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十數日,除了一路上馬車顛簸了一些和路過一個小村莊馬驚了嚇着了一隻雞賠了些小錢之外,再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五月初七的傍晚,迎親隊伍終於到達了信陽城外三裡處,西下的斜陽用餘光染紅了半邊的雲霞,遠遠看着,竟覺得整座城池都被籠罩得金碧輝煌。
喜慶的紅綾和燈籠高高掛着,城門上的哨兵遠遠看見了吹吹打打的隊伍,遂拉響了大鐘吹響了號角,禮炮的聲音響起,在這個被夕陽染紅的傍晚,天邊的禮花綻開得絢爛。
然後,隊伍就地停下了,只聽見對方迎親的大臣攢足了氣大喊了一句:“就地安營!”
無規矩不成方圓,世間不論是國還是家,大抵都有着自己的規矩,但是爲什麼寧國的規矩尤其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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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帳篷裡的上官寧黑着一張臉,聽着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和一直飄蕩在空氣中的酒香和肉香。
喜婆說,按照他們寧國的規矩,和親的公主在拜堂之前只能在城門外安營紮寨,並且入城的前一個晚上需得從自己的嫁妝裡掏出些銀兩請所有的護送的士兵吃飽喝足。
這是什麼規矩啊!想起喜婆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那賊兮兮的笑,上官寧就有一種今天晚上趁着她喝醉了叫人把她抗去賣掉的衝動。
拜堂之前只能在城門外紮寨這種事情現在才說,好在她到得晚,要是來早了豈不是要在這外邊喂上好幾天蚊子!
請客是沒有問題,大王準備的嫁妝如此豐厚,別說一頓,一日三頓大魚大肉都無所謂,但是是哪個狗屁傢伙定的規矩新娘子不許吃飯!
越想越來氣,連帶着看帳內的宮女的眼神都是讓人發怵的。
宮女們低着頭大氣不敢出,趕緊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就趕緊行禮退了出去,那是些什麼東西上官寧也沒有去細看,反正紅彤彤的東西都是明天要用的就是了。
紅絡這個死丫頭真是沒良心,在外面吃飽喝足就忘了主子!
正這麼想着,掀簾子進來的紅絡毫無形象地大大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一邊小聲嘀咕“肯定是小姐又在罵我”,一邊貼着大大的笑臉走過去。
“你就這麼進來了啊?”上官寧滿臉陰沉,死丫頭都不知道帶些吃的進來啊!
“當然不是,我還帶了……”紅絡的話欲言又止,稍稍側開了身子,讓出身後的位置。
帳簾動了動,一隻手把它掀了開來,一身青衣的男子臉上帶着笑,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上官寧的心頓了一下,他們已經有十幾日沒見着了,雖然她知道他一直都在附近。進了城想見面就沒有這麼容易了,所以他今晚來了。
“守衛……”上官寧猛地想起門外有很多吃酒的士兵,他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我在他們的酒水裡下了藥。”他伸手,撈過她。
是了,這個人的醫術已經學得很好,武功修爲也不差,又有紅絡這個混在士兵堆的奸細,想要在酒水裡下藥難道還是問題?
“那個……師兄……”話還沒說完,她的肚子就傳出一聲很不應景的“咕嚕”聲,正悄悄退到門口的紅絡忍不住偷笑出聲,在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白眼之前飛快的退了出去。
頭頂傳來笑聲,帶着些寵溺和無奈,他道:“你這樣,我怎麼放心離開你。”
上官寧抽了抽眼角,這樣的理由你都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還好我早把你收服了,不然得禍害了多少無知的花季少女!
陸少瑾放開她,嘴角依舊噙着一抹笑,伸手從腰側取出了一包被上官某人只盯着那張臉而忽略掉了的東西,塞到她手上。
“你最喜歡的桃花酥,嚐嚐是不是這個味道。”
嗯?上官寧接過,有些疑惑地打了開來。
桃花酥是無風谷的廚子大叔某日無聊爲了打發時間用桃花花瓣做出來的糕點,想不到卻意外地好吃,受到了谷主愛徒的追捧,往後每年桃花盛開的時節都會做很多往梅苑裡送。難道,這外頭的人早就琢磨出來了這麼一種點心?
還有,信陽的氣候比東川要幹上許多,現在這個時節,東川的桃花怕是都要開敗了,信陽哪來的桃花?
陸少瑾沒有解開她的疑惑,她索性也不管了,拿起桃花酥就是一大口,什麼新娘子不能吃東西,這是寧國的規矩,她一個衛國人才不管這許多!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陸少瑾輕聲笑出來,伸手爲她拈去站在嘴角的殘渣。
溫暖的手指無意間觸上那一抹冰涼,上官寧停下來手中的動作,不知怎麼,竟不自覺地點起了腳,湊了上去。
他的脣,原來也這麼暖。
陸少瑾並沒有下太多的藥,是以門外的士兵很早就醒來,揉着痠痛的脖子收好了殘局,開始了新一天的站崗。
對於寧國來說,這是喜慶的一天。
對於歷史來說,這是轉折的一天。
回味着那個本來是她主動後來卻被他佔據了主導權的吻,她的臉爬滿了紅暈,忽然有點後悔把他推開了沒有繼續下去。
“公主今日真是紅光滿面啊!”爲她梳妝的喜婆在一旁誇讚道。
帳篷裡本來靜悄悄的,突然有個人出聲,寂靜就被打破了,上官寧這纔回過神來,原來自己已經出神很久了,再一看面前的銅鏡,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按着他們寧國的規矩,她原本的嫁衣是從衛國穿過來的,到了寧國就要換上他們寧國準備好的新嫁衣拜堂。
是以,上官寧身上的這一身新行頭已經和來時不一樣了,端莊高貴委婉大氣,看來國力強盛了連帶着娶個媳婦都氣派多了。
身上的喜服是昨天夜裡宮女們拿進來被她忽略在一旁的,如今穿在身上才知道這喜服的華美。鮮豔的紅色穿在她身上更襯得膚白若雪,衣襟和袖口處是金絲和黑絲繡上的華美文案,衣袖出用金線勾出祥雲,蜿蜒直上。裙袂大開大合,金色的龍鳳呈祥的圖案繡於其上,一朵又一朵小小的並蒂蓮開在裙底出,說不出的雍容華貴。黑色腰封繡着上古的梵文流淌出一絲莊嚴和神秘,金色流蘇從腰封處垂下,直至裙底,勾勒出了她姣好的腰際。身後的長擺逶迤拖地,金色祥雲蜿蜒纏綿,細小的鈴鐺縝密地藏在了祥雲裡,每走一步,都會發出細碎的鈴鐺聲,清脆悅耳,腳上的鴛鴦繡花鞋隱在了裙底,看不真切。
喜婆的手梳過無數出嫁女子的頭,很快就綰出了高貴的髮髻,金鳳冠在髮髻正中,左右對稱着小小的金色牡丹花,再就是鑲着金蝶的玉步搖,金色流蘇直垂肩頭,腦後是一朵大紅色的精緻的手工花,看着大概定好的髮型,喜婆略爲滿意地在首飾盒裡繼續尋找着小發飾往她的頭上點綴着,最後挑出一對吹着珍珠和流蘇的精緻耳環戴在了她的耳上。
再看銅鏡裡的人,肌若凝脂,雙目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股清雅華貴的氣質。眉如遠黛脣似朱,雙頰暈紅,說不出的美態。
此時,外面隱約傳來了鑼鼓敲打的聲音和馬蹄輕踏的聲音,喜婆掀開簾子的瞬間,霞光從縫隙照進來,這時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她曾以爲,一個女子一輩子只有一次的穿上紅嫁衣的機會,是要給了少瑾的。
鏡子裡的那個人兒,比她想象的還要美,只是等着她的,卻不是那個人。
“王妃,吉時到了我,王爺已經過來了,咱們該出去了。”喜婆恭敬笑道,從一旁的宮女託着的托盤上拿起那方繡着鴛鴦的大紅喜帕,蓋到了她的頭上,紅色的流蘇自然垂下,一片豔紅擋住了視線。
聽說,按着他們寧國的規矩,新郎官要親自帶着迎親的隊伍趕在天亮之前接到新娘子,然後一路吹吹打打燃放着爆竹煙火在夾道百姓的祝福聲中去拜堂,期間路上會有人沿路一直髮放東西給前來的百姓,普通人家是吃食,官宦人家大多都是銀兩,最重要的一點是,從新娘子的嫁妝裡出!
被喜婆攙扶進轎子裡的上官寧聽着外面的動靜,不用看也知道這皇家成親的場面有多大,場面越大,圍觀的人就越多,那她的嫁妝……
看來,寧國的國力之所以能這麼快強大起來,這些嫁妝少不了功勞啊。
八人大轎走得很慢,一路吹吹打打發發銀子,走了一個多時辰纔到達靖王府,在一連串震天的鞭炮聲中花轎落地。
照着他們寧國的婚俗,新郎官要走到轎子前踢一下轎沿,喜婆掀開轎簾之後,新郎官要牽着新娘子的手把她領出來,男子在左女子在右,然後踩着撒了花瓣的紅毯子過去,寓意花開富貴,接着跨進門檻,跨過火盆、馬鞍,至於寓意着什麼,昨兒個喜婆一股腦兒講了很多,她全都忘了。
不過省去了中間那一條紅綾直接拉手,這也是寧國比較人性的一點了,不然面前一片紅必然要摔個狗啃泥。想來還是衛國好,什麼紅喜帕,衛國人都是直接上珠簾的,果然寧國雖然增強了國力,但是過慣了節儉日子的寧國人還是沒有揮霍的想頭。
從大門走到拜堂的正堂有一點兒距離,偌大的前庭滿是嘈雜的人聲,可以相見此時滿院子都是靖王爺的賓客,好大的排場!
斷斷續續的,可以聽到賓客們的說話聲。
“聽說這是衛國公最寵愛的公主啊,王爺真是好福分,整個衛國都是外家。”有人這麼說。
“聽說馥臻公主生得貌美如花,在衛國可是有名的美人兒。這麼看上去身形可真好,就是瘦了些,不知道抱着舒不舒服。”
“喂!這可是王妃,管好自己的嘴巴子!”
“是是是,多謝大人提醒。”
“哎,大王剛剛說了,今日是喜慶日子,大家不必如此拘謹。照我說啊,乾脆我們等會兒一起起鬨,看看王爺舍不捨得把他的新娘子給我們瞧瞧。”
“哈哈哈,喬大人,是你想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