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煮(二)

自從知道了方小安會做飯,冷瑟瑟和丁越再也沒擔心過他們同花莫的廚藝比拼,在他們看來,方小安的廚藝是沒有人能夠比得過的。但是,他們似乎太過信任方小安了一點。

一大早被廚房裡傳來的切菜聲吵醒,冷瑟瑟睜開眼睛,有些煩悶的看着自己的牀頂。那裡有一根絲帶懸着,清晨外面已升起了太陽,那陽光便照到了那根絲帶上。那是當初她自己故意懸在牀頂上的,是從簾幕上面撕扯下來的一截紗帶。冷瑟瑟聽着外面的切菜聲,看着那不斷搖擺的帶子,心思有些恍惚。

她從前以爲來到了臨仁鎮生活,便是離開了從前的許多事情,但是如今方小安出現了,縣太爺也是從前所熟悉的人,臨仁鎮的生活,似乎便不能夠算是太平了。

想着這些,冷瑟瑟又突然憶起了多年前的一些事,良久以後她才低笑了一聲,自語道:“想太多了,冷瑟瑟。”

像是甩開了某些包袱,她自牀上坐了起來,開始穿衣。直到將外衫套上,冷瑟瑟的動作才突然一頓,只因她突然發覺,廚房裡面的切菜聲沒了。不只是切菜的聲音沒有了,連任何聲音,冷瑟瑟都沒有聽見。

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冷瑟瑟將外衫隨便繫上,很快便推門向着廚房而去。

冷瑟瑟來到廚房的時候,看到的是讓人心驚的場景。

方小安一手按着菜板,另一隻手握着菜刀,那菜板上還有着未切完的菜,胡亂地擺放着。但是,方小安的眼睛所盯着的,不是面前那些沒有切完的菜,而是他的手,按在菜板上面的手。

緩緩地,方小安舉起菜刀。

冷瑟瑟站在門外,看着方小安的動作,明顯地感覺到了方小安的不尋常。她注意到,方小安那一刀下去,切到的絕對不會是菜,而會是他的手。

“住手!”冷瑟瑟喚了一聲。

方小安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揮刀下去,眼看着下一刻便會是血光飛濺。

冷瑟瑟眼神一變,很快衝了過去,一隻手拉住方小安握刀的右手,另一隻手環住了方小安的身體,防止他掙扎。果然,感受到有人阻止他的動作,方小安突然掙扎起來,他的身體太過龐大,冷瑟瑟一時竟無法控制住,只得用盡力氣去抱住他的身體,最後乾脆將自己的全身體重壓了上去。

兩個人掙扎了半晌,冷瑟瑟將方小安的指頭跟跟掰開,這纔好不容易將方小安手中的菜刀給奪走,隨手扔在了牆角。然後冷瑟瑟一咬牙,將方小安往地上狠狠的推了過去,兩個人竟是一起跌到了地上。

被冷瑟瑟這麼狠狠的一摔,方小安似乎才終於清醒了一些,眨了眨眼睛,停止了掙扎。

待他看清壓在自己身上的冷瑟瑟時,他的臉瞬間紅透。

“冷姑娘……”方小安的聲音稍有些沙啞。

冷瑟瑟也感覺到身下的方小安似乎正常些了,只是她仍是無法確定,所以瞪着眼睛看着方小安,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方小安眼神有些閃躲,偏過頭卻看到了被扔在牆角的菜刀,他猶豫片刻,道:“是我……又想要自盡了吧?”

“你可還記得你答應了我什麼?”冷瑟瑟問道。

方小安頷首,吐出一句話:“報恩之前,不可以死……”

冷瑟瑟仍是不肯從方小安身上起來,繼續道:“那麼你方纔是在做什麼?”

“對不起。”方小安臉越來越紅,聲音也變得細如蚊蚋,他看着別處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冷瑟瑟終是無言的從方小安的身上起來,順便也伸手將方小安牽了起來。

方小安你果然夠狠,能夠將自盡變成一種習慣。

看出了冷瑟瑟心中不快,方小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避開了冷瑟瑟的視線,稍稍退了一步道:“冷姑娘,我要繼續做飯了。”他這麼說着,又到牆角將那把菜刀撿了起來,就着清水洗了洗,便要重新開始切菜。

冷瑟瑟看了他的動作半晌,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站在旁邊。

方小安繼續切菜,動作流利迅速,很快他便將那菜切好放進了鍋裡。他沉默的做菜,冷瑟瑟也沉默的在旁邊看,兩個人都不說話。過了良久,方小安就快將飯菜做好的時候,他終於回過頭向冷瑟瑟道:“冷姑娘,你不必守着我。”

“我一點也不覺得我這麼做是沒必要的。”冷瑟瑟似笑非笑的回答道。

方小安的臉紅從方纔開始就沒有褪去,他聽見冷瑟瑟這般說,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這個時候,丁越打着哈欠從樓上走了下來,停在了廚房的門前,看着屋裡的兩個人笑道:“老大早,方兄弟早,怎麼?已經可以吃飯了嗎?”

冷瑟瑟和方小安同時轉過頭看他,沉默無語。

丁越撓撓頭,一臉的無辜:“怎麼了?”

“沒什麼,丁越,你看着這個人,別讓他再有機會自殺。”冷瑟瑟這麼說了一句,隨即便轉身離開了廚房。

丁越還在撓頭,眼看着冷瑟瑟又上了樓,他才一臉迷惑的向方小安道:“老大她這是怎麼了?我怎麼覺得她在生氣?”

“我也不知道。”方小安淡淡道。

丁越瞪圓了眼睛,一時間有種自己被欺騙了的感覺。

“兩個怪傢伙。”丁越又打了個哈欠,端了根凳子坐在方小安的旁邊守着他做飯。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冷瑟瑟說的話,他從來都是招辦的。

沒過多久,冷瑟瑟便又從樓上下來了,方小安也終於做好了早飯。

三個人在客棧空蕩蕩的大堂裡面吃着,沉默片刻之後,冷瑟瑟放下筷子說了一句:“我決定,我們臨仁客棧明天開始重新開門。”

“嗯?”丁越眼睛再一次瞪大。

方小安事不關己的吃飯。

冷瑟瑟輕咳一聲,又道:“丁越,你說夏老闆走了多久了?”

“這個……三個月吧。”丁越想了想道。

冷瑟瑟點頭道:“是啊,夏老闆走了三個月了,從他離開開始,我們便一直關着客棧,一兩銀子都沒有再賺到過了。而夏老闆臨走的時候留給我們的銀兩,現在已經快用光了。”

丁越一口飯哽在喉間,他嗆咳着道:“老大,你是說……我們已經沒有銀兩了?”

“是啊。”冷瑟瑟的神情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冷瑟瑟不擔心,但是丁越卻擔心得要命,他苦着臉思索着,然後試探的道:“老大,不如咱們叫那小鐵匠交點銀子給我們?或者巷子裡的劉老八?他從前老是在這裡蹭吃蹭喝,我們收點錢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冷瑟瑟不說話,冷冷瞪着丁越。

丁越尷尬的笑笑,看着冷瑟瑟這般神情就知道她絕對不會答應。

待到丁越不說話了,冷瑟瑟才道:“那麼我們就這樣決定了,客棧明天重新開門,今天……丁越,你和方小安去買點做飯的材料,酒就不用買了,我們地窖裡面還有很多。”

方小安聽見冷瑟瑟喚了他的名字,吃飯的動作不由頓了頓。

見方小安的反應,冷瑟瑟低笑一聲道:“方小安,你報恩也報得徹底一點吧,客棧原來的大廚被夏老闆帶走了,所以現在你就是客棧的大廚了。”

方小安沒有說話,只靜靜頷首。

冷瑟瑟看着他的反應,又道:“一直到我們與花莫的比試完了以後,你便算報完了恩,可好?”

“好。”方小安點頭。

冷瑟瑟又道:“那麼丁越,這些天,你幫我看好方小安,絕對不要讓他再自盡了。”

“嘿,老大你放心。”丁越拍拍胸脯。

冷瑟瑟點頭,她已經吃完了早飯,此時便站了起來要往客棧外面走去。方小安不動聲色,丁越卻有些驚訝的道:“老大,你要出去?”

“是啊,有點事。”冷瑟瑟淡淡道。

丁越眼看着冷瑟瑟臉上淡淡的笑,想了想仍是忍住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很久沒有看到冷瑟瑟露出這樣的笑了。雖然有的時候比較木訥,但是丁越也知道有些時候冷瑟瑟並不希望說出某些事情。所以他看着冷瑟瑟離開客棧,然後轉過頭向方小安道:“方兄弟啊,老大她這人有些時候說話很狠,但是絕對是個好人,這點你可以放心。”

方小安擡眸看了看丁越,低笑道:“我知道,謝謝丁兄弟。”

方小安來了這臨仁客棧那麼久,這還是頭一次對着他笑成這樣,丁越一下子便懵了。埋下頭扒了兩口飯,丁越嘿嘿笑道:“謝什麼,以後都是自家兄弟。”

“嗯。”方小安答了一聲。

而另一方,冷瑟瑟離開了臨仁客棧,向着那臨仁鎮縣令的宅子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