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遮住香脣,李緋綾睡意朦朧地打個呵欠,瞌上霧氣迷靄的眸子,說道:“以你們兩個今時今日的功夫,若還讓她把聘禮劫了去,這親事也不用結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師傅,學上十年八年再出來見人吧。”雙手攏在香爐上,狀似老僧入定般閉目養神。
小姨不出手呀!小妖吸吸鼻子,嘟起嘴哀怨地瞅向李緋綾,抗議道:“小姨,你惹事,讓我們來善後!”她家小姨故意張揚才惹來這人的。
“我惹什麼事了?她來劫你的聘禮,又沒劫我的聘禮。”李緋綾的素手一擡,直接射中掛着簾子的鉤子上將鉤子彈開,簾子便放了下來,將馬車內外隔成兩個世界。
小妖摸摸鼻子,在馬背上坐直身子,擡眼朝擋在路前的人望去。她客氣地一拱手,說:“請前輩讓路。”
“哼哼!”那人連連冷笑兩聲,陰惻惻地說:“沒聽到我說的話麼?聘禮留下,人走!”
花燭淚的鳳血刀在掌心裡瀟灑地轉一圈,漫妙的聲音自她的嗓音溢出:“從來只有我花燭淚劫人的東西,還沒有人敢動我的東西。”她斜眼睨着那人,嘴角掛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幾分壞意中透着幾分玩味。“報上你的名號,等你死了我會爲你立碑,讓你避免淪爲無名孤魂。”
“嗬嗬哈哈,小娃兒好大的口氣!別以爲學了幾招紅塵武學就可以肆無忌憚!”黑衣人的話音一落,身形一閃,頓時到得花燭淚的面前,她的爪子一揚,直直地朝花燭淚掌中的鳳血刀抓去。
小妖沒想到這人的身形如此之快,簡直快到駭人聽聞的地步。
花燭淚根本沒看清那人是怎麼動的,只覺得眼睛一花人便已經欺到面前,手腕一疼就被人扣住了脈門。與此同時,小妖已經落到花燭淚的跟前,“前輩,我無意傷人,也請你手下留情。”她的嘴角泛着溫和的笑意,掌心裡暗暗蓄勢。
花燭淚輕敵大意吃了虧,趁着小妖說話那人分神的功夫,她握刀的手一撒,一招縮骨功使出,被那人扣住的手腕“倏”地一下子像脫了層殼似的自那人的掌心裡滑出,跟着花燭淚再以極快的速度曲身探手一撈,便又將鳳血刀握在掌中,刀尖一揮便朝那人的脖子壓去。
“縮骨功!”那人略顯意外地冷哼一聲,衣袖一拂,便朝後滑行退去。
花燭淚一刀劈空,也不追,她已看出這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棘手啊!從不能和以前一樣,打不贏直接腳底抹油就跑吧!她扭着手腕,笑意吟吟地說:“許久沒用,有些生疏了,讓前輩你沒捉牢我,真不好意思。”話音一落,倏地見到那人從原地消失了。花燭淚一怔,見鬼了?心念剛動,突然聽得身後有破空聲響,想也不想便揮刀防住自己身後要害。
“咦!”小妖的低呼聲響起,“這是什麼功夫?”
花燭淚的腰肢一擰,猛地朝邊上躍開,脫離那人的攻擊圈,再回頭時,那人已不在原地,而小妖也下了馬,正站在她剛纔落腳的地方。緊跟着,花燭淚頓覺一陣寒意襲來,當即一個翻騰又朝邊上閃去,眼角餘光瞄見小妖正朝她這裡撲來。花燭淚一邊閃避,一邊猛地將手中的鳳血刀擲了出去。
“咣!”地一聲金鳴交撞聲,花燭淚落地回頭望去,便見鳳血刀和一柄烏黑色的飛刀相撞,鳳血刀被震得飛落出去,斜斜地插在地上。半截刀沒入地裡,刀柄仍在兀自顫抖,發出“嗡嗡”的刀鳴聲。
小妖落在花燭淚的身側,說道:“莫非前輩不僅想要劫財,還要殺人?”
那人又是兩聲輕哼,也不辯解,再一次朝花燭淚衝去。
小妖深吸口氣動轉體內真氣,擡掌便朝那人攻去。那人的來勢極快,小妖接招也不慢,白影一閃便和那人對上。那人出掌極快,快到小妖根本看不清她如何出掌,只能循着那人劈來的掌風接掌。黑衣人的掌法全無套路可言,哪裡有空隙便往哪裡鑽。小妖順着她的掌勢化解她的攻擊,但那人越打越快,小妖也跟着出手越來越快,快到她都覺得自己的雙掌快要打結了,雙臂、雙腕酸得不行。
“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李緋綾的聲音自馬車中傳出:“滴水穿石,以柔克剛!”
小妖聞言一醒,自己快不過那人,再這樣下去只會被那人牽着鼻子走,被她帶入死角。當下她猛吸一口氣,一道綿和的真氣激出,用真氣化解那人掌勢。
李緋綾捧着暖爐掀開簾子,踏步出了馬車,輕飄飄地落在小妖身側。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說:“別來無恙。”
那人“嘿嘿”笑了兩聲,冷聲問:“攀交情來了麼?”
李緋綾莞爾一笑,揚起頭問:“我用得着和你攀交情麼?請青姨出來吧。”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十分客氣,但說話的語氣明顯透着不耐煩,不想與這人再糾纏。
“嘿嘿嘿嘿,原來有高手坐鎮,難怪敢如此張揚!”那人說罷,猛地退後七八丈,轉身就朝林中躍去。
李緋綾也不追,冷冷地一拂衣袖,回了馬車。原本的好心消褪得乾乾淨淨,身上透着冷冷的冰寒氣息。
小妖與花燭淚互看一眼,再同時朝馬車裡望去。
花燭淚收了鳳血刀,對李緋綾說:“如果你想追,我有辦法尋到她。只不過,看來你那位青姨似乎不是善茬。”
李緋綾問小妖,“小妖,你覺得這人像不像你小時候在天策府遇到的那人?”
小妖搖頭,“氣息不像。這人比那人要陰厲得多。”她皺眉,道:“我覺得這人像個殺手。”
李緋綾點頭,“她叫‘鬼面’,以前是個殺手,四十年前就成名江湖,三十年前落在青姨手裡,從此跟了青姨,替青姨辦事。”她問小妖,“你是怎麼發現她跟蹤的?”連她都沒有覺察到的動靜,小妖怎麼覺察出了。
“感覺。”小妖聳聳肩,又翻身上馬,想了想,又下了馬,說:“我還是陪着你們坐馬車好。”她覺得那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還會再來的。花燭淚打不過那人,如果花燭淚在馬車外騎馬,目標太大,會不安全。坐在馬車裡,她又看不到,還是陪着好點。
入夜
李緋綾沏了壺茶,對着滿院習習涼風獨自靜坐。
小妖裹着雪狐輕裘坐在窗前,懷裡還抱了個暖和的熱水牛皮袋。
花燭淚坐在梳妝鏡前,對着自己的臉搗鼓着一些所謂的養顏的東西,不時用眼角餘光掃向小妖。不是怕小妖被人偷襲或者是吹風受涼什麼的,而是不準小妖扭頭偷看。
“花燭淚,你好了沒呀?”小妖悶悶地問。她現在覺得女人太愛美也不是什麼好事。花燭淚愛美愛漂亮,想像小姨那樣四十歲的年歲還有二十歲的容貌,每天晚上都對着鏡子用各種名貴的養顏藥材製成藥膏塗到臉上。藥效怎麼樣小妖不知道,因爲花燭淚的皮膚一向很好,水水靈靈白白嫩嫩的。可花燭淚在臉上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像在池塘裡抓把淤泥塗到臉上似的,她就損了花燭淚一句,被花燭淚連哄帶嚇外帶恐嚇,嚴辭命令以後只要花燭淚在搗鼓那些東西的時候她就不能看。不看就不看,哼!可你越是不讓她看,她越想看!小妖的眼珠子一轉,從袖子裡摸出事先藏好的小銅鏡,側放着,從鏡子裡看花燭淚。
小妖本來是想看花燭淚的,結果從鏡子裡看到另一面的窗戶被風吹開,跟着一道青影像一陣煙似的飄了進來。小妖撂下鏡子,猛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閃過去,晃到那人的面前,擋住她,然後“嘻嘻”一笑,“深更半夜闖入女子香閨,閣下意欲何爲呀?”站穩後,側頭用眼角掃一眼花燭淚,再往左邊挪了步,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那人的視線,不讓她看到花燭淚。
“你跟我走。”那人低聲說道,聲音不重,但清亮透徹,聽起來清清涼涼的,猶如夏日雨荷。
小妖聽得聲間有些耳熟,細一響,不就是那個問她“你就是北冥珏”的人麼?再細一打量這人,雖然用輕紗覆面,但透過面紗也能隱隱看出面部輪廓,還算端正。這人身高比她略高,氣質並不出衆,但一眼看過人讓人感到舒服,而且沒有敵意。小妖也放下敵意,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衝那人擠了擠眼,說:“小姨在外面等你。”
“我不見她,你跟我走。”那人又說。
“嘎?爲什麼?”小妖問,感到不解。
“跟我走就知道了。”那人又說。
花燭淚此刻已將臉上的藥膏洗乾淨,她轉身繞到小妖的身邊,說:“想帶人走,總該有個理由。”
“朱雀令,這個理由夠不夠?”那人問。
“夠!”小妖點頭,隨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不過要先知會小姨一聲。”話音一落,人已經閃到窗前,把腦袋伸出窗外就衝院子裡喊,“小姨,你青姨來了。”喊完,才發現李緋綾不知何時已經不在院子裡了。“呃!”她一呆,跟着就感覺到身後有異動,小妖來不及閃,只得用一招移筋換穴,將周身要穴錯開位置以護要害。果然,她剛挪開穴位,就被那人接連幾招制住身上幾個要穴。“嘻嘻!”小妖扭頭衝她扮一個鬼臉,一個翻騰落到院子裡,頭一偏,衝那人一勾手指,“再來呀!”“啪啪”兩聲巴掌擊響,院子裡頓時涌滿護衛。
“鬼頭鬼腦!”那人低嗔一聲,擡爪就朝小妖抓去。她一動,小妖身後的侍衛當即就衝了上去,瞬間將她團團圍住。但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憑藉極快的身法從重重包圍圈中如一條靈蛇般直接拐出來直撲小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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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也不是省油的燈,見到她撲來,當即運足七成功力一掌擊去,原本是打算一擊之後立即後退的,卻未料那人側身揚爪朝小妖的手腕抓去。小妖大驚,急忙收功後退避開,可那人的速度實在太快,小妖剛退兩步就被她一擬爪抓在肩膀上。花燭淚撲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小妖已經落在那人的手中。
“青姨,何必爲難小輩呢!”李緋綾的聲音突然響起,花燭淚扭頭一看,只見李緋綾立在牆頭上,手上還拎着一個被制住的黑衣人。喲,某人想調虎離山,反而落入虎口!她也不得不嘆一句,行走江湖,武功高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