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發上的正是陶老爺子唯一的閉關弟子秦和。穿了件黑色的T恤和醬色長褲,正拿着陶小沐的PS3玩遊戲。黃豆被秦和從籠子裡放了出來,一臉色相地站在他的肩上。
秦和出現準沒好事!嚴江舟拎緊了掛在身上的陶小沐。可讓嚴大老闆吐血的是小P孩看到秦和,一改之前病怏怏的樣兒,掙開嚴江舟撒丫子向秦和滾去。
嚴老闆感到無比地受傷。
”秦哥哥!秦哥哥!抱~”陶小沐變身國寶滾滾。
嚴老闆傷上加傷。
“啊,沐沐你又重了。”秦和像掂豬肉一樣掂了掂轉掛在自己身上的糰子。嗯,看起來飼養條件不錯。
“秦和,陶老最近還好嗎?”下次一定記得跟樓下物業說清楚,此人不是親人是仇人,堅決不能放行!“沐沐,過來把藥吃了。”
“病了?”秦和驚,拿手去試陶小沐額頭。就陶小沐的體質簡直就是陶小強,以前散養都活蹦亂跳,現在嬌養了怎麼這麼容易生病吶?
“撐着了。”
“咩咩~”
秦和黑線。果然是陶式作風啊。“陶老很好。最近迷上了養鳥,天天拉出去遛。”
“忙完這一陣我就帶沐沐去看他。”
秦和頓了頓,把桌子上一包用報紙包着的東西遞給嚴江舟,“我這次過來,也是陶老的意思。”
“咩?”報紙剛被打開,陶小沐就探過頭去,伸手抓了其中一個碎片,“後周秘色咩,和大師兄拍的一樣的唉。”
“你見過?”
“我只見過照片,秦哥哥你從哪兒弄的?”陶小沐拿着瓷片摸來摸去。
“三子從慈溪揀來的,出手的人以爲是越窯青瓷。我跟陶老立刻就過去了。那附近確實有處被掩埋的官窯,所以這些東西被認爲是青瓷也正常。”秦和手指敲了敲陶小沐手裡的瓷片,“但陶老堅持這個是秘色瓷,還不是慈溪原產的越窯秘色,而是明代曹昭曾在《古窯器論》中提到的柴窯秘色瓷。”
陶小沐點頭,“釉汁這麼薄,而且一點生燒痕跡都沒有,我只知道後周秘色。”
“那麼這就說不通了。後周在北吳越在南。後周的秘色瓷只有柴窯燒製。河南與浙江雖地理位置不算遠,但秘色瓷屬於王室供品,很多王侯都沒有資格擁有,流傳到民間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咩?”
秦和摸摸陶小沐的頭繼續,“那個官窯一公里處有一個墓,因爲有官窯遺址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再加上確實沒什麼風水可言,反而保存的比較好。陶老推測秘色瓷片來自這個墓。顯德三年,後周跟吳越結盟攻打南唐,兩國示好甚至結親都有可能。不管爲何這個墓建在風水並不突出的地方,墓主人生前的身份地位肯定不會低。我下去看了看,不過因爲之前沒有準備,只進去一半。”
“沐沐,去洗澡。”一直沉默的嚴江舟突然開口。
“不要咩!我要……”
“陶小沐。”
陶小沐一聽大家長這麼叫她,乖乖放棄反抗,往浴室走去。每當嚴江舟異常平靜地叫她大名,那就說明家長很生氣很生氣。
嚴江舟點了根菸,“秦和,你什麼意思?”
秦和也不跟他繞彎,“嚴老闆,我想讓沐沐跟我過去兩天。”
嚴江舟不說話,只在那吞雲吐霧。秦和知道這個人不好駙,一時拿不準他在想什麼,也不吱聲。
“秦和,沐沐是女孩子。”
“沐沐跟別人不一樣。”秦和下意識回答,一出口才發現不對。
“呵,不一樣?”嚴江舟看着秦和輕聲笑,“哪兒不一樣?別的女孩兒不像她在死人墓裡躥來躥去?”
“嚴老闆,你要清楚你手裡的很多東西就是沐沐躥來躥去從死人墓裡摸出來的。”
嚴江舟不理會,“我好不容易纔讓她適應現在的生活,你說我可能會讓她再跟你去嗎?”
“我已經進去看過了,陶老也在地上把墓裡的構造摸了個大概,很典型的五代墓,沒什麼危險。我……”
“你不明白,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嚴江舟打斷秦和,“沐沐從小生活環境跟別人不一樣,由着自己性子來。她現在十八了,不是八歲。我雖在她身邊,但這並不是她過分依賴,與這個社會脫節的理由。我現在很後悔以前答應讓你帶她出去。”
黃豆在兩個男人之間看來看去。
“我知道沐沐對於倒鬥很興奮,但這不該是她的生活方式。秦和,如果你真疼她,就該知道事事順着她並非對她好。”
“秦和,這一次我很堅持,我是不會同意讓她去的。”
.
嚴江舟從來不後悔逆着陶小沐的意願,墓總不是女孩子應該去的地方。陶小沐就是一讓人操心的死孩子,又沒有三根胳膊四條腿,有什麼不一樣的呢?
“叔叔。”陶小沐從牀一邊滾到嚴江舟身上,“我可不可以跟秦哥哥去?”
“不可以。”嚴老闆把趴在胸前不安分的小P孩抱在懷裡,伸手拉了拉被子把她蓋好。
“你讓我去好不好,最後一次鳥~”陶小沐把頭埋在大家長脖子前,悶悶地說。
“你要再提那亂七八糟的什麼墓,我就把你關在家裡一個月。”嚴大灰狼親親小P孩的臉,又親親小P孩的嘴脣,“一個月不能玩遊戲,不能看電視。”
“叔叔,你喜歡玩□□咩?”
城市的夜光透過窗簾縫隙鑽進來。雖然看不到,但嚴大老闆就是知道他家小孩現在五官都擰在一起了。嚴老闆一個翻身,把兩手兩腳並不怎麼老實的陶小沐壓到身下。
“咩!叔叔你很重。”陶小沐兩腿在大灰狼身下亂撲嗒。
嚴老闆嘆了一口氣,啞聲道:“沐沐,你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省心?”
“咩?咩咩?嗯~~叔叔~嗯~哼~啊!不要!”
大灰狼的啃食行動被打斷。
“我要在上面捏!”
.
.
————————
陶設工作室最近的氣氛很詭異,詭異得連魏老都覺得不習慣。周季神龍見首不見尾,魏老打他手機不是關機就是聽見周季捏着嗓子在另一頭學移動客服,氣得魏老恨不得掐死他。陶小沐鬼鬼祟祟,整天抱着個手機躲在牆角不知道和誰嘰裡呱啦,嚴大老闆緊迫盯人,每天都把車停在那兒老長時間纔開走,還給陶設的其他幾個人打招呼,讓幫忙看着陶小沐。
最奇怪的還不是他們,而是錢平安。驕傲自信有智慧的錢御姐最近很不正常,天天掛着熊貓眼,跟之前幹練的形象簡直背道而弛。
“對不起,您播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
錢平安按掉手機,揉了揉眼睛便把自己狠狠地砸在旁邊的椅子上。陶小沐最近不知道在搞什麼,把黃豆帶來就丟在辦公室不管不問了。錢平安拍了拍黃豆的腦袋,突然覺得什麼力氣都沒有了。對於秦持,她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麼。錢平安最見不得劈腿背叛的人,而秦持,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發了自己一張好人卡。她對於這段感情太過篤定,篤定她與秦持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引起的爭吵當然不可避免,不過通常過個夜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錢平安雖然性格上比較強勢,卻其實喜歡那種細水長流的感情,平平淡淡的,等到老了往搖椅上一躺,或許並沒有深刻得足夠支撐起一生的回憶,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可是想想在一起的幾十年,便覺得很滿足了。
秦持說,平安,你很好,只是你太過於完美主義,很多東西我都給不起。
秦持說,平安,這些年我們的感情越磨越少,就這麼散了吧,至少留下個好的回憶。
秦持還說,平安,我們其實是不適合的。
……
攤牌那天秦持說了很多話,錢平安聽了老半天才明白過來秦持是要和她分手。錢平安以爲秦持在和她開玩笑,可是不是,秦持很認真,秦持甚至告訴她他已經和別人在一起。而可笑的是,這個別人錢平安也認識。
錢平安不明白小本的那羣師弟妹們怎麼會認爲她是御姐,錢平安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御姐的大氣和風度,所以那天在衆目睽睽之下對着秦持桌子也拍了,吼也吼了,最後被秦持硬拉着塞進車裡。錢平安坐在後排盯着前排椅背發呆,她當時想的只有一個問題:她果然不算是御姐。
秦持後來把車停到兩人同居的樓下。車子裡一片沉寂,錢平安繼續盯着椅背發呆,秦持開始不停地抽菸。車窗沒開,車裡面煙霧繚繞的。錢平安後來想起這個場景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笑,她想秦持那天該不是想如果她不答應分手就用二手菸把她薰死在車裡吧。
秦持先開口,“平安,你好好想想,這兩天我就不回來了。”
錢平安這纔回過神來,覺得渾身上下撲天蓋地得疼,可是嘴上卻涼涼地說,“我看你是不打算回來了吧。”
很多時候錢平安的反射弧很長,就像從秦持和她攤牌,直到她從秦持的車上下來才覺得難受得要死。秦持真狠,一點預兆都沒有就分手,理由也不過是一個萬能句“我們不適合”。說什麼感情越磨越少,怎麼就那麼肯定錢平安對他秦持的感情越來越少呢?五年,或許很多人認爲很短,連七年之癢都沒過,談什麼天長地久談什麼一輩子。更何況對方還是秦大少,能抓住她五年,知足吧。
錢平安愛秦持,沒有人在乎,連秦持都不在乎。可是,她錢平安在乎。
所以錢平安放不下,分手理由她不能接受。她想不通哪裡出現問題,用了好幾夜也想不明白她和秦持到底怎麼了,以至於天天頂了熊貓眼去工作室,把個魏老給心疼得說什麼也不捨得讓她去工作室。錢平安逮着空就給秦持打電話,甚至在他公司樓下堵他。錢平安並不是個死心眼的人,但這一次,她不甘心。
只是現在秦持親口說不愛了,甚至,爲了躲她連手機都關機了。錢平安一直認爲兩個人走到一起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沒有血緣卻相互依偎一起生活,那已經不僅僅是愛情,還是一種很微妙的親情。五年於別人而言或許不長,可是五年對於錢平安來說,足夠養成很多習慣,習慣一個人。
後來在某個翻來覆去睡不着的夜裡,錢平安給秦持發了一條短信:
我現在纏着你,不是因爲我賤,是因爲我還在乎你,等到我不在乎你了,你對我來說就什麼都不是了。
錢平安發完就後悔了,琢磨着怎麼聽着那麼裝十三啊,可是心裡還是隱隱有所期待,只是這條短信就這麼石沉大海,沒有任何迴音。
錢平安很難受。感情固然不是她的全部,可這樣失敗可笑的結局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告訴自己爲了秦持這樣的人不值得,可腦子裡總會想起她跟秦持一起的畫面。
錢平安覺得自己快瘋了,再這樣下去她不曉得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於是繼續掛着熊貓眼去跟魏老請假。錢平安總是這樣,一有想不通的事情,就索性烏龜到底,揹着自己的殼回家慢慢去想。人嘛,總有自己想逃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