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七月心內帶着不安地打開火封，抽出信件，展開後快速瀏覽了一遍，大驚失色。
褚管家站在一旁，並沒有上前窺探的意思，靜靜等着。
褚七月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至，她深深閉上了眼，而後睜開，紅脣輕啓：“你可以回去了。”
這話顯然是對管家說的。
“是，七小姐。”
管家並沒露出過多好奇，淡淡退到窗前，翻窗離去。
褚七月身體一鬆，懶洋洋地躺倒在臥椅上須要面對的右手二指捏着信見，望着蒙着月光的紙紗窗出神。
或許，這是她必須要面對的事情，遲早有這麼一天的，她要在自己的命運和褚七月母親的命運中做抉擇。
只是，她沒想到這麼快，還是以這種方式來臨的。
偉大點，便按照大爺爺的意思，與褚綠荷同嫁程府，自己爲妾；
自私點，便不顧褚七月母親的生死而逃婚。
是的，程褚二家的婚事基本可以敲定了，所以大爺爺纔出了這樣的餿主意，讓她陪嫁過去。
只要進了程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還怕沒有下手的機會嗎？
她的好爺爺，是不會將這樁危險的任務交於褚綠荷的，而事情成功後，被滅口的那個也絕不能是褚綠荷，所以，只有她這個被全族拋棄的小姐上場了。
她褚七月可不是偉大的人，但是，她倒想看看，自己真的要嫁程文傑時，肖桐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若是他不在意，那自己是去是留都沒了任何意義，那時，天高憑鳥飛，海闊任魚躍，褚家的所有事情都不再與她有關係。
就這樣，糾結了*，褚七月第二天早晨，醒來後，梳了一個潔淨的妝容，就被大夫人叫到了主房。
褚七月進房時，主房內已來了好幾個人。
定睛看去，大夫人、二夫人和錢夫人坐在正中間的榻上，褚綠荷站在褚根娣身邊，臉色發綠，錢家幾個小姐倒是不在。
大夫人看到一身白色衣裙的褚七月進來，眼色加深，整個房間也陷入了寂靜。
褚七月行過禮後，大夫人冷沉着嗓音開口：“今天我們褚家女眷都在這裡，我要宣佈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二夫人附和地問。
顯然二房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大夫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按程太夫人的意思，我們綠荷與程少爺的婚事今天便能定下了，大族長髮了命令過來，褚七月陪嫁程府。”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極慢極不甘心。
二夫人“嗖”地一下站了起來，手指向褚七月：“你說什麼？她？”
“嗯，送去做側。”大夫人狠狠盯着褚七月。
褚七月嘴角抽了一下，原來爺爺已經將這事通知了大娘了，看這模樣，大娘以爲她眼紅程家這個香餑餑呢，生怕她搶了褚綠荷的榮華富貴。
錢夫人也是一臉詫異，褚根娣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顧腿的不便利，激動地說道：”不可能，大娘，怎麼可能是她！爺爺怎麼會選她，要選也先輪到我啊！”
大夫人臉色立變，二夫人也惶恐地站了起來：“根娣，你胡說什麼！給我回房去！”
褚七月心中冷笑。
褚根娣這回倒是膽大，直接露了她的小女兒心思，對自己的姐夫有意思，怕以後在褚家沒好日子過了。
褚根娣一臉憤然，二夫人見狀不對，連拉帶扯將她拉出了房。
“聽見了沒？”
大夫人以全然命令的口氣問道。
“七月謹尊爺爺之命。”
褚七月不卑不亢地答道。
“沒事就出去吧。”
大夫人的口氣很是不好。
褚七月出來後，便聽見房內褚綠荷的哭泣聲：“娘，我不想嫁給表哥了——”
後面的話，走得遠了，她聽不見，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你當然不想嫁給程文傑了，你不都向肖桐表白了嗎？
可惜啊，被人拒絕了。
正走着，忽聞頭頂一聲清脆的鳥鳴聲，褚七月一怔，府內什麼時候添了新鳥了嗎？
她一擡頭，頓時怔在了原地。
面前一棵壯漢腰粗的大柳樹，樹幹交叉處站立一人。
男子一身大紅色的綢衫，墨發三千隨意挽在腦後，薄閏的紅脣勾着一抹淺笑望着她，翩翩君子，風姿倜儻。
只是偏偏，褚七月在那笑意中讀出了諷刺。
想到昨晚的不歡而散，她的臉色便如同罩上一層嚴霜。
正要走開時，另一條小道上急急走出來一人，卻是褚根娣。
她瘸着腿，以減輕骨頭處的疼痛，捱了過來，到近處放慢了速度。
“二姐。”
褚七月知道她想要挖苦自己了，淡淡地看着她。
褚根娣拿着憤恨的眼光打量了她幾眼，果然毒舌不改：“真看不出來，你竟然會求爺爺答應你陪嫁程府，你好本事啊！”
褚七月垂睫不語。
未曾想，她們竟是這樣理解的。
也是，若是自己沒有求爺爺這事，身爲族長的他怎麼會好端端提起這件事情來？
誰都會這麼認爲，而不會想到她進程府是有任務在身。
樹上的肖桐呆了一下，腳下一滑，險些就從樹頂摔了下來。
怎麼……陪嫁？她當真想要嫁進程府？
手，不知不覺摳緊了樹幹。
好在褚根娣一門心思都在褚七月身上，並沒注意到樹枝的搖動有何異樣。
倒是褚七月手心捏了把汗。
褚根娣發了一陣牢騷，語氣突然一變，悽悽慘慘地開口道：“七妹，自從二姐第一次看見程表哥時，便爲他失了一顆癡心，這輩子若不能嫁他還不如去死！”
褚七月額頭黑線。
“七妹，求求你，把這個陪嫁的機會讓給我好不好？”
褚根娣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褚七月無奈道：“二姐若真是喜歡程少爺，不如去求爺爺，這是爺爺決定的事，我更改不了。”
褚根娣連忙搖頭：“我可不敢跟爺爺提這事，但七妹若肯幫我那就好辦了，我們私下裡商量好，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爺爺也不會怪我們了。”
褚七月嘴角微勾，她很想說，爺爺自然怪不了你，那時你都是程家人了，到時候，一腔怒火只能發在留在褚家的自己身上了。
褚根娣呀褚根娣，你還把我看得那麼幼稚嗎？
她這般想着，說得卻是：“二姐，你怎麼不求大姐將正夫人的位置讓給你呢？”
褚根娣眼角流下一串眼淚：“大姐是不會同意的。”
“你就知道我會同意？”褚七月的聲線微冷。
“七妹，做姐姐的求你了！”
褚根娣豁地腿一曲，竟給褚七月跪了下來，雙手抱住她的腿，哭了起來。
“我的好七妹，你就成全成全我吧，沒了他，我活不了啊！”
褚七月的嘴角彎了一下，這一刻，她沒有任何被感動到的態度，而是想笑。
好呀，昨晚，現在，她可是親眼目睹了褚家兩個最爲蠻橫高傲的小姐低聲下氣的樣子。
腦海中劃過樹上那個人的身影，褚七月的心不覺便是一疼。
掰開褚根娣的手，她冷冷說道：“二姐，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
褚根娣停止了哭泣，擡起一張淚臉看她。
褚七月面無表情：“因爲，我對錶哥的愛，不比你少半分！如果不嫁給他，我也會死的！所以，我絕不可能答應你！”
說完，抽身而去，頭也不回。
這話，多半是氣話，說給肖桐聽的，可也考慮到不能泄露爺爺的秘密，只得拿這樣的藉口來敷衍。
褚根娣的身子一軟，臉色蒼白地坐倒在地面上。
樹上，肖桐的身子猛然一顫，一顆心跌進了冷水窖內，千萬根羽箭穿心而過，竟是止不住心臟的顫慄與疼痛！
她，終究是說了。
可爲什麼，他的心，卻痛得沒法呼吸？
一想到她真的會嫁給程文傑，他便感覺到世界一片灰暗。
死命地握着樹幹，瑩潤的指甲掐進了樹體內，指節透着不正常的灰白，肖桐強自穩住身形。
也不知在這站了多久，直到褚家一行女眷陸續從樹下經過，朝錢府正門處走去，依稀聽得人說是去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