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緒很亂,剛剛聽見的那些話,信息量其實並不大,可是她的腦子卻完全理解不了。
她不是辰風炎一直以來要找的恩人,那個被她壓制、戒備的樑香與纔是?
那麼,依照辰風炎那護短的性子,知道了真相之後,會怎麼對她!
譚琰在一地黃沙和搖曳的牧草之間晃盪了一個來回之後,終於在天邊泛起金光之前,回到了軍營。
誰知最先來迎接她的,並不是完成任務順利歸來的暗衛,而是何芹。
這半年來,何芹一直盡心盡力地扮演着世外高人的角色,並不需要經常出面,但每次出現都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比如說,半年前,盛館受照國委託,前來偷襲東國軍營,被她用神諭感化——好吧,雖然場面不錯,但真的是槽點滿滿啊。
再比如說,被感化之後的盛館在“高人”的指點下,果斷棄暗投明,正式成爲東國的編外勢力,倒戈相向,成爲照國心腹大患。
再在比如說,在“高人”的指點下,東國和盛館從古陶罐中破譯出絕世武器的製造方法。
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幾種武器,只是按照“高人”的說法,那些武器殺戮過重,只能先拿出兩樣殺傷力不那麼強的。
其一是九轉弓,其二是轟天雷。
這下,照國軍隊每次出動都戰戰兢兢畏畏縮縮——那兩樣大殺器竟然還是“殺傷力不怎麼強的”!
要是沒有高人壓制,東國把所有武器都祭出來,再加上風炎將軍的軍事能力,那東國西北軍該多可怕啊!
只是雖然並沒有露面多少次,何芹面上也難言憔悴。
她只是一個性子軟糯沒什麼大抱負的小女子,現在卻要在這風沙漫天、步步殺機的邊疆扮演一個全然陌生又異常重要的角色,她的心理負擔可想而知。
在朦朧的晨光中,譚琰也能清楚地看見,何芹微微浮腫的眼皮,以及眼眶之下青黑的顏色。
她輕嘆一聲,上前柔聲道:“這麼早?”
何芹用力絞着衣角,皺着眉頭:“譚琰,樑香與來了。”
譚琰的眼角微微一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神色,只好垂下眼瞼:“爲了什麼事?”
廉成歷快步從軍營中走出來,環顧四周之後,才順着何芹的目光看見在陰影處身着夜行衣的女子,眉頭緊皺:“趕緊去換衣服,將軍在屋內等你。”
邱封說出的關於十五年前的真相,又在她的腦海中盤旋。
譚琰閉了閉眼,很快又張開,眉目清冷:“明白。”
何芹有些擔心,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卻被譚琰躲開:“你的身份沒有暴露吧?”
何芹很快明白過來:“沒有。樑香與也不會想到我會來這裡。”
何芹和樑香與以前都是檀煙的侍女,只是樑香與更有野心也更敢拼,所接觸的事情比何芹要多得多。
久而久之,何芹就習慣躲在檀煙身後,行爲舉止就不免有點小家子氣。
因此,她能夠鼓起勇氣來到邊疆,着實讓不少知道她的人嚇了一跳。
若是沒有人提點樑香與,她是絕對猜不到何芹就是邊疆傳得沸沸揚揚的“方外高人”的。
譚琰對着廉成歷和何芹點點頭,轉身快步回房。
不管怎麼樣,現在不是糾結於“誰纔是辰風炎的正牌救命恩人”的時候。依照樑香與現在的身份,能夠讓她這麼明目張膽地不請自來的願意,恐怕只有一個。
半年前,草原王送來那封願意幫助東國的密信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
現在,身爲東國人和草原王妃的樑香與親自前來,定是承載了草原方
面所能表達出來的最大善意。
可這跟草原王的作風並不像。
想到這裡,譚琰換衣服的動作微微一頓,很快又變得流暢起來。
根據樑香與和另一個身在草原的暗衛傳來的消息,草原最近並未發生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或者有要發生什麼的徵兆。
但能偶讓草原王做出這麼慎重的親近東國的舉動,必定也不是小事。
難道……
譚琰換了一身平日裡穿着的文職衣袍,整了整領子,就朝着辰風炎的房間走去。
因爲草原這些年來的牆頭草作風,它並不是一個很受盟國重視的勢力,因此東國也並沒有在草原安置太多暗樁。
譚琰皺着眉頭做最壞的打算:暗樁叛變。也就是說,有別的勢力滲透進草原了。
至於這股勢力是善是惡,還要看樑香與開的條件。
譚琰也沒有敲門,徑直推開辰風炎的門,卻看到了讓她瞳孔微微緊縮的一幕。
現下真是九月份,西北的溫度已經開始下降,因此辰風炎的屋內通了地龍,較之屋外,很是暖和。
卻也沒有暖和到讓一個女子衣衫不整的地步。
更何況,樑香與整個人幾乎都要趴在了辰風炎身上,而這個平素淡漠威嚴的男子,竟然還不避讓!
譚琰只覺得一股邪火直竄腦門,也不顧及禮儀風度,“蹭蹭蹭”幾下上前,一把扯開樑香與:“還請王妃注意身份!”
樑香與猝不及防被推得後退了幾步,原本就鬆鬆垮垮的衣衫更是滑落到手肘,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
譚琰扭頭怒瞪辰風炎,漂亮的丹鳳眼簡直要噴火了,一副“你不解釋清楚我要你好看”的表情。
辰風炎微微一笑,坐着慵懶地換了個姿勢,道:“王妃只是要我看看,她背上的紋身罷了。”
譚琰愣了一下,皺眉道:“什麼紋身?”
皇家暗衛是絕對不允許在身上弄什麼紋身的,因爲那玩意會暴露身份。要是樑香與身上出現了紋身,那必定是去草原之後才弄的。
難綜合她這次來的目的,譚琰摸着下巴,難道是紋身地圖?
樑香與在譚琰緊迫盯人的視線逼視下,大大方方地將紗衣往下一拉,露出雪白嬌嫩的背部,只有一條鮮紅色的細帶橫貫肩胛骨,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抖動,顯出無邊妖冶的風情。
要是隨便換一個定力差的男人,估計就要口水橫流鼻血四溢了。
只可惜,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是冷心冷情滿腹心思的譚琰,以及容顏形體更勝女子一籌的風炎將軍。
樑香與倒是也不介意兩人的無動於衷,微微挑起豔紅的嘴脣,道:“我用了特殊的方法,將草原的地形圖以及草原王的印章給紋在了背上。”
草原王的印章?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譚琰和辰風炎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喜悅。
譚琰道:“要怎麼讓它現出來?”
樑香與就像沒有聽見譚琰的話一般,徑自換了話題:“聽說風炎將軍幼時曾經遭人追殺,還記得是被誰救的嗎?”
譚琰心頭一跳,視線不自覺地也跟着鎖定了辰風炎。
辰風炎微微歪了歪腦袋,張開嘴打了個哈欠,明明是粗魯的動作,卻讓他做起來,帶出了風流肆意的味道:“草原王妃剛剛的意思,莫不是在情動之時,紋身才會顯露。”
樑香與愣了一下,“咯咯咯”地掩脣而笑,眼波流轉,似嗔似怨:“風炎將軍,這般直白,可不就失了樂趣。”
譚琰皺着眉頭深吸兩口氣,算是徹底明白樑香與這次來的目的全在辰風炎身上,也就順
應時勢地後退兩步,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抱臂看戲。
期間,辰風炎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來兩次,都被譚琰給忽視掉了。
他看上的女人不開竅,看不上的女人倒是倒貼得起勁。難道他真應該找個時間去月老廟拜拜?
辰風炎鬱悶之下,竟也開始分神思考歐陽流霜的建議。
全然沒有想到,這廝想去月老廟,完全是他因爲洛未的一句話,在何芹面前成了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受氣包啊。
樑香與踩着蓮花小步,帶着滿身幽香,一點一點走進辰風炎:“不知將軍,打算何時看小女子的紋身呢?”
辰風炎的視線最後落在了桌上青白瓷的茶壺上,輕嘆一聲,將雙手覆了上去,片刻之後放開手,示意樑香與俯身過來。
譚琰皺着眉頭,看着樑香與略帶心滿意足地靠近他,好不防備地露出後背,卻見辰風炎單手拎起茶壺,動作迅速地將一壺水盡數潑在她的背上。
“啊!”尖銳的女聲從辰風炎的屋中響起,只見樑香與的後背接觸到茶水的地方,紅腫一片,很快浮現出墨色的線條。
譚琰有些吃驚。
她知道,辰風炎的體質特殊,他屋內的茶水一向溫度偏低,絕對不會產生潑到地上還冒着熱氣的效果。
唯一的可能就是,辰風炎的手在接觸茶壺的時候,用內力將水加熱到沸騰。
真是浪費啊……
在經過辰風炎半年鍥而不捨的調教之下,才堪堪學會將體內真氣融會貫通於血脈之中的譚琰憂傷嘆氣:什麼時候自己要能學會內力發熱,那真是環抱省電得很吶。
樑香與顯然沒有想到還會有這般變數,一時間呆了,回過神來的時候,面容有些扭曲:“你……你竟敢!”
譚琰不等她說完,上前一個小擒拿,將她面朝下按在桌子上,好方便辰風炎描畫紋身。
辰風炎從桌下的暗格中取出紙筆,快速將她背上浮現的紋身臨摹下來,嘴上還慢條斯理道:“這是西北軍的地方,我有什麼好不敢的呢?草原王妃。”
譚琰的感情,一直都是濃烈直白但是——不長壽的。
這一點,起初讓譚琰媽媽很是糟心,譚琰對此還有點樂此不疲。但很明顯越是溫柔的人越不能惹,因爲譚琰媽媽能做到一件事——你讓我不痛快,我讓你全家都不痛快。
譚琰的全家包括了她自己,於是譚琰媽媽在譚琰過了十八歲之後,就一直致力於讓自家女兒拐一個標誌溫柔的男孩子回來,以填補她這麼多年沒有“貼心小棉襖”的悲痛。
至於譚琰什麼時候能給她拐個貼心小棉襖回來——我們還是先看看譚琰多年的情史吧。
根據譚琰的年齡,我們來看看她每個階段的感情歷程。
譚琰兩歲的時候。
這個時候的譚琰最喜歡穿着軍綠色的小馬甲,蹬着一雙小小的虎頭鞋,跟軍區大院的孩子們混在一起,雖然年紀不大,但影響力驚人——當然,破壞力更加驚人。
那是譚琰兩歲的夏天,她最好的朋友梳語,小名虎妞要過生日了。
譚琰組織着大院中的孩子將大院佈置了一番,雖然粗糙,但已經能夠看出日後遊樂園的架勢。
在虎妞小朋友三歲生日正式到來的時候,譚琰在一羣小朋友的注視下,鄭重地親了親人家的小臉頰,學着電視中男主角的樣子,單膝跪下,向虎妞求婚,並許諾長大之後一定會娶她。
這件事,當天晚上就在虎妞家傳開了,爲此,虎妞爸爸特意打電話去省軍區調侃譚琰爸爸:“你家女兒有出息啊。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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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琰爸爸放下電話,深深地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