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王老闆便派了一個司機過來,坐上車一路疾馳,來到市郊一箇中型工廠裡面,車停在了辦公樓前面。
這個工廠是一家以中藥收購加工爲主的企業,我被安排的職位是財務總監,對於學醫學的我來說這個職位對我就是天方夜譚,不過幸好張小颯也很快趕來報道。
總監助理這個職位對她來說已經很滿意了,她滿面春風,專門化妝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黑色女士正裝,黑高跟皮鞋。
我突然看到她這身打扮,再加上較差的化妝技術修飾出來的面容,就感覺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極不習慣。
她突然看到我在這裡也是愣了一下,不過我和王老闆的關係她是知道的,以我的這種關係坐在這個位置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只是愣了兩秒就恢復了正常,雖然她的工作經驗不多,但是比起我來就強的太多了。我把一切事務都交給她處理,理由是要培養她,以後讓她坐我這個位置。
她聽後自然是很高興,工作起來也非常認真,遇到不懂的我就讓她直接問王老闆。
王老闆自然知道我的能力,也就沒多問,直接幫着小張解決問題。
我坐在電腦前就是消磨時光等待麗麗的出現,每天上上網,戴着耳機看看電影,玩玩遊戲。
這樣輕鬆自在的日子過了三天就有些無聊了。趁小張不忙的時候讓她教我一些專業知識。她也很認真把自己所學慢慢講給我聽。
跟着她學習了三天,我的心境也有了變化,我多次在問自己,要不要繼續查下去?回到過去真就那麼好嗎?
有時小張給我講着講着我就會想到這個問題。想到這個問題就會入神發呆。只見小張嘴在動,至於說的什麼就完全不知道了。
“你怎麼了?困了嗎?”小張問道。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和小張也都成了好朋友,說話聊天也都很自然。我看到小張望着我,嘴在動,我停止了思考,問道:“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困了?看你這兩天總是突然發呆。”
“是有一點。你也休息一會吧。”我起身回到自己辦公桌前,拿起剛買的手機翻看着。
手機裡除了同事們的電話號碼什麼也沒有。我漫無目的滑動着手機屏幕,又陷入了回憶之中。
“喝杯咖啡吧,這是我喜歡的口味,我覺得挺不錯的,你也嚐嚐。”小張端過來一杯咖啡放在我面前。
“謝謝。”
我一隻手託着腮幫趴在桌子上,目光轉移到了她身上,眼珠隨性地跟着她移動,腦海裡還在整理着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
小張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擡頭髮現我在看她,臉一紅低下了頭。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她雖然目光盯着文件,卻會時不時撩起眼皮偷看我一下。
“你看什麼呢?”小張終於忍不住含羞問道。
“啊?沒什麼。”我這才意識到有些冒失了,但是我這個回答顯然並不好,又接着說道:“我是覺得你和我剛認識時不一樣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哪有?我還是我。”
“可能你這妝化的太濃了吧,看着不習慣。”
“啊?濃嗎?”小張趕快拿起桌上的一面照鏡子對着自己打量起來。
“口紅太紅了,太突出,你沒發現嗎?”
“是啊,哎呀!”小張站起來拿着包跑出了辦公室。
不用猜她就是去重新化妝了,我突然覺得這麼說好像是傷了她的自尊,便帶着歉意倒了杯咖啡放在了她桌上。
幾分鐘後,她一臉淡妝回來了。
“現在呢?”張小颯進門第一句話就問。
“好多了,我還是喜歡這樣的你。”
“哦,是嗎?”張小颯面現嬌羞之色坐了下來,看到桌上的咖啡,更是顯得有些不自然,說道:“這咖啡……”
“我看你也挺辛苦,給你倒杯咖啡提提神。”我笑道。
“謝謝總監。”張小颯含笑端起咖啡慢慢品嚐起來。
“要說謝,我還是要謝謝你,那麼久一直照顧我,肯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沒什麼,應該的。”
“哈哈……也對,每天只打一次針就給那麼多工錢,要是我,我也幹。”我半開玩笑道。
“我說了我是經過培訓的,不光是培訓打針,主要是培訓對癱瘓在牀病人的護理工作。包括餵食,翻身,洗澡,大小便,按摩等,每一項都要考覈的。”
“就培訓了你一個人還考覈啊?”
“一共六個人,最後留下的是我。”
“六個?其它人呢?”
“不知道,都另謀高就了吧。”
“你剛纔說還餵食?你給我餵食了嗎?”
“餵了啊!要不你光靠打針能活這麼久?”
“你用什麼喂的?都沒見你帶胃管。”
“你連這個都知道?”
“這方面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你少。你說說,是不是偷懶了?我醒來快餓死了,還嘔吐,一看就是長時間沒有進食了。”
“我是按照培訓要求給你餵食的,不是每天都要進食。”
聽她這麼一說,我就預感到她的這種培訓也是爲我特製的,這幕後黑手絕非等閒之輩。
我聊天式地問道:“你們這培訓這麼不專業?誰負責培訓的?”
“一個女的,不過培訓完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
“他叫麗麗嗎?”我一下就想到了這個妹妹。
“好像是吧,她沒有自我介紹,不過聽別人叫她麗姐。”
“那就沒錯了。她還培訓了什麼特別的?”
“特別的……”張小颯撓着腦袋思索起來。想了一分多鐘,慢慢說道:“沒什麼特別的,我也不是學習醫學的,她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你問我特別不特別,我也不清楚哪些算特別,哪些不算特別。”
“你剛纔說還有哪幾項?”
“翻身,洗澡,按摩……”
“停!你說洗澡?我都昏迷了,怎麼洗澡?應該是擦洗吧?”
“不是,就是把你放在浴盆裡,用藥物泡上一天。”
“我家只有淋浴,你用什麼給我泡的?”
“這個……本來她給我了一個充氣式浴盆,後來被我弄爛了,王老闆說擦洗就可以了,然後就沒有再泡。”
“那個泡澡的是什麼藥物?”
“不知道,都是粉末。”
“那應該還有吧?”
“有。”
“這樣,今晚下班我去你家,我看看那些藥。”
“你要去我住的地方啊?”
“不方便嗎?那你帶上藥來我家。”
“沒事……那就去我那裡吧。”
小張臉上浮現出了幾分擔憂,我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但是肯定她是不情願的,這也在情理之中,我就沒多想。
在煎熬中終於等到了下班,爲了不必要的八卦新聞,我對司機說我要會見重要客戶,時間會很晚,讓他把車留下,我自己來開車。
我把車開到一處人流稀少的路邊,等待小張到來後一起駛向她租住的小區。
二
這是距離公司二十分鐘車程的普通小區。小區的房子已經很陳舊,小張住在五號樓二單元三零一。
開門進去,一股清香撲來,房間不大,兩間臥室。小張告訴我說她是和別人合租的,客廳和衛生間,廚房是公用的。
忽然,有一間臥室裡傳來男女嬉戲聲,我有些尷尬地看看小張,她帶着我進了她的臥室。
她的臥室很簡單,一張牀,一張桌子,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一些書籍和日常用品。這讓我又有了零碎的記憶,我好像有個小店,店裡的臥室也是這樣狹小簡單。
她彎腰從牀下拉出一個紙箱,裡面放滿了亂糟糟的東西,她翻了幾下就拿出了一個黑色皮包,拉開拉鍊,從皮包裡掏出一塊手掌大小,鼓鼓囊囊白色藥包。
“就是這個,用的時候直接倒在水裡。”張小颯把藥包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聞了聞,沒有什麼味道,放進口袋裡裝好,又問:“對了,那你擦洗的時候有沒有用這個?”
“用了,不過這藥水接觸皮膚久了不太好,後來我就不再用了。”
“對皮膚不好?有什麼影響?”
“剛開始我用藥水給你擦洗,然後回到家就感覺兩隻手麻木沒感覺,整個人也沒有力氣。我以爲是太累了,後來才發覺是這個藥物的作用。”
“還有配合其它護理項目用的藥物嗎?”
“有。還有這個。”張小颯又從紙箱裡摸出一個袋子來,從裡面拿出一個小藥瓶,瓶子裡是小藥片。
“這是什麼?”我接過來看了看,瓶子上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文字。
“這是給你進食時要吃的藥。”
“這是什麼藥?你知道嗎?”
“說是維生素和抗生素的混合藥片。”
我打開蓋子聞了聞,確實有維生素氣味。
“還有這個。”小張又拿出一個鐵盒子。裡面有數條導尿管。
“這個……這個你也給我用了?”我有些尷尬了。
“沒有。我自己買了成人用的尿不溼。我覺得那個更方便。好了。我把所有事都坦白了,你也不用再追責了吧?我也不是故意不聽安排的。不過,你想扣我工資我認了。你要是想開除我,我明天就不去了。”
我此刻才明白她下午爲什麼會有擔憂,原來她以爲我是調查工作來了。
看着她嚴肅中帶着憤怒,憤怒中帶着恐懼,恐懼中又帶着愧疚,我笑了。
“小張,你想多了,我就是好奇你是怎麼照顧我的,照顧了那麼長時間我身體沒有任何不適,褥瘡也沒一個,真是辛苦你了。放心,工資不會少,明天按時上班,不要遲到了。好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