子中去!

幸得院子四周都是土牆,只有屋頂上是茅草,四姑娘雖讓人在院子裡堆放了大量的柴禾,卻沒讓人往屋裡放,火勢蔓延開去,火舌先是卷着土屋屋頂的茅草燒下來,隨後才燒進土屋中去。

滾滾濃煙中,陳譽被薰得雙眼直流淚,好不容易纔穿過院子,衝進了土屋中,纔剛一進門,腳下便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整個人收勢不住就朝前跌了下去,他非但沒生氣,反而是一喜,貼着地面一陣摸索,尋找纔剛絆倒他的‘東西’。

很快,他便尋找到了目標,順着那隻手臂一路往上,手掌覆上地上的人面頰,略一摸索,便已經確定了地上的人是誰,當即便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用披風包住地上的人,小心地將她橫抱起來,從土屋中出來,衝出了濃煙滾滾的土院。

已經是個非廢人的四姑娘聽見動靜,努力地睜開未受傷那隻眼,便見灰頭土臉的陳譽抱着方霏從火場中衝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將她見她放在院門前的土臺階上,拿手搭上她脈搏,仔細診脈。

“陳譽……你這個賤人……你遲早……會被方霏害死的!”四姑娘櫻脣被鞭子從中抽下,兩片花瓣似的脣瓣愣是裂成了四瓣,儘管動一下嘴角都鑽心的疼,她還是拼盡了全力,說出這段話來。

“呵呵……她染了瘟疫……你還救她,你等着被傳染吧!黃泉路上,我等着你們這對狗男女!”

鬆開搭在方霏脈搏上的那隻手,陳譽面色鐵青地站起來,袖中的鞭子再次出手,直接繞着半死不活的四姑娘脖子纏了兩圈,再一用力,四姑娘整個人就像是風箏一般飛了起來,穿過土牆院子的門洞,直直朝着火光沖天的院子當中掉落下去,很快便被熊熊烈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