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消融

「想起來了嗎?」

「爲什麼會是我?」

「你穿梭的方式是什麼?你最清楚不過了吧」

是的,我最清楚了,這種方式彷彿就是爲我量身定製的。

「記得那些最後的結局嗎?」

記得,但是我選擇了遺忘,因爲那是我該做的。

最初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只是按着心裡的想法去做了,然後漸漸摸出了穿梭的方法。

她被撞死,我走過去確認了她的死亡後,衝向了一輛飛速開來的車輛,所幸車輛很給力,只感到了一瞬間的劇痛,便以和她相同的方式當場死去。

她被瘋子捅死,我撿起了那把刀插進了心臟和她死在了一起。

只有火災那次,我們沒有燒死在屋內被救了出去,我本以爲可以成功的。

她被重物砸死,我越過護欄從山上跳下摔死。

還有……

她走過來抓住我抱着頭的雙手拉開,輕聲說道。

「所以,別再死了」

「可是,我要怎樣才能……讓你不要死啊」

她搖了搖頭,指向遠處。

「這裡是哪?知道嗎?」

我怔怔地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這是……」

「這是,你構造的世界」

「我構造的……世界?」

「在你的劇本里我的設定只有死去」

「死……不,你不會死的!我不准你死!」

我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在我眼前,她並沒有掙扎任由我抓住,只是輕聲說了什麼,天台的風聲有些大我沒聽不清,但是看嘴型我還是認了出來,我受到刺激瞳孔猛地收縮。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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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那個男同學給出的地址去往她的住處,我到達時眼前只有一片廢墟,向附近的街坊鄰居打聽了數日,幾經周折,終算找到了她曾經寄住的親戚家。

但是並沒有見到她本人,只得到了一個紙箱子,那是……遺物。

不記得是怎麼回到住所的,我把箱子放在茶几上,顫顫巍巍地點了根菸,這是在酗酒那段日子學會的,想用抽菸轉移自己的注意卻毫無作用,仍由它在指尖燃燒直到燙痛手指,我才下定決心打開箱子。

裡面的東西整齊的擺放着,有一些書和一些零碎的東西,簡單翻了翻書是關於病理的還有一本日記,而那些零碎則都是我送她的東西。

鼻子有些發酸,剛剛在她住過的地方空蕩蕩的還沒有什麼感覺,現在看到這些東西,那股子難受的感覺直衝腦袋,我吸吸鼻子忍住了。

「騙子……」

你不是說扔掉了,可爲什麼會還在這裡,明明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可現在人呢?

打開了裡面的日記。

2014年9月15日

在講堂上遇到一個很有趣的男生,怎麼辦有點喜歡啊,但是我這樣的人不太好吧,好糾結……

2014年11月15日

每次碰到跟他打招呼他都害羞的躲開了,我故意坐在他後面會不會太明顯了?

2015年3月15日

嘶,最近一直疼的厲害,醫生說我痊癒的可能不大,不能只靠藥物維持,勸我留院觀察,我纔不要呆在醫院那個無聊的地方呢,馬上就畢業了怎麼可能放棄,還有他也不能放棄!

2015年7月15日

加油!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2015年8月15日

和他第一次正式約會,好開心!終究還是跨過了那道線,我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嗎?我是不是做錯了。

2016年6月15日

被愛的感覺真的可以衝昏頭腦,必須得時刻保持清醒。

2016年12月15日

報應是遲早的事,但來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2017年4月15日

距上一次寫日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今天終於分手了,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已經快撐不住了,我還剩多少時間?

2016年5月15日

好痛苦,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嗎?我錯了,對不起。

“下面滿滿一頁都是‘對不起’三字”

2016年6月15

要死了嗎?我好怕。

2016年7月15日

我幻想過有奇蹟出現,我痊癒後去找你,然後我們再冰釋前嫌和好如初,但是我早就沒有那個資格了啊。

8月7日

阿執,不能再陪你了,對不起

最後那行字寫得歪歪扭扭,她應該是用盡力氣寫的,然後沒有後續了。

「爲什麼……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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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被她溫柔地從她手上鬆開,見勢她又要向天臺走去我拉住她。

「不要走!」

「你想起了吧」

「沒有,不是那樣的!不可能,你明明就在我眼前!你沒有死!」

「阿執,放手吧,我早就不存在了,這裡就是你認爲我還存着所構建的,但事實並非如此,所以你的潛意識在不斷的抹殺我,同時也在抹殺你自己」

抓住她的手有些無力,但突然又有了力氣狠狠抓緊,因爲放開她就會徹底消失,我寧可在這和她同生共死。

「是啊,在這裡很寂寞吧,我來陪着你」

「就因爲你這個樣子我才願意告訴你,我已經……」

「閉嘴!無論失敗多少次我都不會放棄!你沒有死!你只是……困在了這裡等我去拯救」

「你只是不敢承認我已死的的事實罷了!!」

「我只不過是,想要一個你而已啊!」

「阿執,我不是你世界的全部,我只是其中的之一,你並不需要我,但你的親人朋友他們需要你,你不覺得自己太過自私了嗎?」

「那你呢,不也太殘忍了嗎?連所愛之人最後陪伴的資格都被剝奪,爲什麼不告訴我?!」

她俯下身撫着我的臉用拇指擦拭落下的眼淚,我覆上她的手感受她的溫度在手與臉之間傳遞。

「你看你啊,即使過去了這麼久你還是毫不猶豫地跟來了」

「望月,不要走,我們永遠地在一起,好嗎?」

「抱歉,我不能答應」

「爲什麼,你總是不相信我?我就這樣不值得信任嗎?」

「……阿執,我沒辦法,我想活啊,更想你活」

「我可以爲你生,爲你死,爲你付出一切,那我們爲什麼不能在一起?!」

「能不能不要總是一味地逃避啊?!秦執,不管多少遍我都必須要說,我死了,早就死了,已經不存在了!但你還活着,你明白沒有?!」

「那你瞭解我嗎?什麼也不說就扔下我背叛我然後消失,突然地又冒出來,結果呢?你死了,你所做的一切就只是爲了隱瞞你的死訊,然後把我從深淵中又拉入了地獄,你有考慮過我?告訴我有那麼難嗎,有我在的話你至少不會那麼痛

苦,而我也不會整日煎熬地度過,我多想一死了之啊,如果我早點發現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對不起,我的死讓你有了負擔,我何嘗不想陪你終老,但是我沒有那個福分,我不能,從相識的那一刻就錯了,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可是阿執這樣膽小又偏執的人讓我放心不下,想靠近想了解想改變,那時候覺得就算是

受傷也無所謂吧,但是阿執比我想象地更依賴我,我不怕死,我怕你死,怕得要死啊!」

「到底還是我們的信任出了問題」

「過去的我不能改變也無法彌補,但現在至少不會太晚,阿執,放下那些吧,我只是時間到了而已,帶着我的那份時間活下去,好嗎?這是我最後的願望,你一定會幫我實現對吧?」

「真狡猾啊……」

僅此一句,這就足夠了,我說過可以爲她付出一切,我也不是一味尋死逃避,但她是那樣痛苦地走了,最後本應該陪在她身邊的我卻不在,這讓我愧疚痛苦自責到死,然後把自己推上了絕路。

我想要的只是最後的陪伴,和一句“爲她活着”就好,而不是像個傻瓜一樣被矇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我是她的囚徒,一直在渴求一份救贖。

釋然後承認了她死亡的事實,與之相斥信念構成的世界出現裂縫開始崩塌,天空和地面涌出血海淹沒這一切,那是由我們無數次死去堆積而成,最終還是到了離別的時候,她手指在我手掌中慢慢抽離,身體慢慢飄起,眼睛凝望着我。

「笨蛋!你一定只看了日記的前面吧,好好看完全部啊!」

「你……」

「最後一場夢,希望你喜歡」

說完她的身影由下而上開始虛化,消融在這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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