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顏做了個夢。
夢裡他們一行人一起划着一條船，在一片很大的海上說笑着，周圍陽光正好，風也很涼爽，他們的模樣就像剛開始的時候，沒有悲傷和彷徨，彷彿有無盡的快樂。
蘇沫顏以爲會一直這樣下去，可是後來突然就變了天。
毫無預兆地，猛烈地，可怕地，雨水狠狠地砸落。
天色陰暗的可怕，水面突然波濤洶涌，他們的船被捲起來，船板被拆散，原本的人被生生衝散，在海水裡掙扎着，卻還是抵不過那股重力，慢慢失去掙扎的力氣被浪濤捲入海底。
蘇沫顏拼命地哭喊着他們的名字，她不知道爲什麼他們都被捲走而她沒有，她好像浮在空中又好像沉在水底，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只能看着，叫不出聲音流不出眼淚甚至挪動不了半步。
她像個悲劇的旁觀者。
她甚至不知道爲什麼他們會在海面上劃這艘小船，好像都知道要迎接他們的是什麼，他們被捲走的時候甚至沒發出一絲一毫的喊叫。
蘇沫顏眼睜睜地看着周圍的黑暗，終於慢慢地一切平靜下來，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粗重地喘着氣，環顧着周圍，天竟然漸漸平靜了，雨停了，也沒那麼黑暗，彷彿剛纔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她以爲沒事了，卻突然驚恐地發現有一個方向的水面染上了淡淡的紅色，慢慢的飄過來。
是血。不知道是誰的，染紅了一小片水面，那樣刺眼，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她害怕血。
蘇沫顏看着，接近崩潰的理智讓她終於大叫出聲。
叫聲劃破了這個世界。
她醒了。
她終是沒能等到夢裡的陽光出現的那一刻。
蘇沫顏睜眼的瞬間是意料之中的白色，白色的一切，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光線並不明亮，看來她醒的時間是第二天晚上。
她頭痛欲裂，剛想說一句話卻發現嗓子完全啞掉髮不出一點聲音，眸光暗了暗放棄了說話的想法，想轉身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力氣，並且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她全身出了不少冷汗。
真像個廢人。她在心裡說。
病房外傳來走路時的腳步聲，她一驚，忍着全身的劇痛還原成剛纔的睡姿閉上眼睛。
“吱呀——”門被打開了，下一秒蘇沫顏感到身旁有一陣風吹過，接着那個人便拿了把板凳坐在她旁邊。
“還沒醒嗎？”少年的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擔憂，沙啞得厲害，蘇沫顏聽出來了是王源的聲音，手指悄悄抓緊了牀單。
下一秒她的手卻突然鬆開。
王源突然擡手撫上了她的額頭，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她感到莫名舒服：“退燒了。”
蘇沫顏的眼角微不可聞地抽搐了一下，她很鄙視她自己，她剛剛……
竟然以爲王源會吻她。
她不知道王源是怎麼了，她又怎麼了。
或許是以爲她睡着了什麼也聽不到，王源便一個人自言自語了起來。
“蘇沫顏，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想這麼一直看着你，看很久很久都看不夠。”
“其實你全身上下也沒什麼優點，明明很喜歡哭卻總是逞強，就像這次明明暈血那麼嚴重還是腦子發熱地跟着衝進去結果豎着進去橫着出來。”
“動不動喜歡爆粗口，以前還喜歡對我動手動腳的沒正經，天天把橫行霸道說成是鋤強扶弱，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很好，還是喜歡……看着你，保護你。”
“其實我的心思你未必會懂，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我不說你這個自以爲聰明的笨蛋就永遠不會知道。”
“蘇沫顏，你真的很遲鈍你知不知道。”
王源說到最後竟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容彷彿三月裡的陽光，讓人如沐春風。、
蘇沫顏能感覺得到。
她是個自以爲聰明的笨蛋？
隨便笨不笨吧。如果她是個笨蛋王源會笑的話，她挺樂意的。
因爲牽絆太多，到最後便只希望對方笑笑就好。
他就安靜地守着她，彷彿只是看着就已經很知足，眼圈下的深色痕跡那樣醒目。
蘇沫顏睜開了眼睛，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
看到王源的面龐她愣了愣。
爲什麼愛得那麼疲憊？
記憶中那個溫暖的薄荷音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他們遠去了，還有那個特別逗比的蘇沫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悄悄地消失了。
所謂成長，或許就是以一種殘忍的方式與過去的自己告別，走向一個截然不同的未來，不管是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不管美不美好。
對不起。
王源，對不起。
“醒了？”王源看見了蘇沫顏睜開的雙眼，欣喜道，眼裡似乎又亮起了星海。
王源，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們早就不該相見。
“嘶……”蘇沫顏嗓子幹得火辣辣地疼。
“這裡有水。”王源趕緊把水遞過去，等到蘇沫顏無語地瞪着他的時候纔想起現在的蘇沫顏根本無法接過。
可是要是直接灌的話水一定會灑出來，到時候水漏了既打溼了牀單又打溼了衣服就不好了。
“那怎麼辦？我餵你？”王源沒辦法了，看着蘇沫顏蒼白的樣子有些急。
蘇沫顏條件反射地捂住了嘴。
天，她可是看過很多小說的人。
喂？怎麼喂？
“噗嗤。”看着她的舉動王源不知是何感想，或許有些心酸。
他搖了搖頭，失笑道：“怎麼可能嘴對嘴喂？你張嘴，我幫你擋着下巴。”
蘇沫顏的臉燒了起來，乖乖地張開嘴。
王源一手拿着保溫杯小心地倒着水，另一隻手則是捂住蘇沫顏的下巴以防水漏下去，畢竟現在沒有時間去拿毛巾。
他掌心的溫度燙得彷彿可以灼傷蘇沫顏的皮膚，大大的杏眼裡全是認真，看着水杯倒出來的水，如果不小心漏了便幫蘇沫顏擦掉。
這水喝得還真是艱難。
喝完之後蘇沫顏硬是半躺在牀上，艱澀地開口問王源：“怎麼樣？找到落兒了沒有？”
王源坐在她旁邊削着蘋果，沒有擡頭：“沒有。我和王俊凱今天找了一天，都沒有找到。”
“爲什麼不報警？”
“畢竟還不確定對方的意圖。不過千雨落昨天晚上的確沒回家，恰巧咱們學校門口附近的攝像頭前幾天不知道被誰打壞了，那個時候又剛好沒有目擊者，所以找到那個綁架的人有點難度。”
頓了頓他繼續說：“一般情況下綁架的人都會發信息來威脅的，這個綁匪目前還沒有。局勢有些不確定，所以只能沒目的地找，我們也發動了很多人脈尋找千雨落的下落，不過都是暗地裡進行的。”
畢竟他們仨的家庭背景都不差，所以派人尋找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只要保證千雨落的生命安全就好。”王源說，然後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了：“否則如果千雨落出事了，我敢確定王俊凱幾乎百分百會撕了那個讓千雨落出事的人。”
“現在只能祈禱快點找到千雨落並且她還沒事，否則再過不久就要報警了。”王源揉了揉眉心：“就是不知道王俊凱到底還能撐多久，今天我和千璽陪着他找了一天，他整整一天丟滴水未沾，總感覺情緒極端不穩定，我都害怕他過馬路會出事了。”
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都可以看出王俊凱有多在乎千雨落，這種感情已經超越了普通的愛情。
聽着王源的敘述，他停下時候蘇沫顏閉着眼睛說：“千雨落要是出事了，我還真不知道我會變成怎樣。”
王源一愣，然後笑了：“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陪你。”
不管是好是壞。
“……”蘇沫顏淡淡地嘆了口氣，撇過了腦袋避開了這個話題：“我明天跟你們一起去找。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想都別想。”王源立刻就回絕了她，“你這次嚴重暈血昏倒我就不說什麼了，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就跟着我們到處跑你只能添亂！好好到醫院待着，出院了再說。”
“不行我必須去。”
“你敢跑我就把你綁在這牀上。”
“你綁不了。”
“那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那就恨吧。反正我可以揹着你一輩子。”
“王源……”
“吃個蘋果就睡覺吧。”王源把剛剛削好的蘋果遞在蘇沫顏眼前，笑着，星眸眯成一條縫，像極了天空中的月牙兒。
其實他知道蘇沫顏早就醒了。
蘇沫顏，原諒我的自私。
我只想讓你好好的。
好好地活下去。即使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