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莫生氣

見他來了,那倆人還同往常一樣,凜風坐在案旁,榮霜變的那方白硯還在案上。

凜風對他一拱手道:“大將軍,可有相府的線索?”

孟華州面對他倆已完全沒有大將軍的架子,把下午得到的都跟他們說了,凜風又道:“劫走楚家小姐的應該是那些受傷兵士說的那個相對厲害的賊人,這兩個人應該是同一時間行動,我只遇到了去謝家的那個。”

又道:“若昨夜我走的是另一邊,可能就能遇到他,或許能救下楚小姐也未可知。”

孟華州道:“雖我私心也是這麼希望,但劇你昨日所說,你遇到的那人雖不敵你,但他拿的那柄匕首卻透着邪氣,方纔令你沒能救下謝家另一位小姐。若你遇到那個更厲害的,恐怕也有危險。”

沒想到大將軍會關心自己的安全,凜風似乎並不太適應這個,一時竟沒接上話。

孟華州倒沒在意,接着說道:“如今京城富商的女兒,宰相的女兒,都涉及此案,明日早朝恐怕再難壓的下,我得想想如何應對。”

榮霜道:“那明天我和凜風一起去查。”

“好。”孟華州不再推辭,又對凜風道:“凜風俠士,你便在府上住下吧,你既是小……小榮兒的朋友,又爲了幫我查案盡心了盡力,我再沒有爲難你的道理。”

當下便叫來孟福順,安排凜風在廂房住下,並吩咐了明天回來後正式將凜風介紹給家人,只說是遠房親戚來京城小住。

*****

次日孟華州去上朝,沒多久孟夫人便攜着兒子並一衆家人僕從,浩浩蕩蕩的去半山寺祈福。

榮霜化作一個鈴鐺掛在凜風脖子上,遠遠地跟着他們到了城門口,便沒再跟,返回到謝府和宰相府四周找線索去了。

朝堂上果不出孟華州所料,因這個失蹤孩童的事,賀拙年被姜太師狠狠的指桑罵槐一通,還順便將了他一軍!

本想寬容一些的皇上程盛朗騎虎難下,不得不給賀拙年定了時限,限十日內破案!否則烏紗不保。

孟華州想爲賀拙年說幾句好話,多爭取些時間,被賀拙年攔了下來。

下朝後,想着家人今日去廟裡,午間定然趕不回了,自己便去了京兆尹府同賀大人一起研究案情,知道日頭落了山,沈念初打發人來催纔回府。

當日晚上,京城內便加強了巡防,次日開始出城進城也同樣。白天也多了巡城的衛兵,街市裡,酒館飯店旁等等一些人出沒頻繁的地段都貼出了告示,尤其警告家中有十歲以下孩子的更要多加小心。

如此一來人心惶惶。

富商謝家丟失一女,另一女受了驚嚇病倒,謝家終日愁雲慘淡。

宰相府千金失蹤,宰相夫人一病不起。

這些消息迅速在城裡流傳,平日裡那些成日介在外流連打鬧的孩童都被勒令不許出門,過了沒兩天,就連大人出門都戰戰兢兢的了。

無論是官家的學堂,還是私塾,都暫時停了課。沒過兩天,即使是白天,大街上也少見人走動了。

只有一隻大狼狗每天走在街上大搖大擺的溜達,之前他從不曾這樣明目張膽過。

他自知外貌太過招搖,以前出來都刻意避開人多的地方,現如今倒是真沒有個“人多的地方”了。

榮霜依舊在他脖子上,那一顆閃閃發光的銀色鈴鐺,忽然問他:“這兩天並沒有再失蹤孩子了,這些人爲什麼這樣自危?”

“這些人類平民,他們壽命本就短短几十年,又沒有法力武功,只求平淡而活。如今這來歷不明的危險,最是恐懼。”凜風低聲說。

“來歷不明的危險?既不明,孟華州不是在查嗎?爲什麼他們還這麼害怕?”榮霜繼續問。

“向來只有我們尋求你的庇護,你自然很難理解何爲恐懼。當官的確實在調查,但這些人並不知道,也不清楚查到了什麼地步,他們只知道有人的孩子失蹤了,而兇犯尚未被捕。”凜風對她倒是十分的耐心。

“哦。”榮霜沉默了一會,又說:“希望孟華州能再得到一些線索,我們去把那兇犯捉來,這些人就不用怕了。

凜風沒有接話,他以前所認識的榮霜,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孟華州爲何要把榮霜留在身邊了。

*****

因這幾日裡小孩子都被看管起來,莫清槐在醫館的家中待得實在無聊。莫聲棋把那金毛腓給了他玩,沒多久,金毛腓就跟着他一起無聊起來。

孟昭離年紀略大些,可家裡還是不放心,並不敢放他出門。他自己在家也憋悶的很,雖然多了那個長的特別好看的遠房親戚指導,他的功夫精進了不少,但好幾天沒去找莫清槐玩,他也是很煩悶。

還是凜風看不下去,跟孟華州提議自己可以和榮霜陪他出去,反正沒人知道。

自那日榮霜藏在孟華州肩頭送莫清槐去醫館,孟華州其實已經不再擔心榮霜會不辭而別,何況還有凜風,只是不好開這個口。

既然凜風自己提議了,正好順水推舟。

當下便由凜風帶着孟昭離,又有歸平淺傷跟着。

榮霜又幻作凜風腕上一條鈴鐺手鍊,本想依舊趴在他脖子上,可惜被他言辭拒絕,拗不過,只好改在手上了。

這一路甚是太平,別說危險,路上就連一個人都沒看見。

那孟昭離送到珍膳堂,凜風懶得進去搭話,不認識的人,又要客套一番,轉身就要走。

哪知孟昭離極是喜歡他,拉着他想把他介紹給莫清槐認識,一路上就跟他清槐弟弟長清槐弟弟短的,這時一邊拽着他走一邊還說:“風大叔你一定喜歡,清槐弟弟也很喜歡練功夫的,你指導我的那些,也指導指導他。”

“他們家的花草長得特別好,這幾天我家的迎春花纔打了個苞,他家各色花卉都開了一院子了,爹爹不喜這個,不然我一定要求他問莫伯伯養花的秘訣!”

“還有啊,他家還有個金色的小怪物,叫什麼來着……它最喜歡吃雙頭蛇的蛋!爲了養它,還專門養了兩隻雙頭蛇!又爲了養那雙頭蛇,養了好多稀罕的花呀!”

“莫伯伯本不喜歡太多下人伺候的,可爲了照顧那些花花草草,他竟然專門請了位園丁,每日只管花草!我總覺得莫伯伯特別厲害,他養的花草樹木,其實都是藥草,都可以治病的!”

凜風有些哭笑不得,這孟昭離平時對着他爹,古板的簡直就是他爹的少年版,離開他爹,才比較像個官家大少爺,只是與將軍無甚關聯罷了。

由他拉着進了珍膳堂,果然這院子裡的植被明顯要比外面茂盛許多,初春時節已是百花盛開的景色,然後便看見莫聲棋,在他們進來的同時也望向了他。

此二人目光甫一相接,均是定住,孟昭離並未察覺,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向莫聲棋行禮道:“莫伯伯,這是我爹爹老家的表親凜風大叔,來我家暫住的。我在家憋得太悶了,父親就請風大叔送我來了。清槐弟弟可在?”

莫清槐笑呵呵的跟他說:“他在後院發呆呢,你快去解救解救。”

孟昭離高興的答應着,拉着凜風就要走,莫清槐才又道:“你且先去,我跟這位……凜風大叔,說說話。”

孟昭離想着可能這些大人有話要說,也不多言,徑自去找莫清槐玩了,歸平淺傷也迅速跟上。

珍膳堂大廳裡就剩下莫清槐和凜風。

莫聲棋一開口,凜風便知他是那日初見孟昭離和莫清槐時,最後找來的老者,面上不露聲色,全身卻都已戒備起來。

榮霜傳音問他何事,他不便傳音,也不便答話,只繼續淡定的看着莫聲棋。

“凜風,好名字。是你自己取的麼?狼妖。”莫聲棋直截了當。

他這樣說凜風反而哈哈一笑:“既可一眼便知我身份,想必神醫定也不止是神醫。”

莫聲棋一反平日嬉笑,異常嚴肅的對他說道:“我不知你如何得將軍信任,但既然你護送將軍之子前來,並未尋釁,我且先不與你麻煩。但我即在此,定不允你有機會作亂。”

他白髮鬚眉,平時紅光滿面嘻嘻哈哈慣了的,此時突然嚴厲起來,實在並不能多嚇人,何況對方還不是人。

凜風嗤地一笑:“你又是何人,我要是想做亂,恐怕將軍府早已沒有活人,你又奈我何?”

莫聲棋很生氣,可他當真很少嚇唬人,哦不,嚇唬妖。想了想呵呵笑道:“你這句話,氣話的成分比較多,那我們換一個方式說話。”

“我呢,現在不能告訴你我是什麼人,恐怕你還沒有看得出我到底是什麼的本事吧?”他略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凜風。

凜風萬想不到他轉的這麼快,有點呆。

莫聲棋接着說:“確實,你若真想作亂,早在那天之前就有機會,何必等到今日我問。是我先入爲主了,妖怪也不都是整日作亂的,我給你道個歉。”

凜風更呆。

“但是呢,你也要明白你要是真的做了什麼壞事,我是有這個本事懲治你的,這個你同不同意?”

凜風竟有點啞口無言了,不因爲他說的有點在理,更多是覺得,這老頭怎麼這麼不要臉?

凜風看着他說不出話,他還以爲他贊同了,拍了拍他的肩:“首先要保證的是你跟這個丟孩子的事兒沒關係。”

*****

凜風有點懵的走到後院,陪着孟昭離莫清槐玩了一會才走。

出了珍膳堂才聽到榮霜叫他:“凜風!凜風!!你怎麼聽不到我了?”

凜風這才嚇出一身冷汗!從那莫聲棋拍過他之後,他就再沒聽到榮霜的聲音,也不覺得如何!

當下把這些告訴榮霜,二人猜度了許久莫聲棋來歷,始終找不到頭緒,但感覺他剛纔的所爲,威嚇多過惡意,且與孟華州相交已久似乎還比較重視他們家,若真能如他所說,相安無事便好,否則無論他多厲害也是要鬥一鬥的!

“說到這裡,”凜風互讓想起一事:“他似乎只看出我,並未看出你?”

榮霜沉吟:“似乎是的。”

“難道只因你修爲高過我?”榮霜不語,凜風又問:

“我一直想問你,我勸你入世勸了幾百年,你從未動搖,怎麼這次突然就想通了?你是如何成妖的?”這個問題再重見她那天就想問了。

榮霜又沉默了許久,才慢慢的說道:“我不知道。那一日醒來,我便已成了小女孩的樣子,如何回想都想不起來。我在林中我的本體處想了幾年也沒得出答案來,後來想起你說的入世,也許能找到答案,我便出來了。”

這下凜風可更加驚訝了。

須知但凡修仙,都需刻苦的修煉,或經過幾百上千年,或有什麼奇遇得個仙丹靈藥,突破了“幻”的境界,此時妖類方可幻化成世間萬物,若是人,則可御劍飛行。

但幻妖類化人形只能形成五歲左右的小孩,就是榮霜現在的狀態。

接下來是“玄”境,達此境時可上天庭名冊,但離成仙尚遠,需再突破“合”境方可稱爲“仙”。

從“幻”到“玄”,妖類還要經過一個相對短暫的“煉”,突破了“煉”之後才能幻作成~人形,煉境後可再幻做小孩,但未突破“煉”便無法幻作成~人。

而這四種境界突破起來又因人而異,幾百幾千年均有。

凜風問出心中疑問,榮霜答曰:“大概有一百年了吧。”

凜風沉吟:“我是六十年前受傷時回去的,那時你已走了。小榮兒,你的脾氣,應該不會想要修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