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豪雙眼不住的流出鮮血,滿臉都是,痛得他按住眼睛一直在地上打滾。張彩兒見那少年走遠,又看了看林天豪,樣子十分的恐怖,怕他發起怒來再要難爲自己。
於是心裡只想着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正起身,見自己的籃子就在身邊,又彎腰將籃子挎在手裡,然後拔腿便跑。
林天豪雖然雙眼瞎了,但是聽覺未失。他知道一定是張彩兒逃跑,但此時如若張彩兒走掉的話,那他自己一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又瞎了眼睛,肯定無法出去。便低頭忍住疼痛喊道:“彩兒姑娘,你還在嗎?”
張彩兒正跑出一小截,便聽見林天豪叫她,於是停住腳步,回頭望去。雖然剛纔林天豪調戲於她,但是現在見林天豪如此,卻也起了同情之心。不禁問道:“你……你還想作甚?”
林天豪低着頭,慢慢撐起身子,然後跪伏在地上,說道:“彩兒姑娘,剛纔是我該死,想要輕薄於你,不過此時我報應以至。望姑娘能憐我雙眼已瞎,無法行動,求姑娘幫在下一個忙吧。”
說完便不住的磕頭,剛磕了幾個,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到懷中摸出一把銀票,然後拿在手中,舉在頭頂上,說道:“姑娘,這銀票給你。算是我給你賠罪,請你一定收下,一定收下啊。”
張彩兒本就起了同情之心,又想他既然雙眼已經瞎了,而且那飛劍也斷了,便也不能再使什麼壞,於是問道:“你要我幫你什麼?”
林天豪說道:“只求姑娘將我帶回附近村鎮,然後替我修書一封寄往家鄉,等書信一到,便自然會有人來接我。姑娘放心,期間我住在客棧,決不再打擾姑娘。”
張彩兒聽罷,覺得此事並不難爲,但見林天豪滿臉是血,就連身上的衣服也都沾着血跡,模樣頗爲恐怖,要是就這個樣子回村,恐怕會引起騷動。於是說道:“此事我可以相助公子,不過現在公子還是先到河邊去清洗下臉上的血跡吧。”
林天豪聞言,十分欣喜,當即又磕了幾個頭,同時說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還勞煩姑娘過來帶我到河邊去。我怕自己亂走,一會掉進了河裡。”
張彩兒聽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你都這樣了,還貧嘴。你難道天性如此嗎。”
其實林天豪當真是怕如果讓他自己走過去的話,那一個不小心就得掉進了河裡,也是實話實說而已。但在張彩兒聽來,卻還以爲他又在貧嘴耍滑。
林天豪當即回道:“姑娘誤會了,我確實是害怕自己掉進水中。”語氣說的甚爲誠懇,一改起初的油腔滑調。
張彩兒聽罷也不去與他爭辯,慢慢走向他,同時說道:“那我來扶你就是,不過你可別亂動,不然血漬再染到我身上了。”
林天豪趕緊說道:“好好,我不亂動。只由姑娘指引。”
張彩兒走到林天豪面前,先是將衣袖撩起,然後扶住林天豪的手臂,說道:“跟我走吧。”
這時林天豪將手中銀票遞了過去,同時說道:“姑娘,這銀票你一定收下。既是我賠罪之禮,亦是我感激之禮。”
其實要說,這張彩兒家也算是貧寒了,見了這麼大把銀票,怎能不心動。可她從小便受父母教誨,不敢隨意收下他人贈禮。於是顯得有些爲難,說道:“這……我不能要。公子快收回吧。”
林天豪見她在山中採些野菜菌類,便知道她家中定不富裕,此時語氣又不甚堅定,心想她肯定是不好意思收下,便說道:“姑娘,我乃真心實意與你賠禮道歉,還望收下才是,莫要弗了我一片真誠啊。”說着又將手中銀票遞了過去。
張彩兒見他其意甚誠,也不再弗他意思,便拿了一張銀票,然後說道:“我只取一張,已是極大的數目了。其餘的留作公子日後之需吧。”
林天豪略微頓了一下,便將其它銀票收入懷中,說道:“姑娘心善,日後定會福祿滿堂。”
張彩兒笑了笑,便扶着林天豪朝河邊走去,同時說道:“這人善才被人欺呢,你方纔不就……”說到這裡,頓時覺得不好再說,也便收了口,不再說下去。
林天豪知道自己理虧,也不敢答話,由她扶着往前走。兩人這麼慢慢走到小河邊,張彩兒便讓林天豪先站在岸邊,說道:“你等會。”
然後從懷裡拿出手絹,在水中浸溼,對林天豪說道:“你用我這手絹擦拭臉上的血跡吧。”說着將手絹遞到林天豪的手裡。
林天豪卻不伸手去接,有些歉意的說道:“我這一臉都是血水,怕是要弄髒姑娘的手絹。還是帶我到河邊,讓我自己來清洗吧。”
張彩兒說道:“這時你倒講起禮來了,隨你吧。”說着將林天豪扶到岸邊。
林天豪蹲下慢慢伸出手,順着土地往前摸去,突然觸及到一股清涼,心裡便有了大概方位,於是又稍微往前挪了點,然後用手捧着水開始清洗起臉上的血跡來。
張彩兒在旁邊看他洗臉,那臉上的血跡遇水即盡,一起都流到了河水之中。這個時候林天豪是閉着眼睛的,張彩兒此刻又纔好生的看了他一番。
心裡想要是林天豪不似剛纔那般輕薄,行如登徒子一般,就像現在這般有禮有節,倒也不失爲一個謙善公子。
可惜現在卻瞎了眼睛,且連眼珠都沒有。如若是睜着眼睛,那真是恐怖之極。想到這裡,張彩兒突然說道:“公子,我瞧你這衣裳都溼了。不如你在此等候我一會,我回家找我兄長取件衣裳,順便拿條布襟矇住你眼睛,這樣公子的模樣也不會……也不會……”她本想說也不會過於嚇人。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如此說出來,定會傷到林天豪。
林天豪聽她支吾,便猜到她所慮之事,當即說道:“姑娘所言不錯,我在此等候便是。姑娘請將我扶到一棵樹下吧。”
張彩兒應聲將他扶起,然後又扶着他坐到一棵大樹下,說道:“公子,此時天色尚早,你不必擔心。我約莫半個時辰就回。”
林天豪嘆口氣,說道:“我現在雙眼既瞎,這白天黑夜,對我來說,又有何區別。”
張彩兒不小心說到林天豪痛楚,一時不知道如何迴轉言語,只說道:“公子如若覺得累,就小憩片刻吧。我去了。”
林天豪點點頭,說道:“姑娘,一路小心。”
聽到這句一路小心,張彩兒着實心頭感動了一下,不禁回頭又看了林天豪一眼,只見他閉目靠在樹幹上,一動也不動。
張彩兒見此,便加快腳步朝家中走。
林天豪聽腳步聲漸漸走遠,到後來已無生息。知道張彩兒定然走遠了,便在樹幹上靠了一會,又不禁想起剛纔的種種,一時悲傷心來,直想大哭一場來發泄心中悲痛。可又怕張彩兒走得不太遠,被她聽見,於是叫道:“姑娘……姑娘……”良久,未有人回答。
林天豪將頭埋入膝蓋,雙頭也蒙着腦袋,便就痛哭了出來。其聲哀傷不已,又帶些許悔恨。越想剛纔的事,就越是痛哭不已,越是痛哭不已,就越是想起剛纔的事來。
林天豪爲何忍到此時才放聲大哭,是因爲最開始的時候,他怕張彩兒就此走掉。那他一人在這荒山之中,不定幾時才能再遇見其他人。就算是遇到,那尋常百姓見自己如此模樣,怕也是會掩面而逃。
多過些時日,自己不就給活活餓死在這裡了。再說或許入夜之後還有豺狼山精等,那更是遇見便死,想要逃脫都無法認路。
所以當時林天豪心中只想留住張彩兒,讓她帶自己離開這裡。心中只此一念,別無他想,更無心去想自己雙眼如何瞎掉的。
雖然痛楚難當,但他畢竟也修道多時,其間還吃過些桑修多煉的丹藥,不說功效神奇,但也能強身健體,所以還算能忍得住。
待張彩兒答應帶自己離開後,心中大石才得以放下。之後與張彩兒攀談了幾句,又在河邊清洗血跡,倒也沒分心去想這傷心事,只想着對張彩兒恭敬有禮,免得別人又偷偷跑掉了。
直至剛纔張彩兒離開,林天豪坐着無事,纔開始想起之前種種。又恐張彩兒女子腳慢,不甚走遠,才喊了兩聲,不見答應,知道已經走遠。這才毫無顧忌的痛哭出來。
這一哭,可就收不住了,越想越是傷心。本來起初是高高興興的去往昆明找自己師兄昆西,結果師兄卻不在。之後又去紅樓找倩娘,但倩娘也恰巧出去了。
於是自己無聊獨自吃酒,卻又正好聽見旁邊有人將起蜀中江湖中事,這才起了回蜀中報仇的念頭。
本來眼看快要進川,結果中途卻無力支撐法術,只得步行,恰又碰見張彩兒,起了yin心想要調戲,這才遇見劫難,矢掉雙眼,心中真是好生惱恨。
先是惱恨自己爲什麼要去調戲張彩兒,又覺得要是自己當時再多支持一會,不也就錯過了。可然後又想要是倩娘當時要在紅樓,自己也就不會前往蜀中了。最後還想着如若昆西在莊園,那不就更沒事了。
越想越是惱恨,越想越是傷心,就這麼一直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總算是無力再哭了。於是心中情緒也漸漸平息,畢竟是修道之人,只也嘆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