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聽我彈鋼琴？”一曲結束後，顧默宇在沙發上吃早餐時，這麼開口問了句。
蘇素沒有正面回答他，昨天是爲了試探，今天她已經收了心，沒有那麼沉浸在音樂裡，“你爲什麼後來不彈了呢？”
顧默宇看了她一眼，就專心去吃早餐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迴避她的問題，蘇素知道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個轉折點。
“因爲沒有意思。”吃完後顧默宇這麼回答了她。
蘇素不認爲這是真的，他既然曾經學了那麼多年，取得過那樣的成績，怎麼可能不是真的喜歡？林伯的用詞可是視如己命，蘇素不信，“你可以不說，但不必騙我。”
“我沒有騙你，”顧默宇這句話稍微提高了音量，之後就恢復了，他從不騙她，不像她那樣，她不該懷疑他，“一開始很喜歡，覺得裡面有我所不懂的世界，總是能帶給我新的驚喜，可是忽然有一天，它們變成了一成不變的東西，我看不到前面還有什麼。”
蘇素並不是很理解他說的這段話，她對音樂沒有這麼深的感觸，頂多也就是喜歡或者不喜歡，感動或者一般。而且她第一次跟他溝通一些似乎有意義的事，他說話的方式讓她有點跟不上，“那你這兩天爲什麼會彈？就因爲我喜歡？”
顧默宇深深看了她一眼，“主要是這個原因。”
“還有其他的原因？”蘇素說到這裡不自覺猜測了一下，“你擔心你們家會有家道中落的一天，要重新學習一門技能，將來自食其力？”她這個猜測完全是從她自己想問題的角度考慮，她還有個妹妹，這麼努力學習也是爲了早點走上社會，幫助家裡解決經濟困難的問題。
顧默宇對此雖然理解，但完全沒這麼想過，“我不認爲我老爹會把家業敗光，如果顧家有這一天，也是在我手上。”
蘇素徹底震驚了，她從沒和他聊過這些，沒想到他並不只是他以往表現的那樣，只顧玩樂。
“其他的原因，是我看到了新的方向，因爲你的關係。”顧默宇還是沒有詳細解釋，讓蘇素實在無法理解。
“和我有什麼關係？”今天這段對話太像普通朋友之間發生的，雖然有點牛頭不對馬嘴，蘇素自然而然接了這句。
顧默宇的手指在空中動了幾下，似乎在按琴鍵一樣，“你讓它們有了新的生命。”
蘇素還是難以理解，不過終於放棄糾結這個問題了，“那你以後也會彈鋼琴是嗎？我是說，會每天練習，然後去參加比賽？”
“你很在意這個？”顧默宇和她聊了半天日常話題，才發現了這一點。
“我是覺得，你的生活過得太單調了，其實到處旅遊你也早就厭煩了對不對？現在你重新找到了繼續彈鋼琴的理由，爲什麼不讓這個喜好填充你的生活呢？”其實蘇素後面還有一句，那你有了喜歡做的事要耗費精力和時間，就不再需要我了。
“如果我彈鋼琴，你可不可以不要走？”顧默宇就這樣拋出了這個交換條件。
林伯進門的時候，恰好聽到這一句。他一瞬間就想到，如果蘇小姐真的能讓少爺重新彈鋼琴，而少爺的條件是蘇小姐在他身邊，不知道可不可以拿這件事跟老爺談條件。
蘇素覺得他終於回到了她一度理解的思路，曾有一次她說他無聊了可以從雲浮離開，他也是下意識就考慮了她無法跟隨的問題，“你既然有了喜歡的事，爲什麼一定需要我，我只是個外行。”
“因爲我彈鋼琴的兩個原因裡面都有你，你回想一下我們剛纔的對話。”顧默宇繼續了他們的對話。之前她讓他離開雲浮，他的計劃裡有她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當時會無聊的主要原因就是她要上學，不在他身邊，如果不帶她走，他要怎麼解決這樣的無聊？只是他當時沒有解釋，而蘇素也想不到他的思路。
身後林伯半條腿進去了又退了出去，他猜測他們已經聊了很久了，而且少爺在和蘇小姐聊天時，似乎沒有任何障礙。
蘇素還當真倒了一下帶，第一個原因是她自己說的，因爲她喜歡，第二個原因是她讓鋼琴有了新的生命，蘇素怎麼想都覺得第二個理由很扯，第一個理由又不太可能完全支撐他去做一件在他看來沒有意思的事。不過從以往的交談經驗，她也沒法覺得顧默宇在撒謊，他似乎並沒有掌握這個技能。
“我說過，我會學會尊重你，也會讓你喜歡我，只要做到這兩點，你和我在一起就會開心了吧？還有其他的條件嗎？”顧默宇重新整理了他要求她留下來的交換條件。
“你知道什麼叫尊重嗎？”蘇素先質疑了這一點。
“涉及到你的利益時，提前詢問你的意願，並儘量按你的意願行事。雖然短期我不一定能完全做到，但我昨晚說了，我會試着去做。”顧默宇說到這裡，怕他解釋得還不夠詳細，又補充說，“你說過討厭我擁抱你，吻你和愛你，在你說可以之前，我都不會再做這些事。”
他的確掌握了理論知識，只花了一天時間，這個人真的是個天才嗎？蘇素不自覺有這樣的感慨，可她仍然不相信他能堅持多久，所以她拋了第二個幾乎是無法解決的問題，如果他真的有理解這個問題的話，“你要讓我喜歡你這件事，你覺得一定能成功嗎？你是不是知道，這世上有人追了一輩子也並不能得到所愛呢？”
“而且我一直認爲喜歡就是一個假命題，根本是人們互相麻痹的一種錯覺，我不認爲自己會喜歡上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你也能尊重我的意願，放棄喜歡我嗎？”蘇素不確定她會不會在現在就把他惹怒，但反正她也無所謂了，只要他不放她走，這種概率就一直存在。
顧默宇遲疑了好一會，“從根源上來說，我喜歡你這件事並不會被你左右。你擁有的權利是讓我放棄追你，但我追你只要在尊重你的前提下，就不會侵犯到你的利益，我不認爲有一定要放棄的必要。”
儘管他說的像是背政治命題，蘇素在這裡還是聽懂了，而且他的邏輯很縝密，“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一直不喜歡你，但你可以一直追我？”
顧默宇點了頭，就看到蘇素笑了，而且是少見的嘲笑，“顧默宇，你自己相信你自己說出的話嗎？你捫心自問，如果我一直拒絕你，你能忍耐多久不碰我？”
她實在覺得太好笑，哪怕今天他們進行了一場看似如此順利的交談，但她並不相信他真能做到這樣的事。
顧默宇沉默了，他自己也承認這個問題，他的耐性很差，尤其是因爲他喜歡她，他比對以往的女人有更強烈地對於她的需求，所以他纔會總是忍不住。他現在也知道了對她的這種喜歡並不是以往的那些，或者說他發現了以往他並沒有喜歡那些人，她纔是第一個。
林伯就是聽到這裡進了門，“蘇小姐還記得少爺第一次帶你回家的時候嗎？從三月到四月那個週日之前，少爺有很多機會，可是他一直沒有對蘇小姐做什麼。”
“人在得到前往往更會懂得剋制，得到後只會肆無忌憚，此後的事情不正說明了這一點嗎？”蘇素已經無所謂當着他們的面跟他們討論這些問題，發生過的事他們也都很清楚，如果能以此換得自由，蘇素願意盡力一試。
“其實那一晚蘇小姐說讓少爺高考之後再找你，少爺一直都在考慮，”林伯不禁接着爲顧默宇辯護了下去，“週六少爺還在和小馬商量，有沒有什麼法子既不影響少爺週末和你的約會，又能阻止你們班同學的非議，還能幫你提高成績。”
“所以他週日來學校，是爲了告訴我他答應了？”蘇素有幾分不信，雖然那天后來是因爲出了許雲飛的意外，才發展成最後那樣，但她不認爲顧默宇真的會願意忍耐兩個月。
“顧默宇，你當真真的打算答應我？”雖然已經死無對證，但蘇素還是願意與他一證，只要他說了，她就相信他沒有撒謊。
然而顧默宇搖了頭，“我還沒有想好，就聽說了你和許雲飛的事。”
蘇素有些驚訝地看着他，她沒想到他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太過於誠實。她本以爲他一定會說他是要答應她，她真的錯想了，顧默宇真的不會對她撒謊。“可是即使給你再多時間考慮，恐怕你也忍耐不了兩個月，不是嗎？”蘇素接着追問了一句，她心裡有點莫名地打鼓。
顧默宇擡頭看着她，“我也不知道。”
因爲這些都是發自肺腑，顧默宇顯得苦惱而無奈。蘇素卻感覺心跳越來越不穩，她竟然有點想嘗試再相信他一次。可是之前已經試過好幾次了，他不會有改變，不應該相信他那種人，蘇素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會考慮你說的事，我們之後再聊。”蘇素說完這句就躲回了房間，一直到午飯時間纔出來。
顧默宇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又有了點難受。他發現自己真的也不能保證他能忍耐多久，可是他不想讓她走，爲了這一點，他願意去嘗試自己的極限。可是他也有了點不確定，如果下次他忍不住又做出那種讓她生氣的事，會不會前晚的一切重演，而他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可是就算髮生這種事，他真的就會放她走嗎？顧默宇有很多不確定，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他卻對這樣的自己認識得很透徹。
明知道有極大的概率會傷害她，卻還是阻止不了把她留在身邊的衝動，顧默宇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是這樣的人，可是用盡力氣也說不出放她走的話。
“林伯，我是不是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惡霸？”顧默宇想完這些之後，往後無力地躺在了沙發上。
“少爺？”林伯也知道他剛纔不該那樣勸，那個心理學家說的是對的，就少爺的情況，放蘇小姐離開是最好的結局。
“還有沒有什麼辦法？還有什麼辦法呢？大腦啊大腦，用到你的時候你倒是轉啊!”顧默宇開始了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