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蒸(一)

冷瑟瑟回到客棧的時候,丁越正坐在廚房前,埋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冷瑟瑟走上前去,低聲道:“丁越。”

丁越並沒有回答她,依舊埋着頭。冷瑟瑟猜測他怕是睡着了,所以便一掌拍在他一旁的廚房門上,這狠狠地一震總算是將丁越給震醒了。丁越慌忙擡起頭,左右看看,卻見冷瑟瑟正居高臨下的注視着自己。

乾笑一聲,丁越趕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老大,你回來了。”

“是啊。”冷瑟瑟應了一聲,隨即又一面向廚房裡面看着,一面說道:“方小安在做什麼……”她的問題沒有問完,因爲下一刻她已經看見了方小安,方小安此時正一手舉着菜刀,一手拿着一些菜葉,怔怔的站在那裡。讓冷瑟瑟震驚的是,方小安拿着菜葉的那隻手上有一道不淺的傷,正往外滲着血。

冷瑟瑟扶額,看起來方小安又開始了。

她走過去握住方小安的手腕,語氣不怎麼好的道:“你就不能讓人安心一點嗎?”她說着從身上掏出一方白色的絲絹,繫住了方小安的手腕,一面說一面解釋道:“這樣可以讓血稍稍止住一些,你跟我來。”

說着她便往客棧的二樓走去,方小安乖乖的一句話不說跟着她走上樓去,一張臉微微泛紅。而冷瑟瑟剛走到一半,又頓了一下,回頭向愣在廚房門口的丁越道:“我不是要你看好他的嗎?怎麼還是出事了?”

“這,我……”丁越抓抓腦袋,想不出該說什麼。

冷瑟瑟也不等他回答,徑自上了樓。她走進房間之後便開始在櫃子裡面找些什麼東西,而方小安沒多久也走進了屋子,一句話不說的看着她的動作。

不久,冷瑟瑟終於找出了一些白色的布條,還有一些小小的瓷瓶。她回頭向方小安挑眉道:“手給我。”

方小安看着她,臉很紅,眼看着冷瑟瑟向着他走了過來,方小安才終於妥協一般將自己手上的的手交給冷瑟瑟。

冷瑟瑟一語不發的將他看起來十分臃腫的手託在手中,細心地處理着他的傷口,待到包紮完才擡起頭來看着方小安的圓臉道:“爲什麼又想要自盡?”

方小安別過臉,聲音很細的道:“能不能……”

“嗯?”冷瑟瑟等着他說完。

方小安輕嘆一聲道:“能不能……先放開我的手?”

冷瑟瑟低頭卡着自己的手,她的手裡還託着方小安肉厚的手,輕咳一聲,她很快將他的手放下。後退一步,冷瑟瑟道:“好了,你說吧。”

方小安微不可見的笑了笑,冷瑟瑟並沒有看出來,隨即他道:“這次我沒有想要用刀砍自己……”

“沒有?那麼你的手是怎麼回事?”冷瑟瑟挑眉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說完這句話以後看着方小安的表情覺得他臉上有那麼一些無辜。冷瑟瑟背過身不去看他的表情,徑自道:“我可不能和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自盡的瘋子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對不起。”方小安聲音很輕,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我是……被你剛剛拍門的那一聲嚇了一跳,纔會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

“……”冷瑟瑟的臉黑了。

半晌之後,冷瑟瑟雙手環胸轉過了身,輕嘆一聲道:“你剛剛怎麼不說……”好吧,這句話也沒必要問下去,因爲方小安無辜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她,是她剛纔一直沒給他機會說。

再次扶額,冷瑟瑟終於妥協,轉移了話題道:“現在是吃飯的時候了吧?你的手受傷了,我讓丁越去做飯好了。”

“沒關係的,輕傷而已。”方小安低聲道。

冷瑟瑟看他一眼:“輕傷?”

方小安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被冷瑟瑟包得像個饅頭:“是啊,輕傷……”說是輕傷連他自己都不信了。

最後的結果,三個人還是吃了丁越做的飯菜,已經吃過了方小安做的美味,再嚐到丁越做的飯菜,那種對比就是猶如從九天之上狠狠地跌落在地,還是頭朝着下面。

三個人吃着飯,丁越便又想起了今日一大早冷瑟瑟出的那趟門,不由問道:“老大,你今日出門究竟是去哪裡了?”

“找我們的縣令大人。”冷瑟瑟並不多說。

“你真的認識愈大人?”丁越驚訝道。

冷瑟瑟看都不看他一眼,又道:“是啊,認識。”

丁越縮了縮脖子,探問道:“那麼。老大你找那位大人究竟是做什麼?”

冷瑟瑟停下了動作,終於擡眸道:“過些日子的廚藝比拼,總得有個人判斷誰是勝者不是?還有人能比我們縣令大人更公正的嗎?”

“說得對!老大你認識那位大人,說不定到時候……”丁越這般想着,不由得笑了兩聲。

冷瑟瑟看着丁越的傻笑,繼續扶額,隨後將視線轉向默默吃飯的方小安,她道:“我和他沒多大關係,只是認識而已。”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方小安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嚴重不知是何感情。

又是一輪沉默,三個人吃完了午飯,外面就有人過來找冷瑟瑟了。丁越冷瑟瑟同那人說了會兒話,大約便是鎮子裡面又出了些什麼事情,幾個人鬧了起來,需要冷瑟瑟去處理一下。冷瑟瑟沒有片刻猶豫,很快答應了那人,並回頭向丁越道:“看好方小安,我去一會兒就回來了。”

丁越本是準備同冷瑟瑟一起去處理這些事情,沒想到冷瑟瑟這次並沒有帶他出去,他有些錯愕的愣在原地:“老大,你不要我跟着你一起去?”平日裡丁越最大的愛好便是跟在冷瑟瑟的身後,看她處理臨仁鎮的大事小事,有時候他覺得冷瑟瑟比縣令更像縣令。

冷瑟瑟斂眉道:“你看着方小安等我回來就好了。”

“這……”丁越有些不甘願的看着冷瑟瑟。

這個時候方小安開口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好了,客棧我會幫你們看着。”

冷瑟瑟倒是對方小安這番話有些詫異,她笑道:“你不會自盡?”

“絕對不會。”方小安保證。

“是了是了,這胖子都保證了,一定不會有事的。”丁越倒是很高興方小安這般說。

冷瑟瑟吐了口氣,點頭道:“好吧,你跟着我來……方小安,你要記得你答應我的,不許隨便自盡。”這句話說出來也奇怪,但是到了方小安的身上,什麼話都不覺得奇怪了。

冷瑟瑟這一去便是到太陽落山了很久纔回來,她帶着丁越回到臨仁客棧的時候,正看到方小安在收着碗筷。冷瑟瑟頗有些好奇的道:“方小安,你在做什麼?”

丁越看着方小安將桌上那一盤盤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動過的飯菜收走,心中痛極:“方兄弟,留着,留着,我們都還沒吃過飯呢!”

方小安看着二人,低聲道:“飯菜涼了,我拿去熱熱再端出來。”

冷瑟瑟看着方小安的動作,面色變得有些複雜:“現在早就過了吃飯的時間了。”

“嗯,所以飯菜涼了。”方小安不甚在意的說着。

冷瑟瑟似乎看不得方小安這般淡然的樣子,忍不住走了過去,在方小安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根手指戳在了方小安的手臂上,方小安臉色頓時變紅,別過頭道:“冷姑娘,說話不用走那麼近……”

每次看到方小安這般大姑娘似的神情,冷瑟瑟就忍不住想笑,她努力憋着笑道:“你該不會沒有吃東西,一直在等着我們回來吧?”

“我……吃過了。”方小安低聲道。

“纔怪,飯菜都沒有動一下。”冷瑟瑟瞥了一眼方小安手上端的那些飯菜,隨即她又打了個呵欠道:“算了,你手上的傷還沒好,做飯還是暫時交給丁越吧。今天有些累了,我就先不吃了,你和丁越先吃吧。”

說完這一句,她便一人上了樓,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面。

待到進了房間,冷瑟瑟才滿臉疲憊的坐在牀邊,靠着牆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冷瑟瑟這一覺睡得並不好,本以爲第二天一早纔會醒過來,誰知半夜的時候他就醒了——被餓醒的。

果然是不應該嫌麻煩不吃東西的,冷瑟瑟從牀上起來,她衣服都還沒有換,都是白日穿的那一身,便很快開門走出了房間。她並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時辰了,只知道客棧裡面漆黑一片,應該是都睡着了。

她點了一根蠟燭,便往廚房走去,想着方小安先前做的那些飯菜應該還沒有吃完,自己可以熱着吃了。誰知到剛一推開廚房的門便聞到了一陣香味,冷瑟瑟一愣之下快步走了過去,揭開竈頭上的一個蓋子,便見一碗粥好好地放在裡面。做這碗粥的人應是方小安無疑,粥是熱的,還有着許多熱氣散發出來,應該是方小安想的辦法,才讓粥那麼久都不會冷掉。

冷瑟瑟勾起脣角,笑容帶着一絲滿足,低語道:“方小安不笨啊。”說着,她便動手將那熱騰騰的粥端了起來,自己一個人喝着。不過喝粥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旁邊竈臺上擺着的東西,動作瞬間頓住。

那上面除了這晚方小安做好了等着他們回來吃的飯菜,還有一個大空碗和一副筷子。

她本以爲方小安是在等着他們回來吃飯,說自己吃了也只是在逞強或者不讓他們感動擔心而已,現在看這個樣子,他的確是……早就吃過了。

她果然是不應該太感動的。