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越來越急, 不多時竟然狂風大作,烏雲蔽月,風住之後, 稀稀落落的, 卻開始下起雨來。雨勢漸大, 噼裡啪啦砸得裡面亂響, 這樣有雨的夜晚, 好不安寧。
一間看似普通的客棧裡,一個黑影藉着雨聲的掩護,悄無聲息的摸進廚房, 挨個的翻找着廚房裡的瓶瓶罐罐,似是在尋找着什麼東西。
不多時, 那黑影似乎就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小心的揣進懷裡, 起身離開。一回頭,卻看見竈頭上一動不動的坐了一個人, 嚇得他腳下一軟,差點沒有站住。
那人不知是何時坐了上去的,無聲無息,他方纔專心尋着東西,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易朗緊緊的捂着胸口, 護着懷裡的東西, 以自己的功夫, 是一定逃不了了。完了, 被抓到了, 要被帶去見老闆了。被抓到了不要緊,要緊的是, 東西送不出去了。
易朗正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脫身的時候,那個一直坐着不動的人突然從竈頭跳下來,轉瞬間就來到易朗面前,“‘美人醉’的解藥?”
等那人到了易朗身前,易朗纔在濃重的夜色裡看清她的臉,稍微鬆了口氣,“原來是你。”那個一直無聲無息差點嚇死他的人,卻原來是蒲小晚。
蒲小晚抱着唐刀,盯着易朗捂緊的胸前,似是猶疑了一下,然後纔開口,“你真的要去?”雖然一早猜到他可能會來偷藥救人,但也只是可能,沒想到他還當真做了。
易朗小心謹慎的觀察她的表情,偏偏卻什麼也觀察不到,一狠心咬牙,重重的點頭,認了!
蒲小晚靜靜的看着他,似是猶豫了一下,正在易朗打算要言語說服她的時候,她卻轉了身,抱着刀走了,走到廚房門口,才似有似無的說了句,“一路順風。”
易朗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間的虛汗,不敢多做停留,以雙手抱胸的姿勢衝進雨中,一刻不停的跑了起來。
如果不是美人醉的解藥配起來很需要時間,他也不會冒險去偷現成的解藥。好在今晚值夜的人是小晚,還好還好。好在客棧離趙府也不遠,即使下雨,兩個時辰也趕得過去,還好還好。
只是,這兩個時辰的路,易朗卻似乎沒有機會走完了。他纔剛走進城郊的山林,就被人攔下了。幾個人影從他身後繞過他,擋在前方,攔住了他的去路。他被嚇得呆住,不自覺的往後退,才退了一步,就有一個壓抑神經的聲音從他身後遠遠的地方穿透了雨聲不慌不忙的飄過來,“你果然還是幹了。”
這聲音一入耳,易朗便只覺得後背一陣發麻,全身跟丟了魂兒一樣,四肢都沒了知覺,不再聽自己使喚了。掌、掌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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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神經的聲音越飄越近,“朗兒,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易朗聽在耳中,卻不爲所動,把心一橫,護好了懷裡的東西,足下用力,竟是直直朝攔着他的那三個人影衝了過去。
怕歸怕,但有些事因爲害怕就不去做,怕是將來想害怕的時候,也沒得怕了。
擋着他去路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的出手。一人持劍,正是在宣城和易朗一起扮成轎伕的齊星漢,兩人持唐刀,握着唐刀的二人,身形相似,招式相似,一個是真正的阿風,另一個,卻是蒲小晚。
在羅剎渡的殺手中,易朗也許是武功最差的那個了。他是一個藥學天才,也是一個武功蠢才。他這樣赤手空拳的去挑戰羅剎渡的三個一流殺手,簡直就是蚍蜉撼樹。何況今夜大雨,他身上帶着的臭煙彈和毒粉完全無用武之地,扔出去也會立刻被雨水沖刷到地上去。
只是三個回合後,易朗竟然沒有倒下。他不但沒有倒下,還已經繞過了齊星漢他們,往靠近趙府的方向,又前進了一小段。
齊星漢心頭一懍,突然憶起年幼時,自己在校場上埋怨易朗蠢鈍的武學天資在和自己對練時拖了自己的後腿,不巧被路過的掌櫃的聽見了。當時掌櫃的哈哈大笑,和善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說,“朗兒不是沒有學武的天資,他是沒有學武的靈魂。”
學武的靈魂?做刺客的靈魂纔對吧。齊星漢總算明白了,易朗並不是武學天資不好,他只是在逃避,逃避成爲一個刺客。其實他現在也照樣在殺人,以毒殺人,只是不是親自動手,他那縮頭烏龜的個性就自我催眠的安慰自己,他沒有殺人,他沒有做刺客。若不是這次的毒傷的是趙希韻,恐怕易朗這個縮頭烏龜,會一直這樣縮着頭裝癡賣傻下去。
可是這次他再也無法縮頭了,他再縮,趙希韻就得死了。要麼被美人醉毒死,要麼在趙家人用內力給她清毒之後,跟趙家一起被羅剎渡滅門。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易朗所樂見的。別無他法,他只有鋌而走險了。
就在齊星漢方纔一晃神的當兒,易朗又跑遠去了兩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蒲小晚進攻的刀勢很湊巧的和阿風的撞在了一起,兩下一耽擱,剛好讓易朗有了跑得更遠些的時機。
而易朗故意掩飾的,顯然還包括他的輕功。阿風只追了兩步便暗叫不好,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
就在阿風對自己是否能追上易朗心生動搖的時候,一個又快又沒有聲息的影子越過了他的頭頂,眨眼間,已經站在了易朗方纔所在的位置上。易朗卻不知何時失了重心,跌飛了出去,撲倒在地。
一看清那個無聲無息的影子,阿風立刻停下來,立在原地,畢恭畢敬的行禮,“掌櫃的。”
易朗掙扎了好幾下,才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他擦了擦糊上眼睛的泥水,轉過身,搖搖晃晃的立住,有些害怕還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掌櫃的。”
齊星漢他們三人此時已經走到了那被他們喚作“掌櫃的”的人影身後,畢恭畢敬的垂手而立。
卻聽那“掌櫃的”似是嘆了口氣,“就爲了個相處過十天的女人,值得麼?”
易朗滿臉的泥水,聽得這話,經咧着嘴嘿嘿的傻笑起來,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
白牙還露着沒變,他的右手卻突然一動,甩手間,將一個什麼東西朝蒲小晚擲了出去。齊星漢和阿風同時一驚,暗器?沒想到他連暗器的功夫都藏着。
只是他們兩個都猜錯了,蒲小晚並未躲閃那個飛來的“暗器”,反而伸手接住,和易朗對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提腿便跑。
她要幹什麼?齊星漢正困惑的時候卻看見掌櫃的竟不知何時就趕到了蒲小晚身後,只一掌,就將她也打飛了出去。齊星漢和阿風這才猜到,易朗大概是將解藥丟給了小晚。
和掌櫃的對着幹……不管是誰都會顯得太不自量力。齊星漢和阿風配合默契的上前,一人一個,就要架起那兩個壞了生意規矩的人回去,一直還在咧嘴傻笑的易朗突然閉了嘴,手指拉動了腰間一個機括,“篷篷篷”,接連射出好幾叢毒釘。
一叢毒釘襲向齊星漢,有一枚刺中了他的肩頭,肩頭劇痛,緊接着便沒了知覺,麻酥酥的,似乎那整隻手都已經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另外兩叢卻是分別射向羅剎渡掌櫃和阿風,雖是沒能傷到他們,卻已經給蒲小晚製造了機會,她還沒全從地上爬起來便開始拔足狂奔,不多時就消失在了雨幕裡。
齊星漢他們卻並沒有追上去,反而是轉了身,似有似無的看着易朗裝了百花釘機括的腰腹。百花釘不除,他們絕無可能安安心心的追人,說不得哪時,便被人從身後用冷箭瞭解了。
“掌櫃”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嘴角卻依然掛着笑,“不錯不錯,竟然想到了提前偷小司馬的百花釘來應急,朗兒,你真的很聰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