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出路

蘇素小時候鄰居家的哥哥就是學鋼琴的,她過去玩時還跟着學過一些簡單曲子。本來他們家家境不錯,後來家道中落,就搬走了。因爲離得近,她聽到過許多世界著名的鋼琴名曲,可是顧默宇彈的似乎不是任何一個她心裡熟悉的旋律。

在琴聲裡,蘇素得到了一些寬慰,那些抑鬱消極的情緒,似乎也隨着樂聲,慢慢飄散開去。不知是什麼時候,蘇素髮現臉上的涼意,才知道自己一直在流淚,可是和之前不一樣,她不是因爲生氣或是難過,只是類似一種不可知的感動。哭過之後,她覺得輕鬆了許多。

不知是何時,心力交瘁的蘇素就這樣趴在樓梯上睡着了。

顧默宇停下後,闔上了琴蓋,摸了摸琴身,回身就看到那樣睡着了的蘇素。他剛纔的確不是彈的什麼鋼琴曲,而只是隨意在宣泄自己的情緒,借鑑了許多已有的曲子,加入了一些他自己的東西。

第二天蘇素醒來時是在顧默宇的牀上,只有她自己,她忽然懷疑昨晚的鋼琴聲可能是她做的一個夢,只是心裡壓着的大石頭似乎的確沒有那麼重了。

推開房門她卻在客廳看到了那架鋼琴,就放在那個空出來的空間裡,非常契合,一點也不突兀,應該本來就是在那裡的東西。

蘇素走過去坐了下來,打開了琴蓋。

林伯就是在這時看到了她,本來下意識想阻止,又放棄了,少爺應該不會介意,如果是蘇小姐的話。

“蘇小姐今天也很早,心情好一點了嗎?”林伯過去站在了她身後,聽女生彈了一首很簡單的民謠曲調。

“他出去了?”蘇素先問了這樣一句話。

林伯點了頭,“小馬帶了少爺去拜訪本地一位有名的心理學專家。”

“心理學家?”蘇素聽到這裡回了頭看着林伯。

“應該是蘇小姐說了什麼,少爺當了真。本來少爺是要去看精神科,我們騙了他,還請蘇小姐不要說破。”昨晚蘇素的聲音一直高於顧默宇,林伯基本都聽到了她所說的內容,他一直沒有介入是因爲少爺一直沒有生氣發脾氣。而且他昨晚也並沒有覺得蘇素過分,除了個別地方和用詞,更沒有因爲少爺的委屈而怨恨蘇素。

發生了這麼多事,加上蘇素昨天的心境,他都能體諒。

蘇素沒有再在意,她也不認爲心理學家能治好他腦子裡的缺陷,“他學過鋼琴?”看着面前的東西,蘇素轉了話題。

林伯就怕她不說話,只要她想聽,他今天準備多說一些,“是,少爺從小學鋼琴,曾經這是少爺視如己命的東西。少爺十歲就考過了鋼琴十級,也經常在國外參加一些鋼琴比賽,也拿過一些獎。”

“從什麼時候不彈了嗎?”否則不會放到地下室,而且她也從沒聽顧默宇提起過。她忽然聯想起了一些事,第一次她去顧默宇在雲浮的別墅時,林伯也是放了鋼琴曲,而那個客廳裡,也空出了一個位置,應該就是放鋼琴的。

“是,少爺十四歲之後,就沒有再彈過,至今已經有四年多了,昨晚也是我久違了的鋼琴聲。”林伯說到最後一句也有很多唏噓和感慨,又說了下去,“少爺一直不是很喜歡比賽,但是因爲喜歡鋼琴,參加比賽能聽到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的鋼琴演奏,所以還是會經常參加。十三歲那年,在歐洲參加比賽時,當時享譽全球的著名鋼琴家還曾想要收少爺爲徒,可是被少爺拒絕了。”

對林伯說的這些蘇素都沒有懷疑也沒有驚訝,她昨晚聽到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麼如她這樣的初學者可以演奏出來的,而且她知道他很聰明,在很多地方可能都非常天才。只是在與人相處上,他完全不合格,根本就不是一個社會人,“爲什麼不彈了呢?”

“雖然我也有過猜測,但這件事恐怕只有少爺自己知道。”林伯其實也很想問這個問題,說不定蘇小姐去問,會得到少爺的答案?

“然後他就開始了花天酒地的生活?”這是蘇素第一次對顧默宇這個人的人生有所瞭解,既然已經知道了前半部分,那後半部分不妨也問一句。

“因爲忽然不再練琴,少爺空出來很多時間,一直很空虛。大概是從十六歲開始的,蘇小姐口裡所說的情況。”林伯如實回答了她,他還覺得,在少爺遇到蘇小姐前,少爺的那種空虛,一直沒有停止過,“這也是少爺定性很差的主要原因,所以少爺總是很難在一個地方待很久,除了之前三個月幾乎固定在雲浮。”

“如果他重新彈鋼琴,是不是就不會再有心思找女人?”蘇素接着就問了這樣的問題。這對她而言,無疑是道曙光,讓她看到了新的出路。

林伯不知如何作答,若是按少爺以前的用功程度,這還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但他有幾分不確定,在少爺心中,鋼琴和蘇小姐,到底孰輕孰重,“蘇小姐儘量不要嘗試,少爺之前忽然不彈鋼琴,老爺用了很多方法想挽回,結果並不是什麼喜聞樂見的事,老爺和少爺的關係不好,大多源於那時候。”

雖然林伯也有幾分希望蘇素能成功,但更怕這事導致更復雜的後果,蘇小姐難得重新站起來,不再想些嚇人的事,若是又和少爺鬧起來,只怕是凶多吉少。

蘇素卻反而笑了,“那不是很好嗎,因爲我也勸他彈鋼琴,所以他也討厭我,說不定就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蘇小姐已經能開玩笑了,那我就放心多了。”林伯終於鬆了一口氣。

“既然他沒有決定要重新彈鋼琴,林伯您卻自作主張地把鋼琴擡上來了,不是嗎?”蘇素並不是開玩笑,她經歷了那樣生不如死的過程,已經不再害怕任何事。

林伯啞口無言,的確如此,只因爲昨晚少爺彈了一次,他今早就請了人來做了這件事。早晨少爺走時只是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還不知道晚上回來會不會罵他。

這天一直到了蘇素吃過晚飯之後,顧默宇才和小馬回來了,蘇素那時正在客廳看書。

林伯拉了小馬去後面問話,顧默宇就在沙發邊站着看了一會,他有些發癡。

等蘇素擡頭朝他看過去時,顧默宇立刻道了歉,“對不起,我現在馬上就走。”他說着話就打算上樓去,蘇素叫住了他。

“我也向你道歉,雖然昨晚說的大部分都是我所思所想,但我並沒有討厭看到你的每一秒,這一句只是氣話。”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懂,但這就是蘇素本身的脾氣。她昨晚也不是刻意要把話說得那樣難聽,只是情緒上來了根本忍不住。

顧默宇停下了,重新下了樓,站在她面前後問了句,“那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蘇素不知道他們到底找了什麼樣的專家,但她覺得他似乎是被人催眠了,“如果我說不可以,你真的會聽嗎?”

顧默宇沉默了,他問出那個問題只是出於一種下意識,並沒有考慮到她會拒絕的情況,他的思路的確還是這樣,就如她所說,也如那個老學者所說。他非常聰明,只花了一天時間,已經明白了許多自己和他人的不同之處,只是那個老人家也說了,認識到問題很簡單,但改變這樣的思維定勢卻很難,他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

“我會試着去做。”顧默宇沒有落座,這樣回答了她。

蘇素不知道他這樣的狀態這次又會維持多久,也沒打算繼續跟他對峙下去,試探着開了口,“昨晚的曲子很美,是什麼世界名曲嗎?”

顧默宇只是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角落裡的鋼琴。

“那,如果我還想聽,你還會彈嗎?”蘇素更進了一步。

顧默宇一下子轉回頭盯住了她,“你喜歡?”他注意到她剛纔用了想聽兩個字。他這次肯定他沒有用任何手段或者壓迫來導致她說出這樣的詞彙。

蘇素看到他眼裡的光亮起來,一瞬間有點晃神,無意識中點了頭。

“昨晚的曲子我已經不記得了,但可以給你彈別的,你想聽什麼?”顧默宇竟然毫不猶豫地就這樣接了下去。昨晚他心情那麼糟糕,完全是隨性而爲,哪裡還可能記得住全部的曲子。

鋼琴聲響起時,林伯正在問小馬今天去拜訪心理學專家的情況。

“那個老學究說少爺的心智並沒有什麼異常,精神也非常正常,只是缺乏社會常識以及和人相處的經驗,還給了個特別不靠譜的建議,他建議少爺回家了多看點現代都市電視劇和愛情小說。”小馬說到這裡覺得非常氣憤,“不過他還說了讓您老有空過去一趟,可能有什麼是覺得跟我說不太合適。”

林伯在心裡計劃這事時,聽到了前面傳來的鋼琴聲,一下子定在了當場。

小馬是少爺開始在外面耍時才僱的人,雖然剛來的時候有耳聞過少爺以前是彈鋼琴的,以及經歷了一些老爺和少爺之間爲此起的糾紛,但對這件事本身知之不詳。看到林伯的反應大爲好奇,“怎麼了,昨晚彈了半宿還沒有夠?”

林伯控制好情緒走進廳裡就看到那樣的場景——少爺坐在鋼琴前,十指翻飛。好多年不見了,那時候的少爺還是個小少年,如今已經長成這樣挺拔的成年人了。

蘇素就坐在一邊看着,林伯不用猜也知道蘇小姐這是已經去試了,而且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