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良最怕的時候,卻也是他最有勇氣的時候,每一秒萬分珍貴的情況下,樑凌鑑二話不說,猛的把阿良往上面推去,嘴裡說着:
“你們跟着我,就得聽我的。”
…………**…………
眼睛卻是盯着那些躍躍欲試的蛇,在其中幾條爬上臺階時,沒有選擇的再次連發幾槍。
“樑總,要留大家一起留。”
見樑凌鑑開槍,其餘三人也紛紛返身,五人站在轉角處,與地面上的上百條毒蛇對峙,那些毒蛇見同伴被打死,也心生膽怯,不停的吐着信子,卻不敢再冒然前行。
微微猶豫,樑凌鑑沉聲開口:
“再給我一把槍,你們先走,這些蛇也是怕死的,只要時不時開一槍,它們便不敢上來。”
“不,我留下!”
樑凌鑑的話一出口,立即遭到阿良的反駁,說話音,他再次對着往上爬的蛇頭開了一槍,手法之準,直直打在蛇頭上,令其滾落而下,將身後的兩條蛇也砸得往後退去。
僵持了數秒,樑凌鑑不走,他們誰也不肯走,最後,只得大家一起退,子彈一發發的打出去,在打死了近三十條毒蛇後,阿良和樑凌鑑兩人都沒了子彈。
而那羣毒蛇,爬得快的也已經到了剛纔他們所站的位置,樓梯的轉角處,樑凌鑑他們到了樓上,卻不是地面,而是靠近地面的地下室。
一向優雅高貴的他,也不禁口吐髒話。
龍梟那個混蛋,居然弄了兩層地下室,到了此時,他們才警覺,蘇筱鳳給的消息根本不可靠,看來,龍梟一開始就根本不相信她。
而那羣死傷無數的蛇類也被他們攻擊得完全憤怒,經過剛纔一番血戰,其餘三人僅各剩一顆子彈,正在樑凌鑑苦惱又矛盾時,突然,樓下傳來一聲槍響。
樑凌鑑深眸突然一緊,而那羣蛇也在聽到槍響時紛紛驚訝,有的迅速調轉了頭。
“是誰?”
當樑凌鑑低沉的聲音響起時,樓下傳來江凌風的聲音:
“你們快點去追龍梟,他已經逃出了別墅!”
“凌風!”
樑凌鑑和江凌風不熟,聽不出他的聲音,但阿良等人是熟悉的,聽到他的聲音不禁驚訝,特別是他語氣裡的沉重和壓抑,似乎受了傷。
“你受傷了?”
除了一開始的大廳外,他們一路追着龍梟所經過的那些房間皆是光線昏暗得緊,這個樓道間更是沒有燈光,越發的暗沉。
樑凌鑑的話音落,人已經下了一步臺階,見他靠近,立即又有一條蛇向上爬來,驚得他身後的人低呼:“樑總,不可以下去。”
正欲開槍,樓下的江凌風卻快半秒的開了槍,那條蛇身子一翻,往下滑去。
“樑總,阿良,你們不要管我,趕緊去追龍梟,不要讓他跑了!”
江凌風焦急的喊,說話間,又連開了兩槍,鐵了心要把那些蛇都吸引下去,在連續又有兩個同伴倒下時,那些經過訓練的蛇已經紛紛調轉了身子,以無比快的速度滑下臺階,甚至,有的是摔下臺階。
樑凌鑑也跟着下了兩步臺階,終於看到了昏暗光線下一點點退後的江凌風,他走得很慢,甚至一瘸一瘸的,顯然腿受了傷。
“江凌風!”
樑凌鑑突然惱怒地喝斥一聲,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何如此惱怒,以前他是討厭江凌風的,因爲他傷害了他妹妹,還因爲他是裴少寒的人,可此時此刻,他卻憤怒於他用自己作餌,吸引那些毒蛇攻擊。
聽到他的聲音,正一步步後退的江凌風擡眼看來,目光相觸,卻無比清晰的看穿了彼此的心思……
**
蘇筱冉醒來時,已然躺在醫院的病牀上。
意識白醒的她首先感覺到的便是腿部尖銳的痛意。
猛然睜開眼,看到的確是趴在牀前守候她的糖糖,見她醒來,糖糖比她還要激動,不待她開口,他稚嫩的聲音便已叫開:
“媽媽,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糖糖原本悲傷的眸子在看到蘇筱冉睜開眼睛的頓然明亮,璀璨如星,握着蘇筱冉的手一雙小手更是歡喜。
寬敞的高級病房裡暖意融融,明亮的燈光傾瀉一室,透過半開的藍色窗簾看出去,可見外面閃爍的霓虹。
蘇筱冉雖然還有些頭暈,但那強烈的悲傷已經再次佔據了思緒,腦子裡閃過她媽媽的面容,熱意又陣陣涌上心頭,鼻端酸澀間,眼眶瞬間溼潤。
只是因爲在這裡的人是糖糖,她不得不強壓下心中的悲痛,努力牽動脣角,一抹染着悲傷的笑比哭還難看的出現在她脣畔。
“糖糖!”
一聲輕喚,包含了無盡的思念和憐愛,在分離的那幾天裡,她最最想念的人不過是眼前這個俊美可愛,聰明又貼心的兒子。
當她不顧一切拔下黑鷹腰間的手槍指向龍梟,逼他放下她媽媽時,她心裡最最不捨的也是糖糖,原本以爲她可以救出媽媽,可是……
悲傷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襲上心頭,蘇筱冉抿緊了脣瓣,也無法阻止淚意鑽進眼眶。
被糖糖雙手握着的手翻轉間,將他兩隻小手全部握在手心,糖糖見她溼了眼眶,知道她肯定想到了外婆,原本明亮的眸子也涌上了悲傷和難過,紅潤的薄脣撇了撇,語帶哽咽的說:
“媽媽,你別哭好不好,你一哭,糖糖也想哭了。”
終究只是孩子,不論糖糖多麼聰明,早熟,依然有着所有小孩子都有的委屈。
蘇筱冉補綁架的這幾天,糖糖表面雖很淡定,勇敢,可每天晚上都會躲在被窩裡哭鼻子,那些堅強都只是裝出來的,內心深處,他是萬分害怕,恐慌的。
不知是糖糖那聲稚嫩的“媽媽!”刺激了蘇筱冉,還是他那哽咽而委屈的“糖糖也想哭!”蘇筱冉只覺心口被利刃狠狠刺穿一般,尖銳的痛意瞬息而至,她隱忍的淚水自閃爍的長睫上滾落而下,悲傷至極。
原本握着糖糖的手順勢擡起,糖糖心有靈犀的傾身撲進她懷裡,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去安慰他媽媽。
蘇筱冉無聲落淚,糖糖卻悲痛的放聲大哭起來,把這幾天的恐慌,擔心,委屈,所有壓抑的情緒都化爲爲痛哭……
裴少寒進病房時,看到便是他心愛的女人和兒子相擁而哭的情景,心頓時狠狠抽痛,濃郁的疼惜的內疚染上深邃的眼眸,俊顏也瀰漫上淡淡地憂傷,一時間,腳下仿若有千斤重,無法擡步。
病房裡的蘇筱冉和糖糖並未注意的站在門口那抹挺拔身影,她只是緊緊擁着懷裡的糖糖小小的身子,眼淚一滴滴落進他柔軟的發間,心裡的悲痛卻是無法對五歲的糖糖訴說,連帶怎樣安慰糖糖都找不到話語。
“媽媽,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糖糖卻是越哭越傷心,一邊大哭,一邊說出自己心裡的害怕,特別是他被那個壞爸爸下了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送到了H市,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時,他小小的心靈便被無盡的恐慌侵佔,除了害怕,便只剩下害怕了。
不得不說,裴少寒再一次耍了手段,在他前往泰國時,便讓人把糖糖帶回了H市,而他從泰國回來,又直接把蘇筱冉帶來了H市,這裡纔是他的家,儘管他之前因爲救筱冉和樑凌鑑合作,甚至,在泰國,他還特意讓阿良等人保護樑凌鑑。
但一旦對外結束後,他和樑凌鑑的敵對關係便又回到了從前。
他絕不會給敵人有利的天時地利人和,說他卑鄙也好,奸詐也罷,面對他心愛的女人,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覬覦,即便是用點手段,他也要把她留在身邊。
藉着病房裡柔和的燈光打量着自己深愛的女子和兒子,裴少寒滿心酸澀中不自覺滲進絲絲幸福和滿足,拋卻在泰國發生的那些事,此時此刻的畫面是他渴望的,不知看了多久,他才微啓脣瓣,輕喚道:
“筱冉!”
一聲低沉中滲進些許溫柔的聲音打破了蘇筱冉母子的悲傷,熟悉的聲音鑽進耳膜時,蘇筱冉的心不自覺的輕輕一顫,朦朧的視線本能的看向聲音來源處。
明亮的燈光折射在裴少寒俊美的面龐上,深邃的眸子流露出絲絲憐惜之意,視線相觸時,他性感的脣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憐惜的笑,大步向她們走來。
蘇筱冉臉色變了變,壓抑在心頭的悲傷和激動再次瘋狂而至,脣瓣顫抖間,脫口質問:
“裴少寒,我媽媽呢,我媽媽在哪裡?”
心裡有那麼一絲僥倖的念頭,又或者說,蘇筱冉突然間不敢面對某種可怕的事實,她希望,希望她媽媽沒事,希望那一切只是一場惡夢。
含淚的雙眸直直凝視着裴少寒,蘇筱冉擁着糖糖的手撐着牀沿就要坐起身來,可剛一動彈,腳踝處便又傳來一陣錐心的痛,她不可自抑的悶哼出聲,原本悲傷的面頰也瞬間變白。
“筱冉,你別動!”
裴少寒大驚失色,心疼的三兩步奔至牀前,伸手扶住她肩膀,安慰的說:“筱冉,別動,我幫你把牀頭升上來。”
“媽媽,你的腿受傷了,不能動,你想坐起來嗎,我幫你把牀頭升上來。”
糖糖擡手擦掉臉上的淚水,沒有理會走過來的裴少寒,只是哽咽着對他媽媽說,話落,便立即拿起一旁的搖控器,輕輕一按,蘇筱冉所躺的牀頭便緩緩上升。
蘇筱冉含淚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裴少寒,眸底期待與害怕各滲一半,在裴
少寒擡手去擦她臉上的淚痕時,她再次急切的追問:
“我媽媽呢,裴少寒,你告訴我,你們有沒有救我媽媽?”
“媽媽,外婆她被這個壞爸爸火化下葬了。”
裴少寒眸帶痛楚,正在猶豫如何安慰蘇筱冉時,糖糖稚嫩中夾着憤怒的聲音插了進來,聞言,蘇筱冉身子重重一顫,眸底劃過尖銳的痛楚,心更是痛得無以復加,在怔愣了半晌後,猛然伸手將裴少寒一推,失了理智地罵道:
“裴少寒,你這個混蛋,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你把我媽媽還給我!”
沒見過蘇筱冉如此激動和憤怒的糖糖被這一幕嚇得睜大了眼,怔愣了好幾秒,裴少寒也被蘇筱冉那全力一推身子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腳步。
“筱冉,你先別激動,你聽我解釋。”
裴少寒心疼的看着陷入悲痛的蘇筱冉,見她掙扎着要起身,又急忙上前去試圖阻止她,但蘇筱冉在聽到糖糖說他把她媽媽火化下葬後,已經完全失了冷靜,對他又打又罵的,掙扎着非要起來:
“你滾開,我不要你管,我要去找我媽媽。”
蘇筱冉一邊哭一邊罵,她要找她媽媽,她好不容易纔有了媽媽,不再是孤兒,可是現在,裴少寒這個混蛋,他居然把她媽媽給……
淚水像是決堤的湖水,洶涌着往外流,可是爲什麼她的雙腿都痛,她稍一用力,雙腿便痛得難以忍受,另一邊,糖糖在呆愣了幾秒後也撲了過來,一邊去拉裴少寒,一邊哭着叫:
“媽媽,你不要動,媽媽,壞爸爸你滾開,你這個壞人,都怪你不讓我媽媽醒來,都怪你,你不讓我去泰國,不讓我救我外婆。”
見裴少寒抓着他媽媽雙手不讓她動,糖糖頓時惱了,新仇舊恨一起算,再一次的,裴少寒得罪了他。
也難怪糖糖怪他,想當初,可是裴少寒親口答應,讓他跟着去泰國救他媽媽的,但結果,他卻被他這個老奸巨滑的狐狸老爸給騙了,不僅對他下藥,還把他從A市弄到了H市,這樣一點也不尊重他人權的行爲顯然是糖糖不能容忍的。
糖糖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裴少寒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的一番苦心被他最親愛的兒子給誤會,如今,筱冉又如此激動,如此惱怒,他一臉着急,卻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只得勸道:“筱冉,你不能再激動,醫生說了,你若是再激動或是難過之類的,肚子裡的寶寶就保不住了。”
他的話一出口,原本還又惱又怒又掙扎的蘇筱冉突然面色一滯,身體僵硬着不再動彈,只拿一雙充滿疑惑,又悲傷欲絕的眸子凝視他,似乎在等他解釋,又似乎,穿透他看到了別的地方。
裴少寒緊緊地抿了抿脣,眸色溫柔至極,滿是憐愛的擡手撫上她金黃的捲髮,微微一收,將突然安靜下來蘇筱冉攬進懷裡,順勢在牀沿坐下,輕聲道:
“筱冉,我知道你難過,我知道不該瞞着你,但是,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爲了我們未出生的孩子,媽媽已經走了,如果你再因爲悲傷讓肚子裡的孩子沒了,那可怎麼辦?”
他之所以瞞着蘇筱冉把她媽媽給火化下葬,那也是龍自非答應的,他們的用意其實很簡單,因爲筱冉雙腿受傷,根本不能參加葬禮,若是讓她經歷那過程,定然又是一番難以承受的悲痛,蘇筱冉還不知道,此時此刻,距離她在泰國那晚,已過了三天。
這三天,她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當然也是裴少寒的主意。
突然安靜下來的蘇筱冉真的不吵也不鬧,只是咬緊了脣隱忍着心頭排山倒海的痛楚,那樣清晰而尖銳地刺激着她的神經,連呼吸,都帶着深深地痛意。
裴少寒的話字字溫柔誠懇,她不是不懂,可讓她不去想,不去難過,卻是做不到。
緊緊閉上眼睛,眼前再次浮現出在泰國那個地下室和她媽媽相見的情景,那個被倒吊在半空,髮絲凌亂,面色蒼白,卻滿眼憐愛的女子,她分明已經將她媽媽從倒吊的半空中救了下來,分明已經離開了那個滿是毒蛇的地窖,分明……
心痛得無法呼吸!
她努力了那麼久,去泰國前,她一直以爲自己可以救出媽媽,可是,結果卻是那樣的令人難以接受。
爲什麼,爲什麼她會在最後關頭被龍梟撞倒,深深的自責爬上心頭,蘇筱冉壓抑的哭泣聲令身旁的裴少寒異常難受,似乎感覺到她的痛,感覺到她的自責。
裴少寒低沉的聲音滲進一絲哽咽,在她耳畔輕輕縈繞:
“筱冉,對不起,我沒有救出媽媽,還害你受了傷,對不起。”
被無視掉的糖糖很是不甘地去拉裴少寒的胳膊,不讓他霸佔他的媽媽,一邊惱怒地罵道:
“壞爸爸,你走開,我外婆已經死了,你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你走開,不要再來惹我媽媽傷心,我和媽媽都討厭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外婆不會死,要不是你,我媽媽也不會受傷,要是我媽媽以後不能走路,那我一輩子都恨你。”
“與歡!”
裴少寒突然沉聲打斷糖糖的話。
他懷中的人兒身子再次重重一顫,在她猛然擡眸,用一雙含淚的眸子探尋的看着他時,裴少寒的心再次狠狠抽痛,深邃的眸子凝聚着濃郁的疼惜,薄脣微張,一時間,卻只喚出一聲:“筱冉!”
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蘇筱冉寫滿悲傷的面容瞬間一片慘白,含淚的雙眸空洞得只剩下茫然,似乎靈魂都被抽空了去,好長時間,她腦子都處於完全空白,無法思考,無法分辯,甚至,連痛,也在那瞬間消散了去。
糖糖被裴少寒那一聲喝斥得咬着脣瓣,一臉委屈的不敢出聲,在看到他媽媽不說不鬧,只是怔怔地盯着她雙腳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是,想挽回已經來不及,小嘴撇了撇,他伸手拉住他媽媽的手,輕輕搖晃着說:
“媽媽,你放心,醫生說你的腿會好起來的,只要你別亂動,好好休息,配合醫生的治療,真的,真的能好起來,要是你的腿真不好,那我把自己的腿截了給你。”
“糖糖,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蘇筱冉終於開口說話,並且還很嚴厲的責備糖糖,任何的打擊她都能承受,但她不能承受糖糖有半分不妥。
因此,在聽到他說把自己的腿截了給她時,她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甚至她連問都不想問,那即便不動也會疼痛的雙腿,對她來說,根本不及糖糖的萬分之一重要。
她蘇筱冉不再說沒有經歷過痛苦的花季少女,這些年來,她什麼樣的痛沒有承受過,深深地吸口氣,強自把所有的悲痛都埋進心底深處,再次擡眸時,她晶瑩的眼眸流動間,全是堅強。
滿滿的憐惜充斥在裴少寒心頭,薄脣輕抿,他攬着蘇筱冉的胳膊卻是微微收緊,垂眸無限愛憐的吻上她柔軟絲,輕語道:
“筱冉,你放心,你的雙腿不會有事,只要好好休息,過段時間就能康復的。”
糖糖剛纔被蘇筱冉的表情嚇得不敢再和裴少寒對着幹了,聽他安慰他媽媽,他也急忙點頭,附和着說:“媽媽,你的腿很快就會好的,你放心,這些日子我會照顧你,直到你腿好了爲止。”
“嗯!”
蘇筱冉嘴角牽動,回以糖糖一個堅強的笑,繼而將目光投向窗外閃爍的霓虹,淡淡地詢問:“這是哪裡?”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糖糖心頭的怒意再次被激發出來,小臉一沉,正欲開口,裴少寒已然先解釋道:“筱冉,這是醫院。”
話落,又對糖糖使眼神,示意他放他一馬,有什麼帳,回頭再算。
糖糖冷哼一聲,把目光從裴少寒身上移開,看在他媽媽的份上,他暫且放他一馬,回頭和他算的帳可多了去了。
蘇筱冉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敷衍的人,對於裴少寒那四兩撥千斤的回答自是不滿意,並且毫不掩飾的表現在臉上,剛纔是因爲太過悲傷,一心惦念着她媽媽,她纔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在何處,可如今,冷靜下來的她,自然要弄清楚自己在哪裡。
“糖糖,這是哪裡,怎麼不見你爸爸和爺爺奶奶他們?”
懶得詢問那個不願意回答的人,蘇筱冉直接問她最親愛的兒子,她很奇怪,她醒來後,爲何只見糖糖一個人,過了這麼久,也沒有人來,難道?
一個念頭閃現,她臉色再次變了變,糖糖猶豫着拿眼去瞟裴少寒時,蘇筱冉不得不擡眼去看裴少寒,微帶顫抖的聲音吐口:
“樑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不是她胡思亂想,可除此外,她真的想不出爲什麼她醒來這麼久,都不見樑家的人?
她記得,她被黑鷹綁架時,樑凌鑑還沒有恢復記憶,怎麼也算是病人,可是他卻不顧安危的去泰國,蘇筱冉皺緊了眉心,努力搜索關於在泰國的記憶,可是她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她媽媽讓她照顧阿非的時刻,然後,然後……
一想到那一幕,悲傷又無法控制地佔據她整個思緒,見她誤會,裴少寒想再隱瞞已經不可能,眼神閃爍了下,只得如實答道:
“筱冉,樑凌鑑沒事,沒見到他,只是因爲我們現在回了H市,姓樑的昨天回了A市,你放心,他過幾天還會再來看你的。”
無可否認的,裴少寒在提到樑凌鑑三個字時,語氣莫名有些生硬,帶着些許酸澀的醋味,那個男人是沒事,可他的兄弟卻……
眸底劃過一抹悲傷,裴少寒很快的又恢復了一臉的溫柔,在蘇筱冉面前,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的悲傷情緒,蘇筱冉卻還在追問:
“樑大哥沒事嗎,那阿非呢,他現在哪裡,其他人也沒有受傷嗎,龍梟……”
“筱冉,現在什麼也不要問,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養,醫生說你肚子裡的寶寶受了影響,你一定答應我,不要再因爲已經無法挽回的事而難過,要好好的,讓我們的寶寶平平安安的,等過幾天,你情況穩定下來,我會詳細地把那天在泰國的事講給你聽。你放心,龍梟已經死了,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你,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半步。”
裴少寒的聲音低低沉沉地響在耳畔,蘇筱冉眼眸眨動,想要從他話語裡分出真假,可一時間,卻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只是,他刻意的解釋裡沒有提到龍自非,這讓她很是不安。
“阿非現在哪裡?”
遲疑了半晌,她纔再次開口,聲音竟然多了一絲怯意,害怕答案是她不想聽到的。
“阿非昨天和樑凌鑑一起回的A市,他還是學生,自然要以學習爲重,待週末,他會來看你的。”
裴少寒的解釋很牽強!
蘇筱冉把目光轉向糖糖,他卻低垂着眉眼,輕咬脣瓣沉默不語。
心突然往下一沉,蘇筱冉緊緊地抿了抿脣,努力摒除腦子裡的各種猜測,她何嘗不知裴少寒這些話是在安慰,他剛纔說等她情況穩定,便告訴她那天在泰國發生的一切。
那天?
那她睡了幾天!
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答案,蘇筱冉突然覺得疲憊,擡手拿開裴少寒攬在她肩膀的手,淡淡地說:
“你先帶着糖糖回去吧,我想再睡會兒。”
裴少寒俊眉微皺,眸子一緊,本能的回道:“筱冉,你剛睡醒,先吃點東西再睡,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讓人去買。”
說話間,裴少寒用腳微不可察的碰了碰糖糖,視線瞟向他,示意他幫忙說話。
他本是怕筱冉醒着追問那天的事,怕她因爲她媽媽的死而悲傷才讓她睡了三天,可現在,當筱冉說還想睡覺時,他更加擔心了,擔心她只是把他們趕走而獨自悲傷。
他說過,不會再離開她半步,他便不會再讓她獨自承受悲傷。
蘇筱冉輕蹙眉心,眉梢的悲痛一點點褪卻,被埋進心底無人觸及的地方,蒼白的面頰上還殘留着淡淡地憂傷,沒有立即回答裴少寒的話,反而伸手去握糖糖的手。
“媽媽,你想吃什麼就告訴我,我去給你買。”
糖糖很乖巧的上前兩步,任蘇筱冉擡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水,淚痕未乾的小臉又綻放出可愛的笑容。
“好,媽媽想吃清淡點的,糖糖去給媽媽買碗粥好了。”
蘇筱冉低柔的聲音帶着一絲飄渺的感覺輕輕溢出紅脣,聞言,裴少寒卻是深眸一亮,勾脣溫柔一笑,愉悅的接過話:
“筱冉,我現在就讓人給你買去。”
這一晚,裴少寒和糖糖都不曾離開蘇筱冉半步,替他們買粥的是一名蘇筱冉不認識的男子,不過二十分鐘時間,買來的不僅有粥,還有裴少寒和糖糖的晚餐。
沒有多做停留,那名男子放下晚餐,簡單的問候了兩句便匆忙離去,溫暖的病房裡,飯菜的香味漸漸替代了原本的消毒水味道,裴少寒坐牀前,一勺勺的將粥喂進蘇筱冉嘴裡,雖然她一開始就表明自己可以吃,但溫柔的顧大少霸氣依然,不由分說的把粥碗端在手裡。
經過剛纔的教訓,糖糖雖然對他的壞爸爸意見頗多,但還是強忍在心裡,極盡可能的講笑話,逗他媽媽開心,漸漸地,蘇筱冉露出了笑容,糖糖歡快的聲音充斥在病房的每一個角落,不多時便取代了原本的悲傷氣息。
晚飯後,許青揚帶着於惜和欣欣來看望蘇筱冉,見她情緒穩定,便也只是聊一些輕鬆的話題,閉口不提她媽媽的事,也不提與之相關的人和事。
許青揚一家三口離開後,糖糖疲憊的有了睡意,蘇筱冉也藉機讓裴少寒陪糖糖回家睡覺,哪知,糖糖卻跑到了擺放在病房裡的另一張牀前,伸手將被子拉開:
“媽媽,我不回家,我這幾天都是在這裡睡的,等你出院了,我們在一起回家。”
蘇筱冉眸色一緊,些許酸澀爬上心間,雖說這是高級病房,設備各方面並不差,但這裡還是醫院,糖糖那麼小,在醫院這種沉悶的地方卻睡了幾天。
“筱冉,我們兒子說得對,你在哪裡,我和兒子就在哪裡,與歡,我給你放水,洗洗睡吧。”
“我自己會洗,你好好陪着我媽媽,不許欺負我媽媽。”
糖糖冷硬的打斷裴少寒的話,他之所以三天都在醫院住,一方面是想陪着媽媽,可另一方面,也是用這種方法來表示對他這個壞爸爸的抵抗。
“好,與歡是男子漢,自己的事自己做。”裴少寒眸帶讚賞,毫不吝嗇的誇獎糖糖,見糖糖自己進了浴室,蘇筱冉才漫不經心地問:
“今天幾號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天,連日期也不知道。
裴少寒不敢有半分遲疑,急忙回答:“筱冉,今天二十五號,你暈睡了三天。”
暈睡?
蘇筱冉眉心輕蹙,她正好睡了三天,錯過了自己媽媽的葬禮,深深地吸氣,抿緊了脣不讓自己去想,也不能去想,只要一想到媽媽,她就想落淚,停頓了片刻,才伸出手去:“我的手機呢?”
裴少寒眸色一緊,繼而掩飾的笑着道:
“筱冉,你的手機在我這裡,電話我會幫你接的,你這現在身體很虛弱,再說,醫生說胎氣不穩,不宜帶手機那種有輻射性的物體,過幾天我再把手機還給你。”
蘇筱冉想發火,可是擡眸望進裴少寒那雙柔情似水的深邃眼眸時,她所有的情緒都像被他如潭的黑眸吸了進去,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乾脆冷漠的推開他的身子,淡淡地說:
“我要睡覺了,幫我把牀放下來。”
**
A市,樑家。
樑凌鑑站在樑靜優房門口許久,才擡手敲響她的門,咚咚的敲門聲穿透門板傳進寂靜的臥室裡,樑靜優平躺在寬敞的大牀上,睜着空洞的雙眸望着天花板上那副溫馨的景緻。
晶瑩的淚滴順着兩邊眼角流出,滑落到柔軟的髮絲裡,一室的寂靜渲染着她的悲傷,從今天下午回來後,她便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的躺着,黎建在房門前敲了半天,直到她惱怒的吼出一句:
“你們都走,讓我一個人靜靜,我保證死不了。”
黎建猶豫了許久,才訕訕的離去。
溫暖的燈光打在樑凌鑑俊美的面龐上,修長挺拔的身影被拉得斜長,骨節分明的大手反轉,輕輕釦了兩下,才溫柔的開口:
“靜優,開門!”
室內一片寂靜,無人回答,唯有淡淡地悲傷從門縫裡鑽出……
“靜優,你再不開門我可踹門了。”
停了兩秒,樑凌鑑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些,語氣裡透着一股子與生俱來的威嚴,沉寂的屋子裡,終於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過了兩秒,房門從裡面拉開,樑靜優一臉悲傷,毫無生氣的站在他面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往屋裡走。
樑凌鑑心裡劃過一抹疼意,眉峰輕蹙,擡步走進屋子時順手關上房門,見樑靜優走到牀前將自己無力的扔到牀上,他的語氣終於忍不住多了一絲慍怒:
“靜優,你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八個小時還不夠嗎,難道你要傷心一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傷心的時候,有人比你更傷心?”
樑靜優不語,只是咬緊了脣,眼淚無聲滑落。
見狀,樑凌鑑重重吐了口氣,大步走過去,伸手扣住她手腕將她從牀上拉起,眸色凌厲的鎖住樑靜優視線,嚴厲的道:
“靜優,你要還是我樑凌鑑的妹妹就重新振作起來,不要這樣要死不活的,過去那麼多時間讓你選擇,你不選擇,如今沒有選擇機會的時候,你才傷心欲絕,你這樣對得起愛你的人嗎?”
從來都對妹妹疼愛有加的樑凌鑑哪有如此凌厲的指責過樑靜優,即便是上次因爲蘇筱冉,他也沒有這樣憤怒過,可現在,看到樑靜優毫無生氣,傷心欲絕的模樣,他真是心痛到了極致。
樑靜優被他搖晃着身子,卻把脣瓣咬得發紅,始終不肯說話,眼淚順着臉頰流淌,她知道,知道她大哥罵的都對,可是,她自己也無能爲力,真的無能爲力。
過去那麼多選擇的機會,她都不要,五年來,那個人死死糾纏,她都一直不肯讓步,她爲的是什麼,她不過是想用自己的幸福來換取她最敬愛的大哥的幸福,所以她裝做厭惡,裝做不愛。
然而,當她失了孩子,當那人在醫院質問,當他說再也不打擾她,便真的消失在她世界的時候,她纔開始心慌,害怕,和黎建的婚期越近,她便越是恐慌,越是不安,她試過聯繫那人。
只是,她聯繫不到,他真的不再見她。
這些都不重要,現在她才覺得,即便是他一輩子不見她都無所謂,只要他還活着,只要他還活着,她寧願一輩子都不相見,但她的願望再也不可能實現,他連最後的道別都沒有,便那樣離開了。
樑凌鑑告訴她,凌風是爲了救他們才死的,她的心便痛得不能呼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